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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娘见她听话模样,满意地笑了。之所以愿意费心思调教这个丫头,就是见她好拿捏,只要她日后成功取代何明月,成为许家当家主母,不仅保住了嫁妆,对儿子也颇有助力。
    打发走何青青后,她有些疲倦,但还不能松懈,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眉抹唇一番,换上新做的衣裳,朝着何老爷房中走去。
    何老爷此时一个人正躺在榻上,三姨娘不打招呼走了进来,娇滴滴地说,“老爷,听说您又找了个新妹妹,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瞧瞧?”
    何老爷没接话。
    三姨娘见他半躺半坐在榻上,神情呆滞的样子,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老爷?”
    何老爷动了动,转过头直勾勾看着她,三姨娘被他视线瞧得发毛,一时竟忘了词,不知说些什么。何老爷却像才认出她一般,瞳孔重新聚焦,开口说,“哦,巧兰,你来了。”
    三姨娘夸张地拍着胸口,“老爷,你刚才可吓死我了。”
    何老爷没接话,三姨娘自觉没趣,但她向来善于暖场,自说自话起来,呱噪的很。往常何老爷也由着她去,今天不知怎么揉了揉额头,倦怠道,“我今天有些头疼,你先回去吧。”
    三姨娘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十分不甘,但也知道此时的气氛绝对不适合提出姐妹同嫁的建议来,便温言软语地关怀了几句,然后识趣地退下了。
    等到出了房间,三姨娘一个人走在抄手游廊上,回想着老爷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被新来的狐狸精榨干了,不由越想越气,这院子里本来就僧多粥少,如今又来个抢食的,自己都记不得上一次老爷来自己房中是多久之前了。这女人啊,还是得靠男人滋补,不然老得快!
    正心头愤愤,眼角余光瞟到前面廊子里走出一个军装男人,高大魁梧,英姿勃发,正是徐步青。
    三姨娘看着他精壮的躯干,不知怎么喉咙有些发干,心里也痒痒的,身子下意识地换了个方向,朝着徐步青走去。等到走近,妖娆万分地打了个招呼。
    徐步青淡淡一点头,脚下不停,眼看就要擦身而过。三姨娘心中着急,故作崴了脚,哎呀一声摔向他的胸膛。徐步青身子一侧,任由三姨娘摔在地上,平静地看她一眼,径直离去。
    三姨娘又羞又怒,赶紧从地上爬起,恨恨地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远。
    ***
    徐步青一路走进何月明的小院子,丫环看到他正要打招呼,徐步青示意不要出声,径直走到厢房前。
    门没有关,何明月正对着镜子戴耳环,突然见到镜子里多出个人影,正笑望着自己。她惊喜地转过身,大叫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何月明国外归来,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后,有段时间又没见着他了。现在世道混乱,军阀开战,到处乌烟瘴气,炮火连天。这座城幸好有徐步青坐镇,才能维持着现在的安稳。
    徐步青的老爸本是山匪头头,乱世时下山闯荡江湖,立志功成名就,可惜死得早,不久后老婆也跟着去了。徐步青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义父家中,跟何月明许世宁一起长大。何老爷本以为会养出一个富贵少爷,谁料这小少年继承了他爸的匪气,有野心有魄力,在他爸以前元老的扶持下,竟然重掌徐家,成为众人口中的少将军。
    他年纪虽轻,却颇受上峰看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是以何月明每次见到他都感觉格外难得。
    何月明喜不自胜,正想像小时候一样熟练地扑进大哥怀中,突然想起上次跟许世宁的谈话,不由顿住了脚步。
    徐步青本已张开双臂,见她停下不由诧异,拿眼睛询问她。等到何月明颇为扭捏地说了原委后,他哭笑不得,摇头叹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何月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徐步青突然上前一步,直接将她抱入怀中,硬邦邦的胸膛里发出浑厚的笑声,“想抱就抱,何必拘泥于世俗礼法。好歹也去国外留过学,怎么还学迂腐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点到为止,一个拥抱后立刻松开结实的手臂,然后抬起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胡乱地揉了一气,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何月明惊叫道,“哎呀我的头发!”
    她一边伸手扒拉头发一边愤愤地瞪徐步青,像个小兔子般凶狠。徐步青忍俊不禁,大喇喇往旁边椅子上一坐,长手长腿舒展,面含笑意看着她整理乌黑的长发。
    何月明眼珠一转,朝他摊出只手,“我要嫁人了你都不表示一下?”
    徐步青宠溺地问,“小月亮想要什么?”
