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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眠一行人跟着福安七绕八拐,穿越重重密道,来到了一处空旷大殿的门口。赵眠正奇怪白榆画的南宫山地图上没这座宫殿,就听见魏枕风说:“我们现在应该位于正殿啻月台的正下方。”
    福安惊讶道:“小王爷好眼力,好记性。”
    赵眠第一次到时,根本没注意到啻月台下方还有这么大的空间。他想起了当日困住他和魏枕风的竹林……南宫山内的机关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在这座和啻月台一模一样大的地下宫殿中,正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华丽鸟笼,鸟笼四周被黑水环绕,唯有一条两人宽的小径可以通向鸟笼之门。
    福安告诉赵眠,这座鸟笼上的每一根金丝均是由毒汁淬炼而成。身手再好的高手,被困在鸟笼中,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至于没有性命,但会全身乏力,形同废人。
    至于四周的黑水,自然也是剧毒无比。用魏枕风的话来说,若不慎跌入其中,你马上就能看见你太姥姥来接你。
    福安还说,这个鸟笼是万华梦在太后四十生辰那里,特意进献给太后的贺礼。
    万华梦被关在了由自己亲手打造的金丝鸟笼之中。
    陆妄就这么舍弃了他唯一的师弟。
    万华梦坐在鸟笼的正中央,戴着锁链的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呼吸清浅,仿佛是睡着了。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白衣,伤口在愈合之前失血过多,以至于他现在虚弱得像个将死之人,全身上下找不到半点血色。
    看来,这就是万华梦本人的样貌。他的生长似乎停留在了少年时期,身高和容貌并未随着他的年龄增长,永远的瘦弱,永远的矮小。
    福安小心翼翼地靠近鸟笼,唤道:“国师大人?”
    万华梦的耳尖动了一动。
    “有人来看您了。”
    万华梦缓缓抬起头,眼神茫然了片刻,待看清是赵眠和魏枕风后,露出笑容来:“哎,是你们。”
    赵眠抬头看了看高不可攀的笼顶,淡道:“你师兄竟也舍得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你懂什么。”万华梦的脑袋又垂了下去,侧脸贴在膝盖上,正对着赵眠和魏枕风,“阿梦本来就是要死的啊,能用阿梦的命暂时解决师兄的烦恼,难道不值吗。”
    赵眠心中一动。
    本来就要死?万华梦是说自己体内的蛊毒,还是另有所指?
    魏枕风笑道:“看出来你不怕死了。怎么,想早点下去陪谁么。”
    万华梦蓦地一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铁链发出厚重的碰撞之声。
    “其实你也未必没有活路。”魏枕风煞有介事道,“只要在十一月十五之前,找到和你一起中蛊的情郎,你……”
    “不是情郎。”万华梦先是小声地说了一句,突然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提高声音,“不是情郎!”
    魏枕风嗤笑道:“行行行,不是情郎。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床伴?”
    万华梦像是被问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阿梦在婚宴上遇见了他,阿梦喜欢他,可他不喜欢阿梦,但他会和阿梦一起睡,这算什么关系呢,你们知道吗?”
    赵眠冷冷道:“他愿意和你一起睡,不过是因为你给他下了蛊罢了。”
    “那是因为师兄告诉我,人生苦短,遇见了喜欢的人一定要抢回家。”万华梦一脸苦恼,像个因为得不到心爱玩具而发愁的孩子,“可是他太难抢了,他不愿意离开西夏,我缠了他好久,好久好久,他才勉强同意每月见我一次。他喜欢竹子,喜欢画画,我就给他种了一大片竹林,给他买了好多画笔……”
    说到这里,万华梦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却是稍纵即逝,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可他一幅画都没有为我画过,那些画笔,他从来没有用过。”
    “后来北渊不知道干了什么,他连每月一次的时间都没有了。他要我给他解药,他要我放过他。”万华梦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他要我放过他。”
    赵眠问:“你给了他解药?”
    若无解药,顾如璋不可能能活到现在。
    万华梦摇了摇头,道:“师兄还说,西夏必亡,谁都救不回来,他不过是一只在海水里挣扎的小鸟,终有一日要被海水淹没。我不肯给他解药,我求他留下来陪我。我说我马上就要死了啊,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一直求他,一直求他……我告诉他他没有解药他也会死的,只有留在我身边,留在东陵,他才能活下来——可他还是要走。”
    万华梦站在鸟笼之中,一边哭,一边笑,泪流满面,如痴如狂,像个疯子。
    或者说,万华梦本身就是个疯子。
    “然后我就想,那就让他去死好了。”万华梦忽然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冷冷一笑,“反正他不喜欢阿梦,死便死了吧。我再找其他人陪我玩,师兄那么宠我,我找谁都行。然后……第二个月的十四,他果然没有再来了。”
    赵眠奇怪道:“既然如此,顾如璋为何没有蛊发而死?”
    “因为我去找他了。”万华梦表情木然得像一具死尸,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在鸟笼华丽的地板上破碎,“我去了西夏,去了顾府,我把他的蛊毒解了。”
    “但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
    听万华梦说了这么多,不难看出,万华梦不仅外貌十几年如一日,似乎心智也定格在少年时期。很多事情,他不在乎,因为他根本不懂。
    顾如璋何尝不知西夏必亡。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改变不了西夏亡国的结局,所以才殚精竭虑地为西夏后人留下最后一份希望,不是么。
    “差不多得了吧。”魏枕风听这种爱恨纠葛,恨海情天的故事听得直犯困,“照你这么说,顾如璋应该很恨你?”
