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本想看看外面透气,却愈发觉得心口窒闷,胸脯起伏加快,人也有些晕沉,忙撤了帘子坐回来,调整呼吸。
为何会这样?
她今日一早便禁了食,除去一杯清茶什么都没入腹,为何会觉得不舒服?
帷轿一震,原来已经到了付家。
外面的人在起哄,让新郎倌儿踢轿门。
她忙端坐好,扯下红盖头,下一刻,只感觉置身的花轿被轻轻踢了三下,随即帘子被人撩开,光线透进来。
“容愿……”
她什么都看不见,愈发紧张,忍不住轻声叫他。
男子弯腰走了进来,遮得严实的盖头底下,依稀能看见男子今日一身红服,足蹬红履,腰系玉佩,风神俊朗,举世无双。
她惊呼一声,已被付容愿抱起。
“阿眉,你今日身上好香,”他动作顿了顿,笑道,“别害怕,我抱你出去。”
撩开花轿帘子,众人嘈杂的笑语钻入耳中,大家多是提醒付容愿进行下一步骤,个别则在一旁起哄叫好,笑声不断,还有不少嬉笑的孩童朝他们身上扔花。
“新郎倌儿抱新娘子咯……”
跨过火盆和马鞍,付容愿抱着她径直走进前院。
这一路,他怕她紧张,就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今天来了很多人,祁王来了,还带了不少世家贵戚,棠意也来了,还有大哥的朋友,很多很多……阿眉,今日整个兆州都知道我们成亲了。”
她低头抿唇,羞涩一笑,下一刻,却又听他道:“阿眉,祖母和大哥已经在堂里了,一会儿我放你下来,我们要在他们面前行拜礼。”
付玉宵。
也就在付容愿话语落下时,他已抱着她走进了厅堂所有人的视线中。
“行完拜礼,我还没办法来见你,只能等晚上……”付容愿抑制不住心中的期待,呼吸不由粗重了些。
可秦如眉却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因为方才一阵风拂过,她的盖头被撩起一角。
她彻底看清了头顶阴沉可怖的天。
还有尽头那一道落在她身上,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视线,让她心中无端背后发凉,呼吸窒紧。
原本雀跃的心,慢慢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第19章
“放我下来吧……”她紧攥了下付容愿的婚服,却又只能松开,轻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付容愿和她距离最近,听出她话语中强忍的惧意,安抚道:“阿眉,别害怕。”
方才从帷轿中抱起她的喜悦,被冲淡了一些。
阿眉在怕什么?
今日不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吗?
他心中不安,但还是把她放了下来,“阿眉,你脚还没好,慢慢走,不急。”
到了堂前台阶,里面宾客众多,一双双眼睛都洋溢喜色,如炬如火般注视着他们。
两个头扎红绳的丫头小步跑来,把红绸彩球的两端交到他们各自的手上。
“往前走,娘子,要行拜礼了。”丫头离她一段距离小声提醒。
她这才回过神,描了红蔻丹的指用力攥紧冰凉柔滑的红绸,控制着心神,盖头下的唇轻轻弯起。
她该高兴的。今日是她和付容愿的大喜之日,付老太太和她说过,女子一生只有一次真正欢喜的婚礼,她要高高兴兴地嫁给付容愿,成为他的妻子。
付容愿会是她的港湾,他能护好她,她不用再害怕。
从前的一切都会消弭,错过就是错过,不能回头。
她这般安慰自己,和付容愿一起走进张灯结彩的厅堂。
此刻还是早上,周遭却昏暗,仿佛将有电闪雷鸣之势,家中点了不少烛火,映照得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可走得近了,正中间男人朝她投来的目光便愈发明显。
他一直盯着她。
好似欣赏,又似压迫。
叫她无端胆寒。
厅堂两侧皆是挤挤攘攘的人群,付家厅堂占地宽阔,可人一多便显得拥挤,大家都争着挤着往前,要一睹新郎倌新娘子拜堂的过程。
一个小孩咬着手指头,稚声稚气道:“新郎倌儿哥哥好俊,新娘子姐姐肯定像神仙一样美。”
孩子气的话引来不少人善意的笑。
隔着红盖头,秦如眉听见不少熟悉的声音,祁王爽朗的笑声,柳棠意的嘀咕,还有江听音的应答,她仪态很好,并未随着大家一起说笑。
她还听见了一声笑。
低沉的,突兀的,在嘈杂之中格外明显,因他嗓音极好听,喑哑时摄人心魄,清润时儒雅君子。
他也在笑,但笑声中听不出情绪。
立时,她的心脏如像被一直大手紧紧握住,那种窒闷的感觉再次翻涌而上。
引导新人的丫头见她不动,忙提醒道:“娘子,再往前走几步,马上拜堂了。”
她恍惚之中,轻轻点头。
红盖头随步伐微微摇晃,付老太太身边,司仪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颂婚词,声音热情高昂。堂里,所有宾客笑脸相映,难掩激动。
盖头挡住了视线,也让思绪模糊。
她一步步往前走,仪态竟也出奇的好,直到旁边的丫头轻轻拉住她示意,她才停下脚步。
司仪扫了谨守规矩的新郎倌和新娘一眼,满意点头,扬声道:“新郎新娘一拜,缔结姻缘,永结鸾俦。”
…
“以后跟着我,我能给你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你不用再为钱财替人干活。”
她怔怔:“什么意思,你要娶我?”
“你不愿意吗?”
她红着脸,跺脚道:“呸呸……你连聘礼都没有,我为何嫁你?不许亲我!沈昼,你先把我帕子找回来,我再考虑答不答应你。”
…
司仪看了看新郎倌和新娘,笑容加深,再次拔高声音:“新郎新娘二拜,琴瑟和鸣,宜室宜家。”
…
“沈昼,如果以后我嫁给你,你却变心喜欢上了别人,我就马上走,这辈子你都别想见到我。我秦双翎说话算话。”
“除了你,我不会再娶。”
“真的吗?”
“若你没有违背我们的誓言,而我违背了,我愿意负罪自戕。”
“说得好听,到时候若是你反悔了,我也动不了你。”
“南疆有同心蛊,母蛊宿主可以控制子蛊宿主的生死,只要你对我下蛊,我的命就握在你手里。”
“……”
“秦双翎,你不应我,你心虚了吗?”
“我、我没有。你这人好狠……”
“所以,你不能背叛我。”
“你愿意跟着我吗?”
“喂,沈昼,我脾气不好,要是成了亲,我天天欺负你,你怎么办?”
“只要你愿意和我睡觉,我任你欺负。”
“臭流氓!”
…
司仪满意地看着付容愿和秦如眉,点点头,最后拉长嗓音:“新郎新娘三拜,白头永偕,家代昌盛。”
…
“沈昼,我怕疼,我一点都不想生孩子。”
“那就不要孩子。”
“沈昼,那如果不小心……”
“我可以吃抑制生育的药,不会伤你身体。”
“……啊?”
“你不相信吗?”
“真的有这种药吗,给男人吃的?”
“有。只是难找,只有隐世的神医才有方子。”
“呸,白说。”
“我有说我找不到吗?今晚我就能托人送药,可你敢陪我试吗?”
“……啊啊啊,混蛋,别碰我。”
拜礼结束,华丽的红盖头之下,她和付容愿一起慢慢直起身体,听见身边浪潮般热烈的叫好声。
耳边的声音重重叠叠,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