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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风起泰坦之初(1)
    ◎你趁早换新光脑吧。◎
    海拉港。
    谢相易和方彧跳下飞船。
    一阵冷风扫过来, 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舍予探出头:“方,你再考虑一下,真的,我给你加薪——”
    “再见!”方彧装没听见, 摆了摆手, 转头望向谢相易, “怎么突然这么冷——”
    她不由一愣。
    谢相易两颊泛起潮红,眼神略显迷离, 似是微醺,步伐不稳:“……”
    失去了那道深沉锋利的目光武装,谢公子就显得过分柔软了,方彧忍不住想。
    简直像一个剔透而脆弱的气泡,一戳就破。
    方彧不可置信:“你喝酒了?你喝醉了?”
    谢相易低垂着眉眼,不言语,用手拨弄着衣角。
    方彧:“……喂?你喝了多少啊?为什么刚刚不醉, 现在倒醉了?”
    谢相易目光游移, 慢吞吞地、仍没好气道:“哼, 刚刚、刚刚虎狼环伺, 我怎么敢醉?”
    方彧:“噗。”
    把陈蕤直接划入“虎狼”之内,也不知道陈小姐听了作何感想。
    大概很高兴吧。
    不过,方彧记得谢相易平时是很讨厌酒精的气味的。
    有一回,他俩训练完,和洛林一起吃饭。洛林不长眼色地拿了瓶八二年的拉菲——结果, 谢相易脸上嫌弃的神色, 真是狗都能看出来。
    没想到, 连酒精气味都不愿忍受的谢公子, 原来也能喝酒啊……
    谢相易迷迷糊糊地说:“方, 我头晕得很。”
    方彧拉住他的胳膊:“不行,回寝室再晕。”
    醉醺醺的谢相易变得好说话多了——方彧直接拉他的手臂,这人也没有摆出一副“我被玷污了”的贞洁烈女状臭脸,而是任由她拽着,不声不响的,像一个漂亮的布娃娃。
    好在,海拉港离寝室区也不远,谢相易也还没醉到走不了路。
    “你室友是谁?叫他下来接你,”方彧在寝室楼前问,“我不能进男寝。”
    谢相易思索了一会儿:“我一个人住。”
    方彧一愣:“哎,为什么?”
    谢相易口气倦怠疲惫:“我用不了量子锁,也用不了交互设备,没人愿意和我住。”
    方彧沉痛道:“唉,因祸得福了呀谢公子——那我只好小心一点了,万一撞见卡佩,临结业前吃个处分不说,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完,她一拉兜帽的绳子,把脸遮住大半,拉起谢相易就跑。
    “你住几号?”方彧问。
    谢相易琢磨半天:“515……”
    还行,至少还识数。
    ——方彧边想,边抓起谢相易的手,按到指纹锁上,用膝盖顶开门。
    谢公子的寝室是单人间,比正常的寝室还逼狭一些。虽然小,却很干净整洁,书桌上分门别类,累着一摞摞的纸质书和材料,墙壁上张贴着星图,还有用笔勾画描摹过的痕迹。
    他的行军床床头摆着一个相框——一个老妇人拉着个白净文秀的小男孩,站在奥托市民公园的花坛前合影。
    老妇人笑得很灿烂,小男孩瘪着嘴,皱着眉,一副被人胁迫的厌弃之色。
    方彧把谢相易扔到床上:“这是你吧,长得真像。”
    谢相易一挨枕头,立刻蜷缩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你才像,像你……个头!”
    方彧倚着床头,见谢公子确乎已经很醉了,忍不住略显羡艳,低声说:
    “真羡慕你,有外祖母。”
    谢相易那公主切般的乱发垂落在脸颊上,随着呼吸起伏: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里人。”
    方彧:“我有一个弟弟,很臭屁,说了折寿。”
    “你的……父母呢?人都有父母啊。”
    谢相易忽然转过脸问,双眸清澈得像湖水。
    方彧若有所思,挠了挠头,先问:“小谢,十五的平方是多少?”
