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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凛穿着白色的老头衫和深色工装裤,额头上沁着一层汗珠,锁骨和绷直的肌肉线条也带着水光感,手上带着一副手套,攥着几根修理工具,裤子的几个大口袋也被塞满了零件一类的东西,白色的上衣胸口处有斑斑点点的黑痕,像是修理过程中染上的污渍,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她连一眼都不敢多看他,低头问。
    江凛跟变魔术一样从舱内拎出一个大工具箱,把手里的工具原原本本的归置回去,“闲着没事,过来帮忙检修一下,把老化的零件换一下。”
    热风穿堂而过,她的发丝和他的上衣都被扬起一个弧度。
    江凛用手背随意擦了下下巴处快要滴落的汗珠,“都拍完了?”
    话一经出口,纪眠之就知道这人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看见她了,连她来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拍完了,我先走了。”
    只是刚走出两步,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抓住,腕骨处的掌心滚烫灼人,好似还带着水意,熟悉的温热让她鼻尖猛的一酸,几乎是瞬间,纪眠之就想起陪江凛训练后的每一个夏天傍晚,带着汗湿的手心握住她手腕把她从绿茵草坪上拉起来,迎风奔跑的样子。
    一时间所有的所有全都乱了。
    纪眠之站在原地紧紧的闭上眼,痛的她连睫毛都发颤,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连抽离都忘记。
    她实在是贪恋,贪恋他的所有。
    无数个午夜被惊醒后发觉没有江凛的落差感,就在这一瞬间,就只这一个动作,纪眠之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她忍住酸意转头向他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江凛没松手,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她眼前,“阿聿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你回来的事儿,吵着要见你。”手机的界面是聊天记录,全是嚷着想见她的话语。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回来和他们的故人。
    “他们高考完没有出去玩吗?”纪眠之不解的拧了下眉,目光依旧落在手腕上那只青筋纵横的手上。
    “最近刚玩完一圈回来。”江凛语气平淡,“你腾出时间,我定位置,到时候一起过去。”
    江凛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等到纪眠之点头后,他才松手,眼底带着细碎的笑意。
    一群高中刚毕业的小崽子怎么能知道纪眠之回来的消息,是他摸准了何明熙的脾气秉性,任由何明熙偷偷往外散播消息的。
    他只是想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重新接近她而已。
    纪眠之的档案他看过了,婚姻状态栏显示的是未婚。
    他选的人,他起的名字,他亲手护大的珍珠,怎么可能,为他人作嫁衣。
    第7章
    京港的高温天气短暂持续了两个多周之后突然被冷却掉,在傍晚哗啦啦的下起了一场暴雨。
    当豆大的雨点顺着风飘进办公室里的时候,纪眠之还在办公室赶图纸,现下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在,她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到饭点。
    昨天下午林队长把她叫去办公室,在办公室内的还有一个带眼镜的男生,很斯文的长相。
    “小纪,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林队长向纪眠之招招手,“这是新入职的周景川,以后和你一起负责新机的工作。”
    “你好,纪眠之。”
    周景川颔首,微笑,“久仰,纪老师的论文很有前瞻性。”
    林队长又发话,“上次会议小纪的意见不错,江凛也有那么点道理,我和几位上级开会商议了一下,决定分成两个小组,江凛带着原先的工程师进行改进工作。”
    “领导又给小纪找了个搭档,空航博士,周景川听说负责新机研究工作的时候主动自荐也为新机献一份力,正好,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一块磨合一下。”
    纪眠之自然是没什么异议,只是想到两个人以后得搭档问题,她问林政委,“那新同事的办公室……”
    林队长思索片刻,“江凛是从去年调回来之后就在三楼办公,也不方便让他换,待会让人添张桌子送去,你们三个挤挤,等过几天齐覃回来看看能不能再批一间办公室出来。”
    /
    听林队长的意思是周景川今天回空航办理调职手续,下周正式入职。江凛今天也不在,今天上午她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是一个别的教官在帮忙带,想来江凛又去维修区了。