    “是呀。”万华梦突然就不哭了,他冲着两人轻轻一笑,“你们来找我,是想问我西夏宝藏的下落吧?你们好笨,他那么厌恶阿梦,又怎么会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告诉阿梦呢。”他的笑容天真无辜,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你们找错人了。”
    赵眠和魏枕风对视一眼。
    赵眠:你信吗?
    魏枕风:不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万华梦:我和他巴拉巴拉恨海情天
    眠眠关心的:为什么没有解药能活?
    小王爷关心的:我宝藏在哪?
    第26章
    万华梦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自白耗尽了他身上仅剩的生机。他站在鸟笼的边缘,缓缓地蹲坐了下来,恢复到赵眠来时双臂抱膝的姿势,背靠金丝,脑袋埋进膝盖。
    “好累,好困。”万华梦眼皮沉重地像是再也睁不开,他紧紧地抱着自己,长发因为碰到带有毒性的金丝被生生腐蚀成两段,残发一缕缕落在他脚边,“我不想说话了。”
    魏枕风皱起眉,赵眠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赵眠能理解,毕竟他们在这听万华梦说了半天,听到的都是他们猜到的,有用的信息几乎没有。
    万华梦一开始还滔滔不绝,一提及西夏遗宝之事就“好累好困”,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万华梦是疯子不假,但他可不是什么傻子。就算他傻,他身后的陆妄也不是省油的灯。
    关于顾如璋藏匿宝藏的地点,赵眠和容棠等人之前做过讨论。顾如璋在确定西夏必亡的前提下,会把线索放在何处,或者说会告知何人。
    西夏境内和西夏人无疑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但也是最容易被北渊盯上的目标。东陵反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北渊想要在东陵境内找人寻物一定会有所顾忌。就像自己和魏枕风,为了在东陵调查惹出了多少事端。
    要说顾如璋对东陵哪里最熟,那自然是他不得不常来造访的南宫山。
    万华梦方才说,竹林是他为顾如璋所建。
    赵眠回想着竹林里的一切,清幽寂冷,的确符合顾如璋给他带来的气节和印象,除了一个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赵眠赶在万华梦昏睡过去前问道,“竹林中的温泉也是你为他建的?”
    魏枕风闻言,侧眸看了赵眠一眼。
    “我喜欢用别人的脸。但他说,”万华梦低声道,像是在梦中呓语,“他说不是我自己的脸他不做……”
    原来如此,难怪温泉有解易容的效果。按照万华梦的说法,温泉虽然是他建的,但其中也有顾如璋的意思。
    万华梦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闭上了眼,无论旁人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
    在一旁静候多时的福安适时道:“二位问完了?那请回罢。”
    几人离去时,墙壁上一排排火把随之熄灭,留给万华梦的只有漫无尽头的黑夜。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赵眠想着回竹林详细探查一番,可惜他今日没带够人手,身边又有魏枕风跟着,只好暂且先回南靖使馆。
    在马车上时,魏枕风问他:“万华梦这条线索断了的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眠淡道:“去找别的线索。”
    “若你想用顾如璋的首辅之印引蛇出洞的话,我要提醒你一句。”魏枕风道,“皇城司那帮人,是有些脑子的。”
    赵眠道:“要的就是他们有脑子。”
    有的时候,聪明人比蠢人好对付多了,蠢人才是最不会按套路,行事毫无逻辑的麻烦。
    而且,万华梦这条线索,也未必就这么断了。
    赵眠蛰伏了两日,魏枕风那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第三日深夜,他带着白榆和沈不辞等一众好手,又一次来到了南宫山。
    南宫山的看守以为南靖太子是来见万华梦的,正要带他去地下宫殿,赵眠道:“你且退下,不必管我们。”
    本是东陵国都最为机密的地方,一国国师的府邸,现如今却让一个外邦人带着一众手下来去自如,有如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般,何其讽刺。
    若有朝一日南靖也沦落到此种境地,他恐怕没脸苟活于世。
    赵眠来到掩月居,打开通往竹林的机关暗道,熟悉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赵眠一直在避免回忆当日的情形。国事繁忙,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回忆。
    可如今重回现场,听见温泉的水流声,他脑海中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他一边勒令自己住脑,一边庆幸今夜过后,这汪见证过他两次耻辱的温泉就将彻底从世上消失。
    “多点几盏灯,”赵眠下达命令,“把水抽干,找到泉眼。”
    众人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一个编制之外的人影冷不丁出现在夜色之中,光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赵眠心里就开始发堵。
    “晚上好,太子殿下。”魏枕风随意地披着外衣,打着哈欠道,“大晚上不睡觉,又想干什么坏事啊你。”
    赵眠:“……”
    魏枕风这是又和他想到一处了。
    明明是两个国家的人,魏枕风思考问题的思路竟能和他如此相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怀疑魏枕风小时候是不是和他弟抱错了,其实魏枕风才是他亲弟弟。
    “小王爷怎么在这?”周怀让吓了一跳,他看看魏枕风肩上的锄头,又看看他手上拎着的水桶,“还带着个水桶和锄头?”
    面对太过白痴的问题,赵眠看在周怀让是自己竹马的份上一般会耐着性子解释,但魏枕风就没那么有耐心了,他选择胡说八道让对方闭嘴。
    魏枕风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来这种菜。”
    周怀让:“啊?”
    赵眠不满自己的人被这么调侃,凉凉道:“你工具都扛上了,还好意思说我?”
    魏枕风笑道:“那怎么说,要不要一起找?”
    “有壮丁我为何不用。”赵眠道,“你给孤卖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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