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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就是自己的过错,云筝会如何气恼,他早就预想好了。
    魏攸依旧诚恳地低下头:“一切皆因由我,某愿听凭妹妹处置。”
    他一切都认,倒是让云筝开始心软。
    云筝很纠结,不知该这么办时只好抬头,看向云如珍身后的姨娘。她见姨娘眉头紧锁,眼睛紧紧瞪住自己,显然是表明不要轻轻放下。
    窦云筝沉思过后,就问魏攸:“你不想要这门亲事,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窥听到这儿时,窦姀气息一滞,好像踩浮板一样没底。她以为魏攸就算有也不会说的,毕竟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招麻烦。
    可是他却点头承认了。
    窦云筝蓦地一下站起,眼睛泛红,望向他:“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家的!”
    不待魏攸有何反应,窦洪已经出声喝斥:“筝儿!休要多问!”
    ......
    窦姀躲在廊下看这一切,明明不干自个儿的事,却五感纷纭。她的指尖在攥弄帕子,不知思索什么,连有人悄悄走近都没察觉。
    那人抽掉了她的手绢,窦姀才讶然抬起脸,撞上窦平宴笑意盈盈的眼。她左顾右盼,芝兰已经没了踪影,四边也没什么人。他探头望了望正院庭中,很小声地问:“阿姐在这儿做什么呢?”
    窦姀刚要开口,他已经悄然拉上她的手,往外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出了正院的游廊,二人的方向似乎是回去的路。
    她心里不知怎么,总有种事没做完,意犹未尽的感觉,走路也老是盯着足尖。脑袋空空不知所想,身边的人却在说道:“阿姐真是让我好找,你可知我还去了趟你院里,没瞧见你人吗?”
    窦姀抬头看他,突然想起他午后也来过,还有块纱绢在自己这儿。于是便从袖中取出,递给弟弟。他接手后反而认真看了两眼,摸了又摸,也不知在瞧什么,满意地收入怀里。
    又问她:“玉佩还回去了吗?”
    她的心眼突然跳了下,头皮一紧,竟是下意识道:“还了...”
    说完这句话,窦姀便有些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这样跟弟弟说是不是对的?其实原先她是真的想还,可是魏攸不肯要。若说还在自己这儿,他万一又叫她去还呢?她现在已经不知要如何面对魏攸了。
    是了,她是有点自己的私心,总觉得收下不是什么大错。又觉得收下它,不应该被旁人知晓。不管以后两人还有没有缘分,即便留个念想也好。
    窦姀说了谎,心虚地没敢抬头,却听到弟弟称心的一笑:“那就好。”
    两人走着夜路,只有他提着一盏灯。
    黑暗下他的手悄悄靠过来,忽然相牵,指间并拢,一如小时候无数个日夜。但不同的是,他人长高了,手掌也变得宽大颀长。牵了手时,仍在微微发烫。
    窦平宴泰然自若,目光只在前面的路上,却轻轻问她:“阿姐不要这么早动心思好不好?与我在家中再相伴两年罢...我们从前就相依为命,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一起走过这么些年。你知晓的,我舍不得你,像骨和肉一样不能分的...若你都要离开家,我还能看见什么盼头。”
    窦姀听着,满眼心酸。想起小时候有一天起夜,推门便看见弟弟。那时天上还下着瓢泼大雨,他被淋成落汤鸡,苦苦蹲守在她屋檐下。双臂哆嗦地抱腿,楚楚可怜。他告诉她自己被罚了,母亲不让他回屋。
    小时候是她为弟弟取暖,后来长大,她因算命的话术身陷囹圄,他便努力帮她遮风挡雨。两人相互扶持这么些年,窦姀回想起来,自然也舍不得。
    她抽出手,拍拍弟弟的肩,含笑道:“我自然知晓你舍不得我呀。”
    “两年,嗯......”窦姀琢磨着一想,“还早还早,两年内自然是不会走的。”
    这话落下,他不知怎么的身形一顿。忽然就不走了,反而看向她:“那两年后呢?”
