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枞神情微顿,稍有迟疑地问:“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苏骆在心里说没有不喜欢,其实是很喜欢的,但由于不想在韩枞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会讲话的秘密,便就看着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都可以”,但韩枞可能是误会了,碰了碰苏骆的脸,说“好吧“,将“爱人”换成了“男朋友”。
而后对苏骆说:“勇哥,宫先生的心腹。”
在苏骆面前过分小心了的韩枞,让苏骆感到愧疚和心疼,同时懊恼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便很努力地将心中的胆小鬼驱赶出去,壮起胆子和勇哥握了手,鞠躬问好。
勇哥起先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按照正常的社交礼仪,对苏骆露出个淡淡的笑,然后松手,站在一旁,而在韩枞转身开门时,他忽然靠近少许,冲苏骆做了一串手语。
等明白勇哥说的是什么之后,苏骆瞬间怔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和“他会告诉韩枞我其实是个骗子吗”在苏骆心中来回切换,苏骆感到十分的煎熬,害怕走进房子里去,面对自己的将会是韩枞的质问,又或许,韩枞会因为苏骆并不那么纯粹、善良,而感到被骗,伤心之下,提出和苏骆分开,不再和自己见面。
恍惚中,苏骆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看见韩枞站在他很近的地方,眼神中带有苏骆常常会见到的、面对苏骆才会有的温柔、担忧,以及浓烈的爱意。
苏骆心酸得想哭,害怕自己才获得的幸福一转眼便消失。(更不希望韩枞难过。)
他脑袋很疼,眼睛也疼,在忐忑、混乱中想,该怎么做,才能让韩枞在得知苏骆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纯无害的人之后,不要伤心,甚至有些阴暗的进行设想,韩枞气急攻心,不幸失去了曾喜欢过一个叫做苏骆的人的记忆。
他重新获得了一个人时的自由,不需要再为苏骆瞻前顾后、失去自我了。
“苏骆,”韩枞的声音再一次传过来,“在想什么?”
苏骆反应慢半拍地看向他,而后摇了摇头,用手语说没什么。
对视了很短时间,韩枞俯身抱住了苏骆。
“别害怕。”他把手放在苏骆后背上,用脸颊蹭了蹭苏骆的侧脸,温柔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开玩笑地说,“算命的给我看过,说我身体里有韩信将军的一缕残魂,专治这个世界的坏东西。”
苏骆心情好了一点,朝他笑起来。
韩枞有少许失神,趁勇哥没看见,亲了下苏骆的嘴唇,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还疼吗?”
苏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脸立刻就烧了起来。恐惧,不安,忐忑,也被短暂地烧掉了。
韩枞的房子是一套四居室,面积很大,格局合理,设计方面是苏骆很喜欢的轻简风格。
他们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勇哥神色谨慎地环视四周,抬手让韩枞稍等片刻,从自己带来的双肩包里拿出一台小型机器,面色严肃地在房子里扫来扫去。
无所事事地呆坐了一会儿,苏骆对韩枞做了个“我去烧水”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厨房门拉上,从橱柜里找出烧水壶,慢慢冲洗起来。
不知是不是受勇哥那句“你不应该骗他”的手语影响,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苏骆手扶着流理台,忽而想起了一桩多年前的往事。
可能是因为韩枞在身边,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天出现在苏骆回忆里的景象,并不完全是不美好的。(甚至有他过去午夜惊醒时,努力而又刻意地想要留住的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
回忆事件也需要讲究时间顺序,与发展逻辑——在想起十三岁那年遇到的两个很好的同学之前,苏骆先想到的是条件不太好,但关系融洽,幸福安定的原生家庭。
苏骆的妈妈是乡下女人,生性安静,内敛温柔,唯一出格的爱好是唱戏。苏骆的外婆十分疼爱女儿,无视流言蜚语,花掉自己半生积蓄,将女儿送去县城的一个戏班子学习戏曲。成为“台柱“的第三年,苏骆妈妈遇到了苏骆的爸爸,恋爱不到一年,两人便领证结了婚。
婚后的第四个月,苏骆妈妈有了身孕,再加上那时几乎没有人去戏院里听曲儿了,苏骆妈妈就辞了工作,在家安心养胎,而戏班班主为了生存,接纳了好友建议,将戏班子进行“改革”,更名为“红日演出团”,领着班子里的人从戏院里走出去,专接红白喜事的活儿。
七岁那年秋天,苏骆爸爸在工地上出了事,为了养活自己和儿子,苏骆妈妈便去求原班主也就是现任演出团团长,让她重新回去工作。
团长看苏妈妈的确可怜,便破例再聘。
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真的有天赋,苏骆五年级时,便能轻轻松松地唱出《思凡》、《贵妃醉酒》等经典名曲,起先,苏骆是很为自己感到骄傲的,甚至在夜晚辗转反侧时,设想自己将来能够成为戏曲大家,憧憬那一天快快到来。
升入初一,苏骆某方面的意识忽然觉醒,他感到痛苦不堪,认为自己是个怪物,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开始远离人群,不再和同龄人打闹,与他们保持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接触。
也许是个性太过怪癖,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渐渐地,苏骆听到了许多只针对他的很不好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