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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殷芜依旧在岁岁这屋里睡,一睁眼却到了大天亮,春玉入内道:“昨夜官署忙,主子让人传话回来说宿在官署了,让夫人不必等,奴婢见夫人已经睡下了,便没吵醒夫人。”
    殷芜点点头,让春玉去传早饭,转头看见岁岁还在睡,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百里息回来总要折腾她两回,昨夜没回来,她又觉得空落,真是的。
    偏这一日,府中的事务不少,园子里要栽树,管家拿了苗木种类给殷芜过目,问栽哪些品种,殷芜也不懂,自然要一一问过那花匠,等处理完这宗事,便到了晌午。
    她独自用过午膳,又给岁岁喂肉粥,陪着岁岁午睡,醒了之后,绣坊的掌柜又送了布料来给她挑选、裁夏装,接着又有几桩事寻来,等都打发完,天都黑了。
    百里息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今日不知能不能忙完,让殷芜不必等他。
    心底空落的感觉愈发的难忍,殷芜索性让春玉准备了个食盒,坐了马车去官署。
    年后,百里息让人将灵鹤宫和临渊宫都封了,日常都在城中的一处官署里处置公务,那地方离两人住的地方并不远,坐马车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殷芜下了马车,也没让守门的去寻百里息,而是寻了辰风出来。
    很快,辰风来到门口,恭敬道:“夫人来此可是有事?”
    殷芜笑道:“没有什么急事,想问问他今日会忙到什么时候?”
    辰风如实道:“这两日,官署内都忙着新官考绩,这宗事实在繁琐,各方角力,若是没有主上坐镇,只怕是要出乱子,昨日虽将最棘手的地方处置了,今日却还有许多事,想来也得到深夜才能完,不如属下去禀报主上一声……”
    殷芜摇摇头,笑道:“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来看看他,若是给他添麻烦了,反倒不好了,他平日在何处休息,我去那里等他便好。”
    百里息那边此时确实走不开,又听殷芜这样说,辰风便带着殷芜从游廊穿过去,直接来到了百里息平日休息的厢房内。
    这是殷芜第一次来,入内只觉这房内俭朴极了,并没有床,只有一张软榻,靠窗放着两张椅子和一张书案,书案上放着一只天青色瓜棱瓶,瓶内原先插着的一支蒲苇,也有些秃了。
    辰风解释道:“主上偶尔在此处午歇,但多数时候都不来这里,每日都尽快将事情处理完,好早些回府。”
    殷芜点点头,让辰风去忙,也不必告诉百里息自己来了。
    左右无事,殷芜将那瓶内半秃的蒲苇抽|出去扔了,见门口那棵玉兰开得正好,便折了两支玉兰插在瓶中,忙活了许久,百里息依旧没回来。
    殷芜昏昏欲睡,崴在软榻的引枕上歇神,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进来,她睁眼,见百里息正站在她面前。
    “我晚些便能回去,你何必非要折腾这一趟?”
    百里息声音有些沙哑,面色稍显疲惫,殷芜了解百里息,但凡他能回去,一定会回去陪她的,如今回不去,是真的太忙,心中不免觉得心疼,伸手环住他的腰,闷声道:“怕你在外面养了人,特意过来看看。”
    百里息闷笑一声,伸手抬起殷芜的下巴,凤目沉沉,“养你一个,都没养好,哪还有心思养别人?”
    殷芜“哼”了一声,才道:“想你了还不行?”
    无论婚后还是婚前,殷芜一向腼腆,很少说出这样的话,百里息听了不免心旌摇曳,将人按在软榻上厮磨一阵,殷芜也十分配合,柔情蜜意,春色盎然。
    可在这里,到底是不能痛快,百里息放开她,道:“前厅还有些事,你在此处再等我一会儿,晚些一起归家。”
    殷芜点头,拉着百里息吃了些东西,才放他离开。
    百里息处理完事务回来时,见殷芜正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此时天气回暖,她穿一件淡藤萝紫的坦领半臂,皙白的脖颈上戴着粉晶蓝宝石串珠璎珞,娇娆得像一朵半开的芍药花。
    让人手痒,想要攀折。
    殷芜见他回来,唇边荡出一抹甜甜的笑,两人相携出了官署。
    此时月明星稀,也不坐车,慢慢悠悠往回走。
    殷芜问:“明日还要忙吗?”
    百里息答:“明日无事,在家陪阿蝉。”
    他拉她站住,低头看她,柔声道:“阿蝉,明年,我带你和岁岁去看看大旻之外的风光,好不好?”