    何月明的答案倒叫他吓了一跳,居然想要一把手枪。他不由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严肃地问,“你要手枪干什么,这东西又不是玩具。”
    何月明狡黠地眨眨眼,“我知道,我会用,我射击可准了。”
    在国外的时候,吴蒙蒙曾经跟军校的洋教官交往。那洋教官为了讨好吴蒙蒙,带她们去射击场,开玩笑似地教她们用手枪,谁知何明月居然是个天生的神枪手,上手快,射靶准,连洋教官都惊叹不已。
    徐步青听何月明夸夸其谈地炫耀着往事,心中好笑。这小丫头,外表具有极大的欺骗性,看着娴静秀气,其实骨子里跟男孩似的顽劣,小时候基本都是她闯祸,自己跟许世宁善后。
    再长大一点,徐步青跟着师傅学拳脚,小丫头也来凑热闹。本来以为她吃不了苦,谁知道愣是坚持了半年,半年后被新玩意吸引走兴趣,练功才不了了之,只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
    如今身逢乱世,自己军务繁忙,方方面面未必顾得周全。小丫头有防身的武器在,倒未必是件坏事。
    徐步青想得出神,何月明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着急,不停催促。徐步青收回思绪,哈哈一笑,“明天下午来训练场找我。”
    说完又t?在她头发上狠薅了一气,方才畅快大步离去,气得何月明直跳脚——她好不容易弄好的头发!
    ***
    第二天何月明便依约到了军中的训练场,顺便还带上了吴蒙蒙。吴蒙蒙对何月明的行为感动得五体投地,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只要我当了你的嫂子,好处绝少不了你的。”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烫了卷发,穿着小洋裙,红唇肉嘟嘟的,一路走过都有当兵的不断偷看,吴蒙蒙心中也格外得意,谁知在徐步青面前却是一点都不好使。那不解风情的男人只知道一板一眼指导他妹子如何用枪,连眼神都没多给她一个。
    吴蒙蒙都要气死了!
    回去的车上,何月明捧着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沾沾自喜,那是大哥今天送给她的礼物,大哥还夸她打靶准,有天赋。吴蒙蒙剜了她一眼又一眼,见何月明浑然不觉,忍不住开口道,“月明,我觉得你大哥有问题!”
    何月明吓了一跳,“什么问题?”
    吴蒙蒙皱起眉头,“我这么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他都不多看一眼,你说他会不会……是国外说的那种同性恋?”
    何月明哭笑不得,懒得搭理这个自恋狂,继续埋头摆弄小手枪。吴蒙蒙盯着她姣好的侧脸,鬼使神差道,“说起来,你大哥只对你一个人好,难不成他喜欢的是你?”
    这话就更离谱了。何月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吴蒙蒙也只是随口一说,再想这个推测根本没可能。若是徐步青真的喜欢吴蒙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何月明嫁给许世宁呢?以他少将的身份,抢婚那是易如反掌。
    吴蒙蒙情绪失落,准备去找追求者乔治安抚下受伤的心灵。
    何月明得了新礼物,爱不释手玩到大半夜。丫鬟催了她几次睡觉,她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枪放在枕头下,打了个呵欠,洗漱上床。大约是兴奋劲还没过,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正想再摸出手枪来看看,突然听到吱嘎一声,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丫鬟早已歇下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何月明警觉起身,“谁?”
    今晚月光皎洁,照得四下纤毫毕现,也映出来人的脸,原来是何老爷。何月明松口气,正想问她爸怎么来了,突然见到何老爷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古怪声响,紧接着突然断掉,脑袋滴溜溜滚落在地。两只眼睛圆睁着看她,十分骇人——
    何月明从床上猛地惊醒!
    原来是个噩梦。
    她急促地喘着气,抹掉头上细密的汗珠,太阳穴突突地跳。想到那日从窗口望见的一幕,不知为什么始终心神乱得很,索性起身穿衣服出了门,径直穿过长廊向何老爷房间的方向走去。
    她要亲眼看着她爸没事才安心。
    第四章
    走到半路上,微凉的夜风使得何月明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再说了,何老爷今晚还不知睡在哪个姨娘房中呢,她做女儿的,总不可能巴巴地赶过去打扰人家吧。
    不过既然出来了,她也不打算马上回去,沿着回廊慢慢地散步,呼吸几口清冷的新鲜空气,平复一下心情。
    此时夜深人静,宅子里到处都黑黢黢一片,十分安静,夏虫夜鸣声声。何明月走着走着,发现何老爷的书房还亮着灯,不由心生疑惑。在她印象中,自家老爸就是个富家老爷,喜欢玩乐享受,可不是什么会熬夜的人。
    带着疑惑,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竖起耳朵偷听。
    三姨娘娇滴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老爷,这嫁妆单子可是人家理了几天几夜才理出来的,可累死个人了。”
    难怪这么晚还在书房,原来是在清点自己的嫁妆。何月明反应过来,濡湿食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孔,然后朝着小孔里面看去。
    只见三姨娘今晚穿得格外艳丽,明显精心打扮过,柔若无骨地靠在她爸身上。她爸何老爷坐在书桌前,正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看。
    三姨娘心中紧张,因她在嫁妆单子上做了手脚,昧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唯恐何老爷看出来,故意抱怨道,“嫁个人都快把家底掏空了,您说您也不为咱们清风考虑考虑,他可是咱何家唯一的血脉。”
    偷听的何月明直撇嘴。何清风是三姨娘的独子,小小年纪便格外顽劣,整天在外游手好闲。之前说送去大哥军营调教调教,三姨娘舍不得,哭死哭活把人要了回来。说起来,何月明回来有段时间了,都没见着他影,据说是跟着猪朋狗友去了哪家山庄度假。
    何老爷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眼睛仍是盯着嫁妆单子。三姨娘便越发紧张,端起桌上的汤水正想抿一口,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特地给何老爷准备的,里面加了料,便送到何老爷嘴前,强行喂他。何老爷拗不过,喝了半盏下去。
    三姨娘计谋得逞,暗中松口气,又有意无意地说,“老爷啊,有个事儿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生意场上的事啊我不懂,可要说起内宅争斗来,那可真是杀人不见血。许家家大业大,人口又多,咱们大小姐,天真烂漫,孩童心性,到时嫁过去,哪里斗得过那些妇人,万一受婆婆磋磨就更不好了。”
    何老爷敷衍地嗯了一声。
    “依我看啊,以世宁的身份,以后终归要纳妾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倒不如让青青陪嫁过去,姐妹俩也可以相互照应扶持。”
    她这边说得头头是道,外面偷听的何月明简直气得胸口都要炸了。打主意竟然打到了自己头上,还没成亲就想着添堵,真是无耻!
