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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春山依旧眉目淡漠地坐在窗边位置,仿佛从早到晚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未动。
    “道君要的月琴,我给您拿来了,谢道君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听到观书出声,谢春山才从失神中醒过来。
    他沉默了片刻,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于是淡淡开口道:“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道君请讲。”
    观书跪在那里,冷汗几乎要流了下来。
    少主摆烂这几日,都是睡在书房里,自己虽然不亲自过问谢道君,但是谢道君这里的东西全都是一应俱全,不敢有丝毫怠慢。
    只是苦了观书,也不知为何,每一次进入谢道君的屋子里,就能感受到属于归云仙府的压迫感。
    尽管这几天谢道君已经不用威压压制他,但他大概是怂了,每一次见到谢春山,还是得跪着说话才觉得心里踏实。
    “凡人若是记忆中总是会有一个人的影子,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为何症?”
    观书摸了一把汗,感慨这位谢道君,一天问的问题比一天奇怪。
    偏偏这种奇怪的问题,他还不得不回答。
    “这在我们凡间,要么是薏症了,要么便是太医平日说的,离魂之症,俗称失忆了。”
    谢春山沉默片刻,接着问:“若是离魂之症,如何治疗?”
    观书小心翼翼斟酌语调:“我们甚少遇到有人失忆的,除非是受了外伤之类的,那么太医便会嘱咐此人平日里多走走曾经走过的地方,去回想一下。”
    “若是能回想到其中那么两三个片段的话,便可以效法那些片段,做一些曾经做过的事情,看看是否能够回想起来之前的记忆。”
    “不过这种东西最终还是听天由命的,没有哪一位太医可以保证此人最终能够想起来。”
    观书想着,这个回答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都说修仙之人最信天命了,不会去强求任何东西。
    正当他左右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回答的滴水不漏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乐声。
    自从第一声音调响起之后,嘈嘈切切,细细碎碎的琴声开始此起彼伏。
    起初还不成调子,渐渐竟稍微能品出一些曲中之意来。
    这……这还是人吗?
    观书背上冷汗越来越多,这位谢道君被四公子送了药之后手指能动了不说,甚至旁人要学个数月才能找到入门的月琴,谢道君轻轻拨两下,便弹出一首曲调来。
    天纵奇才,竟是这样子的!
    谢春山一曲弹毕,放下月琴目光直视观书。
    他发现观书的神色十分奇怪,像是诧异,又像是早知这首曲调,并不觉得惊艳。
    也就是说,观书诧异的,是他竟然会弹月琴。
    而不是他弹出的这首曲子。
    谢春山皱了皱眉头,“你听过这首曲子?”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这首曲子,是他在梦中听那位少年弹起的。
    比之前感受更加强大的威压紧紧压在观书的脊骨之上,逼得观书完全没有办法竖起腰来。
    在这种强大的威压之下,观书完全没有办法思考,更别说是灵机一动扯开话题了。
    只能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所知所言全部告知谢春山。
    “听过,这首曲子是四公子写的。”
    谢春山沉默了半晌,“下去吧。”
    观书连忙逃也似的逃离了屋子,一直跑到外院才松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谢春山听见他说:“都打起点精神来,东夷世子今日约了四公子去酒楼喝酒,还在酒楼安排了节目,多半是要跟四公子将亲事定下来,这种时候,不能让别人找到我们王府的错处……”
    ‘锵’一声,谢春山指腹之下一根最细的琴弦,悄然断裂……
    ——
    太子府邸旁的驿站内,一个个头略娇小的身影,穿着白衣白袍就往外面跑。
    结果没跑两步,便被身后的使臣狠狠拽住。
    那使臣须眉白发,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这会儿气喘吁吁的,手里却却紧紧拽着故里祁不肯松手。
    “我说我的世子爷,您怎么能穿一身这样种颜色的衣服出来呢?这要是被君上知道了还不把老臣的脑袋给摘掉。”
    故里祁脸上有些不耐烦,他好不容易派人送信给萧怀舟约他出去勾栏听曲,本来他还挺忐忑萧怀舟会不会应约呢。
    没想到萧怀舟二话不说就给他回了帖。
    这可把故里祁兴奋地,连忙换上自己,那日同萧怀舟一道买的衣服去赴约。
    被使臣拽住的时候,故里祁甚至还原地转了两个圈,张开手腕展示自己的衣袍:“这衣服怎么了,这可是他们大雍朝的服饰,飘飘若仙的不好看吗?”