    接下来一段日子,百里息不似之前那样忙,陪殷芜和岁岁的时间多起来,秋末的时候,岁岁已经走得很稳了,短短的小胖腿儿迈着大步,可可爱爱。
    岁岁这孩子天生爱笑,不逗她的时候,便使劲儿瞪着眼睛瞅殷芜,殷芜一看她,她便咯咯笑起来,还极喜欢疯闹,有时趁着百里息未起身,便一下子趴在百里息头顶,用圆滚滚的身子压住他,不让他起来,也是咯咯坏笑。
    只是牙长得晚些,都一岁了,才出了两颗牙,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很是滑稽。
    再大些,岁岁有了自己的想法,最喜欢呆的地方是百里息肩上,只要百里息在家,她就要百里息扛着她在院内溜达,倒是不怕高。
    殷芜坐在结满杏子的树下,闻着香甜的杏子香,看着百里息和岁岁玩闹,心中忽然沉甸甸的,有了归属,也有了牵绊。
    年底一家三口回冠州芮城呆了几日,给殷臻和郁岼上坟扫墓后,便又回了京城过年。
    这一年,京中分外热闹,百姓不再盲目崇拜神教,神教的神秘和神力,似乎随着最后一位圣女的消失儿消失了。
    这一年,百里息终于有空闲的时间能够陪殷芜去采买年货,能够提着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和殷芜并排走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上。
    有小孩子相互追逐,笑声清脆可爱,殷芜抬头看百里息,见他眼底也都是温柔笑意,便抿了抿唇,看向路旁的寒记香饮铺,矜持道:“去给我买一盏冰酥酪。”
    百里息挑眉,殷芜催促:“快去,我现在想吃。”
    无奈摇摇头,百里息折身进了香饮铺里,片刻之后端了一盏冰酥酪来。
    “天冷,只能吃两口,否则肚子疼。”
    殷芜敷衍着点点头,拿起勺子便吃了两口,再想吃第三口,那盏子已被百里息含|住,剩下的冰酥酪都被他倒进了自己嘴里。
    殷芜气得干瞪眼,百里息却忽然垂下头,快速亲了亲殷芜的唇。
    他们二人虽有一棵老树遮掩,可毕竟是大街上,殷芜又羞又气,使劲儿踢了百里息一脚,恼道:“登徒子!”
    百里息直起身,气定神闲抽走殷芜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殷芜的唇角,平淡道:“沾了些冰酥酪。”
    殷芜大窘,转身快步往回走。
    过了年,在百里息的主持下,由霍霆、孙家、谢家,还有几个年轻得力的官员共同成立了明阁,轮流主事,共同处理公务。
    明阁运行了几个月,虽有纰漏,却无大的差错,百里息渐渐松闲下来。
    快入冬时,明阁内的主事各司其职,已入正轨。
    春末夏初,百里息带着殷芜和岁岁去了芮城。
    因这次并没有什么事,便不急着赶路,遇上好玩的地方,便领着岁岁见识一番,这样小的奶娃娃,胆子倒是不小,穿着红彤彤的狐毛斗篷,一张圆嘟嘟的脸被风帽裹住,粉雕玉琢,这也要去看看,那也要去瞅瞅,看见殷芜和百里息落在后面,还会停住脚步,说两个“快”字催促他们。
    殷芜笑道:“也不知这脾气是随了谁?”
    “好的都随阿蝉,不好的都随了我。”百里息诚恳回道。
    半个多月后,一行人才到达冠州地界。
    冯鼎早得了殷芜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已在城外连等了两日,他笑着上前,道:“大祭司大小姐回来了,我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快先去客栈休息休息。”
    冯鼎四十多岁,黎族未被赦免之时,他在冠州也集结了几十黎族人,只可惜当时冠州主官手段狠厉,所以冯鼎一直未能成气候。
    黎族获赦之后,冯鼎在芮城呆过一段时间,后来郁宵在主城开了两间绣坊,冯鼎便自请来主城管理两间绣坊,他也算是郁宵的长辈,郁宵不好驳他的面子,便将原来的管事换成了他。
    可这冯鼎偏偏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对外抬高售价,对内压低卖价,克扣绣娘们的工钱伙食,中间的银子自然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原本经营颇好的两家绣坊,不过一月便转盈为亏。
    有个常来绣坊定制成衣的商人与谢晖认识,便私下去找谢晖,将这里面的门道都说给了谢晖听,谢晖自然不能不管,和郁宵商量之后,依旧给冯鼎留了脸面,只说是芮城内的许多事离不开他,让他回芮城去。
    冯鼎知道事情败露,倒也不敢不从,只是心底到底是记恨上了谢晖,如今百里息和殷芜回来,他特意亲自来接,就是想借刀杀人,将谢晖这个多管闲事的收拾了。
    将殷芜一行人带到客栈,冯鼎道:“一路赶路辛苦,今日大祭司和大小姐便在这休息一夜,明早再前往芮城。”
    殷芜点头,问道:“谢大哥如今可在主城?”
