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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今日所见,这个孤冷沉默的青年人却喜怒不定、难以预测,行事简直透着反复无常,连一点儿警告和预兆都没有。
    庙宇内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与这沉默对应的,是飘在半空中的江世安劝慰得口干舌燥,他毫无营养地说了半天,才终于觉得掌中的那只手逐渐变得不那么僵硬、对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在此之前,江世安从来没有见到薛简身上存在着这样的戾气。他总是感觉道长那么柔和、那么温厚,说不定会受到哪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利用和欺负,却没想过他会这样突兀而不可预料的破戒。
    方寸观的第四条清规,凡我弟子,皆常怀慈悲仁善之心,不可无故伤人。
    他浑身澎湃涌动的血液平缓下来了,薛简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江世安的魂魄能在夜中影响外物,自然也可以被他牢牢握住,就像握住一块儿永不融化的坚冰,刺骨的寒气蔓延进去,好似一刀一刀地刮净他的血肉。
    道长不肯放开,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说:“我此前就发觉,有人以你的身份作恶。”
    这句话旁边的人也听到了,但风护法咽了咽唾沫,问都没敢问。
    “这是惯常之事。”江世安轻声道,“行走江湖,假借别人名号的事情多着呢,我的名字吓人又好用,我都不在意了,道长何必放在心上?我本是罪孽深重、满身漆黑,就算再多些污点也没什么。”
    江世安顿了顿,在心里补充,像你这样的声名身份,落上污迹,才真的令人觉得刺眼和惋惜。
    薛简摇了摇头,并不认可,他道:“不可以。风雪剑只是风雪剑。”
    江世安不太明白他的执着。
    薛简缓缓吐出一口气,用素色的手帕擦干净自己指尖上的血,转头问那位百花堂护法:“江世安闯进百花堂时,是为了营救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护法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风护法心里一颤,搜索脑海中的记忆:“魔剑闯进我派阵法之中,我们几乎倾巢而出才重伤他。那时是小天女从正道手里得到了一个叫‘罗辰’的孩子,将他困在牢狱之中审讯,还没得到结果,魔剑就闯了进来……”
    他心有余悸,窥视着薛简的脸色说下去:“那孩子是望仙楼的遗孤,此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次日天明,百花堂里收到其余几个门派送来的贺帖,说是‘拜谢襄助、魔剑已死’。我们没见到尸体,不敢相信,但那个孩子总归不在我们手中,想来带走他的人,不是‘文墨会’,就是‘洗红棠’。”
    “文墨会”是隶属于五行书院的一个杀手组织,听命于五行书院的大先生。
    薛简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要是放在以前,道长沉默不说话,是修道人镇静安定的常态。但此刻,风护法被他寂然的眸光一盯,浑身好像爬满了虫子一样刺痒难受,他攥了一把冷汗,吐露道:“道长,在下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不管是谁延请你,恐怕都是个圈套。你让人骗了,我们也让人骗了。”
    江世安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风护法听不见旁边的魂魄说话,但却正好顺着话开口解释:“红酥手赵夫人邀请我们小天女前来助阵,意图对付五行书院,说会在事成之后奉上一件名器,就是魔头曾掌的风雪剑为谢礼。小天女与赵夫人约定,她会负责杀死五行书院请来的高手,所埋伏的地点,就是这座庙宇。”
    风护法停顿了一下,说,“我只在这里见到了道长您。”
    “她要引导我跟百花堂的小天女相杀。”薛简心领神会,一言蔽之,随后问,“赵怜儿现在何处?”
    风护法茫然一瞬,揣测道:“应当……与五行书院的人在分润望仙楼遗产?”
    话语未定,薛简立即起身,向江世安所说的旧陵园而去。
    江世安跟着意会,他对赵夫人的欺瞒早有预料,于是也不意外,提醒道:“换一条路。我知道一条近路可走,否则恐怕撞上百花堂的小天女,她是世上一流高手,不输赵怜儿。”
    薛简依言转向。
    然而就在他步出寺庙之时,外面道路两旁的密林在风雨中形影簌簌,隐约有人飞掠而去,通风报信。
    “是洗红棠的人。”江世安的视力比生前更好,他转头向着昏暗雨幕中渐远的一道飞影望去,判断道,“如果一切按照赵夫人所想发展,你跟小天女拼杀之时,她赵怜儿正好出面渔翁得利——不过以你的实力,不至于跟小天女博弈到重伤的地步,红酥手最终只能让你吃些亏,却不能真正杀了你为何忠报仇。”
    江世安在他身侧帮忙指路。这条小路曲折隐蔽、不为人知,直达旧陵园。
    ……
    这座旧陵园是前朝公卿所筑,颇具规模,只是雕梁画栋尽付一炬,唯余残垣败瓦。
    陵园虽旧,却足以遮蔽风雨。
    红色衣裙的赵夫人坐在屋内,对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读书人,两人都坐在客席,四周门户大敞,风雨灌入,扫得满地残痕。
    赵怜儿手持团扇,用扇子挡住了半张脸。她黛眉舒展,看不出任何担忧之情,一边举起茶盏,望着盏底聚散不定的劣质茶沫,一边低语道:“老人家,望仙楼当年是江世安所灭,遗产也是他所封存,如今我将望仙楼唯一的遗孤带来,取走宝物和内功传承都是应该的,您怎么不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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