    大雍朝的服饰与东夷国有所不同。
    东夷国因为地处边塞的缘故,大多以游牧民族为主,很少会穿上宽袍大袖,由于边塞苦寒,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将动物皮草围在身上以用来保暖。
    但大雍这里山川湖海四季分明,服饰自然以轻便好看为主。
    何况现在已经开春,虽然春雨绵绵但是气候宜人,故里祁可以等了很久才能等到适合穿这件衣服的季节!
    他巴不得立刻穿出去跟萧怀舟并肩站在一块儿,何其般配!
    这可是萧怀舟亲自挑选的款式!
    只有使臣苦口婆心在劝:“咱们是东夷来的,在王都当然要维持我们的体面,就算您真的很喜欢大雍的服饰,你也不能穿这个颜色。”
    这颜色可是他们东夷有父母亲辈去世之后才会触碰的颜色。
    十分不吉利。
    “这不是在大雍吗,父皇他又看不着,你就当我是入乡随俗呗。”
    故里祁本来又是个混世小魔王,来到大雍又无人管束,光一个老臣根本就不可能劝服得了他。
    何况他现在满心满意的便是与萧怀舟坐在一块,一起喝酒饮茶,看起来多么般配。
    那位使臣还准备再劝,但经不住故里祁浑身滑的跟泥鳅一样,一个神龙摆尾就挣脱了老臣的桎梏,飞一般的窜出去。
    临了还不忘多加一句:“记得替我喂好我的云雀哟,白色的那只!”
    眼见着月上西楼,故里祁可是连马车都来不及坐,随手牵了一匹马纵马长街,闹出的动静,整条街上的人都能听见。
    等故里祁来到约好的花楼楼下时,他才瞧见萧怀舟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袍子,因为春雨绵绵,还带着三分寒意。
    所以萧怀舟衣袍外面罩了一件青碧色夹袄。
    肩堆鹤毫,站在花楼门口数盏随风招摇的八角灯笼下面。
    春雨纷纷扬扬落下,那人站在雨中,便好似一幅山水之画。
    故里祁几乎是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大雍的风骨。
    清极,艳极,一人一伞,便可撑起一座江山。
    只是……
    他自己也在这种极端的大雨天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袍,飘飘若仙的气氛是有了,就是可能变成了一只冻死的小神仙。
    故里祁勒住牵马绳,一个翻身落在萧怀舟面前。
    鼻尖耳根冻得通红通红。
    “你穿这么多?”
    故里祁挠了挠自己的头,这才察觉好像是有些冷。
    萧怀舟默默的朝故里祁身上的白衣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扭过头。
    “进去吧,里面暖和一些。”
    “我就是试试你们大雍的服装……”
    “知道了。”
    “真不是为了跟你穿一样的衣服……”
    “进去吧……”
    故里祁:“……”
    越描越黑。
    确认他们二人并肩走入花楼之后,过了半刻才从花楼中闪出了一个人,朝远处阆苑街角打了个手势。
    一直藏在朗苑街角处的黑色身影缓缓动了动,接收到了其中的信息。
    “通知二公子,他们二人都进去了。”
    第18章
    大雍王都的皇城,被一条贯穿南北的苍梧大道一分为二。
    大道的东边第三条巷子中是太子府邸,而大道的西边,则是二公子萧长翊的府邸。
    与太子府邸不一样的是,萧长翊将自己的王府直接建在了苍梧大道旁边,可谓是十分猖狂。
    刚才从花楼外面一直监视着萧怀舟的黑衣人影便悄悄的从苍梧大道小路绕进了萧长翊王府后门。
    萧长翊坐在后花园中的长亭上,那座四角飞檐亭建在鱼池上面,亭中放了山水茶台不说,还有一方软塌摆在主位上。
    只是这软榻的方向并不是朝着山水茶台,而是朝着背后的鱼池。
    萧长翊正一手提了一根紫竹鱼竿,闲适的盘腿坐在软榻上垂钓。
    旁边的小厮看着他的眼神,一会儿递上一颗葡萄,一会儿又递上一杯热茶。
    黑影急匆匆跑进来回报的时候,恰好一只鱼儿咬了钩子,带着紫竹竹竿弯曲了好几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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