    纪眠之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思绪起身把溅雨的窗户关上顺便活动了下筋骨,今天刚赶出一组实验数据,她想把零件图趁热画出来再下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图,等到纪眠之把图画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是一阵风重重的砸到窗户上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纪眠之借着室内的光向外看去,京港的天气也太阴晴不定了些,暴风雨还未停歇又紧接着下起了冰雹,想来也是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到底,连把伞都没有,纪眠之又在办公室等了会,雨势愈发大了起来,时不时的闪电把漆黑的夜幕撕扯开,她拿起包认命的打算冲回宿舍。
    整栋办公楼空空荡荡,只有走廊的几盏声控灯随着闪电的响声明明灭灭。
    等纪眠之站在楼下大厅看向滂沱雨幕时,还是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半弯着腰把裤角卷了起来。
    纯羊皮包包顶在头上,左脚刚踏出遮雨大厅的那一刻,预料之中的潮湿被阻挡,一道清冷平和的声音宛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来。
    “纪眠之。”
    她收回脚,微弯的腰脊一下定住,没抬头。
    江凛以为是雨声太大她没听到,握着伞柄又靠前一步,再度喊她,“纪眠之。”
    雨点打在致密的伞面上发出闷声,江凛此刻距离她仅一步一遥,她连他鞋边染上的泥土水渍都能看清。
    雨落的更猛了些,携卷着雨丝的凉风吹来,冰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落下放在头顶上的包,抬眸看他。
    江凛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和人字拖,随意的站在她面前,额角带了些零星水意,左侧肩膀有几道很深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她问。
    江凛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态度依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路过。”
    说完又觉得刚才的理由不太让人信服,他又补充,“刚才去前面办公楼找东西,发现钥匙忘带了,路过这,刚好碰见你。”
    她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凛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僵了数十秒。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打破冷寂的氛围。
    纪眠之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抽出手机划开接听键,“怎么了昭然?”
    “没什么大事,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打个电话问一下你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纪眠之随便应了几声匆匆挂了电话,扫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准备趁雨势没有变大前冲回宿舍。
    江凛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似有所感,望着她定定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宿舍楼离这也没几步。”
    “走吧,老林知道了估计又骂我挤兑国家栋梁。”
    “好吧,谢谢江队。”
    两个人并肩走在雨幕中,伞不大,迈动脚步时胳膊和肩膀总能时不时的互相碰到,有点痒,纪眠之时时刻刻谨记他有未婚妻的事,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点点往旁边挪。
    江凛扫了一眼两个人渐渐拉大的距离,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随后手里的伞歪了大半,尽数向她倾斜过去。
    两个人一路无言的走回女生宿舍,纪眠之站到台阶上干燥的地方对江凛轻声说了句谢谢,目送他转身。
    等江凛转身把倾斜的伞扶正,纪眠之借着微弱的光一下看到他被雨水吹湿的肩膀,呼吸骤然发紧,眼底泛出一股酸意。
    /
    江凛拎着伞先去了趟宿舍二楼。
    张晟接过伞,看着江凛湿哒哒的短袖,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宿舍门口问,“大晚上的,江队你出去干啥了?”
    “有点事。”
    张晟把伞撑开放在走廊上,纳闷的往床边走,对床的小张好奇的问,“咋了咋了?”
    “没咋,你说这江队奇不奇怪,大晚上找我借伞出去一趟说有事——”
    “我猜江队肯定是为了新机的事烦,打美国回的那个工程师一来基地又是霸占江队和齐队办公室,又是和空航的博士一块研究新机的,你说江队心里能痛快吗?”
    “就是就是,我可是之前听齐队说了,江队好像不太喜欢去国外喝洋墨水的——”
    江凛回到三楼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个人,在外地交流的齐覃突然回来了,湿漉漉的军装被他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蜜色肌肉匀称的盖在背上。
    齐覃听到开门声,回头瞥了一眼江凛,目光落在他洇湿的肩膀上,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挑眉开口,“英雄救美?”