    谢相易皱起眉头:“嗯……”
    方彧放下心,鼓起勇气:“我妈妈很早就死了,我爸长年在远星系做芯片研发的,很少回家。我从小就自己在家里。”
    “那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傻乎乎的人工智能保姆,我就天天和她说话。她脑袋不大灵光——我说,我好无聊。她就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她一共就会四个笑话,反反复复地讲,讲完了自己哈哈地笑,说实话,怪渗人的。”
    谢相易睁大眼听着,沉默而乖巧,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方彧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我爸回来了,是因为学校老师跟他说,怀疑我脑子有问题,让带去医院查查——”
    她突然顿住了。
    谢相易认真地问:“然后呢?”
    方彧犹豫着:“然后……”
    ……
    老方同志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的四肢,裹着不合身的正装,眼镜片折出两道寒光,像一座滑稽的山峰。
    “你平时总是到无聊吗?在学校没有可以交流的好朋友吗?经常感受到孤独的情绪吗?”
    他低着头,不像在和七岁的女儿说话,却像在做调查问卷、抑或拷问某个意在拿到一百大洋的倒霉被试。
    方彧抬起头,以同样的严谨态度,回复说:“是、是、不知道。”
    老方突然蹲下身:“那爸爸送你个礼物,以后,让它陪着你,你可以和它说话……”
    他肃然对着空气开口:“来,认识一下,她叫方彧——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你好,方彧。”一道温和的男孩声线响起,“今日气温,18到23摄氏……”
    “不要报天气了!”老方不耐烦地打断,“让她给你取个名字吧。”
    男孩声音十分温驯:“好,方先生——方彧,我从此将以何种的代号被你呼唤?”
    方彧一愣:“爸……它像真的一样。”
    老方得意地搔搔头:“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独一份,市面上可买不着这么聪明的小人工智能。”
    方彧想了想:“那……克里斯托弗?”
    男孩温润地笑起来:“是,方彧,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克里斯托弗?”
    “我在这里,方彧。”
    ……
    方彧挠了挠头,发牢骚般说:“啧,如果当年联邦幼保局查到我爸头上,他准得进去一年半载的。”
    谢相易不满地嘟囔:“你,你什么也没说嘛。”
    他呢喃着,外衣的扣子被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随手一拽——
    一个金光闪闪的贝壳小挂坠掉在地上。
    方彧吓了一跳。
    这么复古的东西如今可是很少见了,说不定又是件古董。
    谢公子可不是潇洒不羁的顾少校,掷千金如拔一毛。万一摔坏了,等他清醒过来,表面上当然要装作云淡风轻,暗中不知要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不知多少回。
    她连忙弯腰捡起挂坠,却不小心一眼瞥见里面的微缩人像。
    是一个发色乌黑、眼眸蓝得发黑的俊美男子,穿着黑礼服,头发略长,气质儒雅忧郁。
    方彧忍不住看向谢相易:“……”
    她实在不能不疑心——这人长得太像谢公子了,倘若谢相易到了三十来岁,恐怕也会是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谢,十七的平方是多少?”
    谢相易再次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有病啊,我、我不喜欢……数学,好难学。”
    方彧举起挂坠:“这是你爹吗?还是你爷爷?舅舅?叔叔伯伯?”
    谢相易:“嗯……我数学考过不及格,不敢让人知道……只能自己给自己签名。”
    方彧:“……”
    傻掉了,但还没傻透。
    ——不知为何,对着不知所云、柔软可欺的谢相易,有一种趁人之危的罪恶感,好像做什么都是犯罪。
    为了避免继续犯罪,她默默把挂坠塞回小谢公子的外衣兜里,站起身:
    “我走了。”
    偷偷摸摸溜出男寝楼,方彧把手懒洋洋地塞进裤兜里,慢吞吞往回走。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冷飕飕的——嗯,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方彧打了个哈欠。
    克里斯托弗忽然出声:“……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方彧:“告诉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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