    “唉!”冯鼎长叹一口气,似有难言之隐。
    殷芜觉得奇怪,正要追问,冯鼎已开口挑拨道:“我也怨他呢,大祭司和大小姐回来,他偏说军中有事走不开,说什么都不肯来,真是的……”
    薛安泰调任桐潭州之后,崔同铖重整军务,在百里息的授意下,在民间募集了不少有勇谋之人,谢晖也入了崔同铖帐下,这事殷芜知晓,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冯鼎这样说,殷芜自然不高兴,正要争辩,百里息却拉了拉她的衣袖。
    百里息面上不辨息怒,声音平平道:“或许真的是军中有事。”
    冯鼎“嘁”了一声,道:“前次曲庆和剌族进犯,大祭司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如今他们跟那缩头乌龟一个样,哪里还敢进犯,军中还能有什么事?”
    冯鼎又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比如谢晖对郁宵不敬,只顾自己往上爬,从不将族中的长辈看在眼里等话。
    殷芜几次想开口,却被百里息暗中拉住。
    冯鼎见殷芜面有愠色,以为她是生谢晖的气,觉得自己说的话起了效用,便又来装好人,阴阳怪气劝了几句,见殷芜眼中怒意更盛,才窃喜着离开了。
    “你方才怎么不让我说话?”殷芜一双杏眼气呼呼瞪着百里息。
    “说什么?”百里息拉殷芜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说我们本是私事路过这里,谢大哥没时间也没什么,再说谢大哥也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能那样诋毁人?平白无故的怎么非要来挑唆?”
    “阿蝉也知道他在挑唆?”
    殷芜愣了愣,百里息垂眼看过来问:“他每句话都在故意挑唆,阿蝉该查清他挑唆的原因,而不是和他争辩。”
    郁岼去世之后,殷芜和郁宵时常有书信往来,但多数都是问询近况,郁宵从未在信中提及冯鼎的事……
    “等回到芮城,见到郁宵,一切自然明白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于是第二日,冯鼎再说谢晖的坏话,殷芜也只能憋着不反驳,险些憋出内伤来。
    傍晚时候,一行人到达芮城,郑真儿迎上来抱住殷芜:“阿蝉姐姐!”
    岁岁从百里息怀中探出头来,见殷芜被抱住有些着急,“呀呀”两声,殷芜回头摸摸岁岁的小脑袋瓜,道:“这是你真儿舅母,夏天还去京城看你来着。”
    岁岁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呵呵点了点头,露出两个洁白的小门牙。
    郁宵和郑真儿将他们送到宅子里,因族中有事,郁宵便先离开了,说晚些时候过来一起吃饭。
    殷芜拉着郑真儿坐下,见四周没有外人,才开口问:“真儿,冯鼎这个人你了解吗?”
    郑真儿脸色有些古怪:“提他干什么,也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本来我爹要去主城那边接你们,他非要去……”
    郑真儿性子虽然跳脱活泼,但对长辈一向尊敬,如今竟这样说冯鼎,其中必有缘故。
    殷芜将郑真儿拉进房内,将这一路的事同她说了……
    那边郁宵才回筒楼,冯鼎便迎上来,神色很是愤愤不平:“谢晖也真是的,我让人去寻他,说你有事要和他说,请他和我们一起回来,你猜他怎么说的?”
    郁宵寻谢晖确实有事,但冯鼎却并未如实告知谢晖,只说“让他闲的时候回芮城一趟”,偏巧谢晖此时走不开,便以为不着急,所以没有一同回来,冯鼎是故意要挑拨他和郁宵的关系,自然要添油加醋。
    “他怎么说的?”郁宵皱眉。
    “他说如今他已进了崔同铖将军帐下,算是有官职的人了,你虽是族长,却一节白衣,只能决定族中的事,管不着他。”冯鼎注意看着郁宵神色,见他面露不悦,不禁心中暗喜,继续煽风点火道,“谢晖他一直跟着老族长,又是老族长义子,可最后这族长的位置却传给了你,他心中肯定是憋了一口气的,如今只是不听你的话,若是等他官坐得大了,只怕还要和你争夺族长之位呢!”
    郁宵沉默,似乎在思索。
    “谢晖那小子很是有野心,千万不能让他得了势,且如今那官职虽是他自己谋的,可也是崔同铖给黎族的关照,你若是肯出面,崔同铖也不会硬要留下谢晖。”
    郁宵皱眉,反问:“谢晖如今在军中,往后也能照拂族中一二,他若是回来了,以后黎族在军中便无人了。”
    “那怕什么,族内有得是听话的年轻人,送谁过去都比谢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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