    江凛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齐覃,双手抻住衣服下摆往上一拉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扔进盆里,随后才像刚看到齐覃一样,口气挺惊讶的,“怎么回来了?”
    “……江夏那边的交流工作提前结束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咱们江队英雄救美呢。”齐覃赤着上身,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我在江夏可是就听说了,老林从美国挖回来个工程师,你说巧不巧,跟你前女友一个名儿。”
    “是挺巧的,就是我前女友。”
    “大晚上给前女友送伞?江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你说这纪老师知不知道咱们江大队长前些年经常去美国?”
    灯光明亮的屋子里,满是齐覃低沉带笑的声音,夜风微潮,雨声索索,江凛不堪示弱的反唇相讥,“彼此彼此,齐队长当年也是人尽皆知。”
    /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等周天的时候才堪堪放晴。纪眠之和博昭然约好在她家不远处的商场碰面。
    刚进商场的时候碰见了来门店调研的苗观乘和助理,时间还早,苗观乘打发助理离开后三个人一块去了一楼的咖啡厅闲聊。
    苗观乘看着博昭然脖颈上遮都遮不住的红痕啧啧几声,“大律师的私生活还挺丰富?”
    “自然是比不上大设计师的私生活丰富了,听说前阵子大设计师因为不满意合作方让季寅直接收购了对方公司。”博昭然在美国的时候就和苗观乘不怎么对盘,两个人见面都是夹枪带棒的。
    “那合作方就是个傻逼。”苗观乘不太想多提这件事,指节叩了叩桌面,把主意打到了博昭然身上,“大律师考虑来我工作室吗?”
    博昭然微微一笑,直截了当的拒绝,“给你当律师,我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解决你和合作方的矛盾,这种好事您还是另请高明。”
    /
    秦知珩捏了下山根,从床尾捞起皱皱巴巴的睡袍随意裹在身上赤脚走进浴室,磨砂门隔断细细的水声。
    收拾整齐的秦知珩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给江凛拨通了电话,嗓音还带着些事后的喑哑低沉,“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点眉目了,我在云麓公馆,旁边有个商场,一楼咖啡厅见。”
    江凛刚从档案室出来,基地两侧的柳树在下完一场雨后比往前又绿了些,风一吹,枝条柳叶摇摇晃晃的荡在半空中。
    他停下脚步,听到话筒里秦知珩隐隐带了点炫耀的话语没忍住扯了一跟柳树枝条下来,“秦知珩,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贱,登堂入室是什么值得你炫耀的地方吗?你干脆直接发个朋友圈宣布你经过漫长的五年才勉强进了博昭然的家门,或者我给沈姨打个电话通知她一声你要准备父凭子贵了。”
    秦知珩自然也听到枝条断裂的飒飒声,再开口嗓音带了点笑,“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会见,挂了。”
    不多时,人来人往的长宽街道,透明玻璃的咖啡厅门口,江凛斜睨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秦知珩,嗓音仿若淬了冰一样,“你故意的吧?”
    秦知珩也烦的要命,他起床去浴室洗漱的时候看到博昭然的化妆台乱糟糟的以为她去法院了,谁知道人在这,还笑的花枝乱颤的同别的男人聊天。
    苗观乘不经意间的转头,五官暴露在门外两个人的视野里,几乎是瞬间,秦知珩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扬了扬下巴侧目对面色不善的江凛说,“你情敌,上次在酒店门口,我看见的就是他。”
    空气有一瞬间是凝结住的,连江凛的目光都定定的落在靠窗的三个人身上,隔着一扇玻璃,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他只看到纪眠之眉眼弯弯,连挂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都在轻轻颤抖。
    讽刺,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她在基地所有的平静内敛全是假象,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窥视到她一点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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