    窦姀本想摸摸弟弟的头顶,一伸手,却发现他长高许多,如今摸是略为艰难......只好又尴尬收回手。
    眼珠一动,倒是想到一好主意:“两年后也不难呀,到时候我出嫁,你还能随我到夫家住呢!根本就不用离开姐姐呀。”
    看他突然噎住,窦姀便撑住下巴笑道:“不怕不怕,以后我若择夫婿,一定会考虑到你的。先问问人家的意愿,找个能容你的,宽厚和善的郎君,或许也没有那么难......”
    窦平宴目光忽然落下,恨恨看了她一眼。这回紧紧拉过她的手,再也没有说话了。
    二人走回院子门口,春莺正好迎过来。
    春莺正要开口说话,便看见窦平宴黑沉阴郁的脸。他一个笑都没有,脱开人直往屋里走去。春莺摸不着头脑,只能问窦姀:“二爷这是?”
    窦姀摊开手,摇头笑道:“谁知呢,小儿脾性。不过跟他说两句玩笑,他驳不上来,只能生闷气呢。”
    春莺喔了声,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奴婢去给二爷倒茶,没准吃了几口压惊,便能消消火气呢。”
    窦姀没拦,轻快说着去吧去吧。等到春莺一溜烟地跑没影儿后,她才往自己屋里走去,关好屋门,小心谨慎地从怀中掏出玉佩。
    屋里没有点灯,借着银辉的月光,这是她头一回细细观察这枚玉佩。
    只见这块玉佩跟掌心一般大,是松纹的,一条条枝干虽蜿蜒盘曲,却劲直有力,仿佛想冲破云霄。这么一瞧,倒像他那铮铮的气性。
    想起魏攸此人,窦姀颇为好奇。
    初见他时,他浑身狼狈,宁可被家丁打得死去活来,都不肯向他爹低头认错,可见是个有骨气的儿。可是面对不认识的她,他却能够乞讨的、低声下气的求她,只为被救,活下来。
    这可真是个奇怪之人呢...
    第16章 诡谲
    也不知窦平宴生什么大气,竟真能生这么久。
    窦姀再去堂屋找他时,他也不搭理。凉凉地瞥她一眼,继而冷哼一声,晾着人。
    她大抵知晓他是为什么生气的。
    本来也就两句玩笑,窦姀没放心上。心里一笑,便端起桌上的茶,装模做样地轻嗅,偏偏还赞道:“好香的茶呀,这是白毫银针罢?春莺可真舍得,我去年给的,她自个儿不喝,倒是拿出来孝敬二爷您。”
    窦平宴还是没吭声,甚至看都没看来一眼。
    此路不通。
    她悄悄打量两眼,只好放下茶盏。眼珠一动,又想到一计,便过去捏他下巴,嘻嘻笑道:“你哪儿那么大气劲呢,如今我哄也不成了?”
    闻言,他终于横来一眼,眉眼清冷:“你哄了么?”
    “现在就哄呢...”
    窦姀垂眸拉起他的手。就在明显听到气息紊乱时,一盏热茶落到他的手心。她弯下腰看着他,吟吟问:“好弟弟,吃了茶便消消气可好?”
    窦平宴冷冷放下茶盏,对这哄法似乎不是很如意。他仍旧坐炕上,不置一声。
    就在窦姀寻思这还不成时,手腕忽然被人一拽。没来得及惊呼,人早已重心不在,稳稳当当栽进他胸口里。
    那是一处微烫的胸膛,混着白芷香。一瞬间,她满鼻满脑充盈的都是这种味儿。窦姀恍惚了,竟是想起春梦中仙人俯身的吻,便是混着这种香味,密密麻麻如雨点落在唇边。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垂落,在她犯迷糊的脸上。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桌上烛火摇曳,窗外树影婆娑,静得一点声都没,也没人吭声说话。
    这样僵止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窦姀终于神游九天回来时,竟看见他缓缓低下的头,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吓了一跳,立马从他怀里挣出。
    窦平宴被推了一把,肩头后倾。整个人都僵直着,瞧着像恍惚、但又不是,眼神似有茫然之状,只盯着她的脸看。
    窦姀缓过一口气,惊疑不定,方才那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拉平微皱的衣裳,突然又看向窦平宴。只见他眼皮半耷拉,倒像是垂头丧气的。
    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颇是不确定问道:“弟弟......你方才是不是困了?”
