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我?!崔建军,你居然敢打我?」
建军被张领牢牢锁住腰,听了这话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要挣开束缚向前冲,吓得王齐下意识往后缩,引来窃窃的笑声。张领使了吃奶的力气扯这头倔牛:「你们就站着?快来拉他啊!」
他们像两只斗鸡一样伤痕累累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尽管建军动手在先,在场的人都暗暗支持他,王齐的恶劣行径臭名远扬,若不是因为有个好爹,干的那些事早够送去坐牢了。建军平时是个挺好的人,有忙都会帮,但他毕竟打了师长的儿子,不走也要脱层皮——还不如赶紧打道回府。
王齐用袖子擦掉鼻子里流淌的鲜血,恶狠狠地剜他一眼,一边接受团长的悉心劝慰,一边控诉崔建军的罪大恶极。建军冷冷地站在一旁,不说话。李团长让他们俩分开,不准参加演出,回去再算帐。大家都以为不出一星期就再也看不到小号手了,没想到一星期后,被调走的居然是王齐。
「你他妈……真是这个。到底怎么做的?」
张领冲他竖大拇指,建军忍无可忍地推他一把:「我不知道,你都问一个小时了!能不能找点别的事做?闲的没事去多写几本心得报告。」
「你不想说就直接说,我不问,别说不知道。哎,」张领冲他挑眉,「是不是那谁帮你的啊?」
「什么那谁?」
「你还装什么?还有谁手眼通天的捞你?你太不知好歹了吧?」
「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立刻滚出去,不然你就是下一个王齐!」
「脾气这么大干嘛?不是我拉你,你都要把他打死了。打死他没什么,你要被枪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吵闹。建军打开门,居然是李团长:「崔建军,你现在跟我来一趟,刘首长找你。」
「嘿……!」
张领在他背后小声发出得意的惊叫。建军面无表情地摔上门,与此同时他也一肚子疑惑,找他要做什么?
这是崔建军第一次走进军区办公楼,李团长把他带进办公室就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建军一个人。刘源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他一个人站着很是无聊,不自觉地四处张望。左侧是一面书架,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不是红宝书也不是斗争文件,而是外国小说和歷史书批判选。墻上掛着的列寧和主席像在军区大院随处可见,让他在意的是小几上的唱片机,他在爸爸的单位看过,这东西可价值不菲。右侧有一扇小门,是关着的,应该锁了,崔建军没试,万一后面是个办公室可就尷尬了。办公桌背后是两扇很大的玻璃窗,映出一片蓝天白云树影婆娑,采光很好。桌子上放着好几个文件袋和书本,笔筒里插着毛笔钢笔和铅笔,混在一起有点不伦不类。两三本笔记摊开在桌上,一支鎏金的派克钢笔还没有盖上盖子,在空气里孤独地挥发墨水。崔建军想伸手把盖子盖上,身后的门却打开了。
「首长好!」
崔建军下意识地回头问好,低头看见自己拿着对方的笔,手忙脚乱地把笔盖合上,放回原处。刘源把茶杯搁在桌上,建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坐进椅子里。
「谢谢您,」崔建军把手背在身后,继续说下去,「没有您,我早就被团里开除了……」
「解放军时时刻刻要为群眾着想。你製止了他,做的很好。」
「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王师长要让你上革命军事法庭,报告递到我这来了。我把这事调查清楚,证据确凿,他自己把申请撤回去了。」
「是……刘悦告诉您的?」
「兼听则明,我也问了李团长和在场的几个人,他们都愿意为你出来作证。王齐之前干的那些事没法追究,现在让他吃个处分,不算过分。」
「谢谢您。」建军是真心的,刘源的细心和正直在哪个级别都少见。首长不置可否地微笑,双手交叠:「还有一件事。」他把崔建军刚刚合上的钢笔拔开,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白纸,写下一串字后递给他。「拿这个条子,有事就来办公室找我。如果我不在,可以找隔壁小张。你要愿意等也行,我这书挺多,有想看的拿着。」
「这……」崔建军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刘源把那张纸在空中挥了挥,他下意识接过来,看着上面风流的签名,大脑转不过弯来。
「你别有压力。顾及王师长的面子,团里没法给你公开表彰,这是我个人给你的一点奖励。」他伸手,阻止了建军的问题,「很微不足道,抱歉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
「我不该拿,我只是做了很普通的事……我还打了人。」
看他这么固执,刘源只能拋了好声好气的温柔面孔,音调降低,嗓音里多了几分威严:「建军同志,拿着,这是命令。」
「是。」
「这样就好。作为副司令员,关心每个同志是我应该做的,这也是我份内的职务。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下个月到,记得来拿。」
崔建军捏着那张字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左转又右转回到寝室的。路上他一直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刘首长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真的是因为他见义勇为?会不会是刘悦的缘故?他拿着这张纸条回去,白的也得说成黑的了。打开门,张领欠揍地问他:「駙马爷回来啦?」
「……」
「首长是夸你还是骂你了?那是啥,他给你的?」
「一边去,烦不烦啊。」
建军把手心里的字条展平,夹进带锁的本子里。也许他有一天会用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