    何月明怒火中烧,正想起身进去,谁料三姨娘动作更快——她见何老爷脸色开始涨红,料想是自己下的药开始起了作用,趁机一把褪下外衫,露出里面艳红的肚兜,娇声娇气地埋怨,“老爷,说半天您都不理我,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她搂住何老爷的大光头往自己胸前靠。手碰到对方时有些诧异。大夏天的天气,何老爷的皮肤实在有些冰凉,细看光秃秃的头皮上淡青色的血管突突跳动,像是活物一般。三姨娘正满心荡漾,也没多想,卯足争宠的心,越发软了身子,往书桌上倒去。
    何月明吓得赶紧扭开头,心中郁闷不已。照现在这状况,她是没法进去了,看样子只能先撤退,明天再好好找三姨娘说道说道。她憋着一肚子气,蹑手蹑脚正想退开,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叫。
    “老爷,您的脸,您的脸——”
    声音惊惧至极,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何月明心中一惊,赶紧就要转回去凑到窗前看,这时却听三姨娘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蓬鲜血猛然溅射到窗纸上。距离何月明如此之近,鼻尖甚至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何月明周身僵直,脑袋都不会转了。半晌,见窗纸上慢慢映出一个黑影,似人而非人。她心如擂鼓,一动不敢动,唯恐被对方发现。过了一会儿,那黑影形状变化,渐渐恢复成了何老爷的轮廓。
    何月明耐着性子又等了很久,待到黑影离开窗前,才慢慢屏息静气,蹑手蹑脚溜回自己房间。她不敢惊动丫头,唯恐流露出什么异样,翌日被那怪物知晓。想喝口水压压惊,水冰冰凉凉,却根本无法让她冷静。
    盛夏的夜晚,她却出了一身冷汗,裹着被单蜷缩在床上,牙齿咯咯作响,脑子止不住地回忆刚才的画面和声音:
    刚才书房里的那是什么东西?是鬼怪吗?可是西方的唯物主义明明说世界上没有鬼。那会是什么,是妖魔?
    这次绝对不是做梦。父亲一定已经死了,被取代了——她那天没有看错!
    而且三姨娘一定也死了。
    想到何老爷的死,何月明心中涌起巨大的悲痛,那可是打小最宠自己的爸爸啊。
    她一颗心又是惊,又是痛,不知不觉流了一晚的眼泪,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报仇,一定要报仇!她一定要那怪物为爸爸偿命!
    可是,该怎么做?
    何月明第一时间想起了徐步青。大哥见多识广,又是铁血军人,他一定有办法的!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何月明心急火燎地梳洗完毕,顾不及吃早饭,就打算出门去军营找徐步青。
    谁知刚穿过回廊,就见三姨娘和何青青迎面走来,三姨娘见到她还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大小姐,起得这么早啊,不多睡一会儿?”
    何月明听着这温言软语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昨晚自己明明听见了三姨娘的惨叫,看见了那一丛窗纸上的鲜血,偏偏这人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就像昨晚只是她的一个噩梦而已。
    何月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笑了笑,道了声早,侧过身,绕开两人t?继续往前走。谁知三姨娘却叫住了她,说,“月明,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她眼波流转,笑容热情甚至带点谄媚,跟以前也别无二致。何月明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心中越发发凉。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三姨娘委婉表达了姐妹同嫁的意思,见何月明半天不出声,忍不住催促问她的看法。何月明回过神,目光落在何青青脸上。何青青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羞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她,却又从眼角斜斜偷觑。然而何月明现在心乱如麻,含糊地唔了两声,推说还有事,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茫然的三姨娘和何青青两人。何青青本以为以何月明骄傲的个性,肯定当场就得暴跳如雷,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谁知她却是毫不关心的态度,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倒叫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世宁哥哥她是一定要嫁的,不惜一切代价。
    何青青心想,亲昵地挽着三姨娘的手,觉得她的手比平时冰冷得多,便嘘寒问暖无比体贴,真像是个亲生的好女儿一般。
    ……
    何月明怀揣着满腹焦急,匆匆赶到驻军地外,却从警卫官口中得知由于有紧急军情,徐步青临时去了城外,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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