    困得才要低下头呢?
    窦平宴突然抬起眼看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好一会儿,才低声又认真问说:“吓到阿姐了吗?”
    窦姀点点头。
    他忽然看向别处,只好笑道:“或许吧。或许我真的困了。”
    如今的天,一日比一日要冷。窦姀不知自己是冻的,还是被吓的,身子竟然有些微颤,心也跳得飞快。她把那盏白毫银针给自己喝了,现在倒是压下不少惊。
    可又瞧见窦平宴这怔忪的脸色,心想莫不是方才推太狠了,给弟弟吓到了?她咬咬唇,一番盘算后,便重新坐回他旁边。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好似那中间隔着什么,窦姀望向他,担忧劝道:“困了便回去睡吧,你这昏头转向的,多险呀......”
    窦平宴不吭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心头缺了一块。又看看窦姀,好似怔了有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
    后来有好几天,窦姀都没看见弟弟。
    以前他总是上门找她,现在也不怎么找了。窦姀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是还在生气吗?还是病了呢?抑或是有事,才忙得来不了?
    她无从得知,可又觉得这回不能像以前一样,再登门问大娘子。至于为什么,她也道不出,总之就是很奇怪。
    有一日窦姀碰见昌叔,正好向他问起窦平宴的事。
    昌叔便乐呵呵地告诉她:“二爷这几日是把自己关屋里读书呢,不是不到姑娘这儿走动,便是出门也不常。您可知他这几日为何突然这样?”
    昌叔问完,一副神秘兮兮,任凭君猜的模样。
    窦姀摸摸脑袋,总觉得心虚。总不能告诉旁人,是弟弟跟她闹别扭的缘故吧?
    于是她便纳罕笑笑,“我也不知呢。”
    只见昌叔大叹一声:“从前二爷虽也勤学,可没见过这样二门不迈的,都是明年春闱把人逼的呀!这几日二爷胃口也不好,庖房送去什么他都兴致缺缺,没吃几口。主君和大娘子为此可是忧心......”
    窦姀听后觉得更奇怪了。
    明明上一回,窦平宴还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不愿去明年的春闱,想在家多待两年增进学业......现在竟又改了主意,闷头苦读。
    窦姀心想,弟弟还真是个多变的人。
    不过肯上进都是好的!原本他说不愿去时,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不解和不赞同。那时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主君和大娘子知晓,会发多大的火。
    窦姀寻思了下,人因着焦虑心急,本就容易食欲不振。而庖房做的又大多山珍海味,咸口多,也难怪他吃不下。今日清早,自己倒是熬了些莲心粥,清淡很多,没准能吃呢。
    于是便去小庖房拿了食盒盛粥,托昌叔带给弟弟。
    这一趟粥送过去,没想到第二天昌叔又找上门。
    他兴高采烈地告诉窦姀:“您做的粥二爷都吃了,老奴瞧着清白干巴,本还想给二爷备些爽口小菜。结果他说不用,竟是一个人也吃得挺香。莫非姀姑娘这莲心粥的做法跟寻常不同?要不......老奴让庖房的婆子来跟姀姑娘学学?”
    “不用的...”窦姀琢磨说,“我这也就寻常莲心熬的米粥而已,应是二爷这几日就想吃口清淡的,所以才吃得下。”
    昌叔便笑了:“也罢,只要二爷能吃,什么都好。对了,大娘子知晓此事后很高兴,特特赏了许多好东西,让老奴送来给姑娘呢。”
    只见他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小厮抬着一箱笼过来。
    一打开,绫罗布匹堆得满满,全是鲜妍崭新的。昌叔指着箱笼笑说:“这些都是大娘子从苏州买来,说是给姑娘留着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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