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墙是城中距离边境最近的位置,魔族入侵时,帝君定会在那里指挥军队。
但那里同时也是距离栖凰宫最远的地方,一路上到处都是用以监视的隔绝屏障和守卫。
丹阙急着见到帝君,不惜以血为媒施展禁术,就这么顺利躲过一道又一道关卡。
她看到晴朗的天空逐渐染上妖异般的殷红,越靠近东城墙,压抑的沉重感越明显,就连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变得缓慢。
这便是典籍上所记载,人界灾年、魔族入侵时的景象。
“快些!再快些!”她在心中呐喊。
灵力运转艰难,她索性燃烧血液,御空而行,不多时,东城墙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凝为实质的纯白剑意将血雾与黑影阻隔在外,一名身着白衣、头戴冕旒的女人立于众修士前方,正抬手向剑意结界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结界外群魔乱舞,缠绕漆黑魔气的身体前仆后继撞在剑意上,又被剑意击散,刺耳、吵嚷的怪异尖叫与惨嚎声不绝于耳,可没有一只魔能够突破这道护城结界。
丹阙看不到帝君的神态,但一见对方挺拔如松的背,一颗心便安下来。
随后涌上的却是怨恼。
出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做皇后的却被熏了迷香,不得不留在寝殿沉眠,而不是与帝君并肩作战。
可转念想到自己这些年遭受的冷遇,丹阙又渐渐平静下来。
帝君心里永远装的是天下与子民,她若真不知好歹随她来到前线,反而是拖后腿。
这种最为危难的时期,自然不需要灵鸢城上下人人厌弃的“祸国妖妃”现身乱军心。
于是丹阙止步于距离东城墙最近的城楼,仍隐匿身形,遥遥地望着那位白衣帝君。
她只要这样看着就够了,待帝君平息魔乱,她便装作自己从没来过,悄悄回到寝殿,为疗伤做准备。
——就如往常一样。
谁知她念头刚落,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咯嚓”一声脆响,如同琉璃盏重重摔在地上。
丹阙心中一跳,下意识循声看去。
一支黑紫色的箭矢竟穿透了坚不可摧的剑意结界!
即便它很快就被帝君与众修士合力击散,然而结界的破损处遭到魔气侵蚀,并非短时间就能修补完!
丹阙甚至能清晰地透过破损之处,看见一名正弯弓搭箭的黑袍人。
那人身穿遍布繁复咒纹的厚重长袍,墨发披散,戴着洁白而狰狞的骷髅面具,看不出性别,举手投足间,皆带着王者应有的气势。
威严而沉稳,似乎在蔑视一切。
“那、那是魔族帝君!!”
她听见驻守东城墙的将士惊恐道,“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会亲自来前线?!”
未等她再听清别的话,便看到魔君松开了捏着箭尾的手。
这一箭来势汹汹,杀意四溢,直逼城墙上的白衣帝君!
丹阙呆呆地看着那一箭,待她回过神,人已经落在东城墙上,正全速朝着帝君掠去。
她见无数剑影向帝君聚拢,凝作厚实的盾墙,试图阻挡这一箭。
可谁曾想,剑影盾墙只支撑了短短几息,便被箭矢击得粉碎!
她的帝君亦吐出一口血,染红面前的垛口,但下一秒,帝君立刻将周围的天地灵气与剑意皆聚在自己身上,竟是打算以血肉之躯接下致命一箭!
千钧一发之时,丹阙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飞身挡在帝君前方!
她只觉心口一热,灼烧之感瞬间从体内炸开。
饱含魔气的箭矢击碎她的护心鳞,透体穿过时,丹阙下意识回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帝君。
却对上一双无神而冷漠的眼睛。
“为何要来?”
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冷淡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心疼、关切或怜惜,反倒像责怪。
刚中箭时,丹阙还不觉得有多疼。
直到撞进帝君的怀抱,发现自己拼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连一句“疼不疼”也不问,面不改色地吩咐众修士修补破损结界时,她才感到剧痛从心间漫开,肆意向经脉与脏腑侵蚀而去。
听见周围众人惊慌失措地喊着“皇后娘娘”,丹阙握着正在消散的魔箭,咳出一口血,眸中浮现出一丝悲凉。
何至于此呢?
她们好歹朝夕相伴十二年,也曾热烈爱过彼此。
十里红妆、花烛良夜、共枕安眠……
那些轰轰烈烈的感情虽然已成过去,但她始终忘不掉,不然,便不会在意识到对方将有生命危险之时,还习惯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可到如今这种时候,帝君竟连些微的关怀都不愿给她。
念头刚落,她忽觉冰凉的灵力自背后涌入体内,毫不留情地沿着破损不堪的经脉四下游走,刀割一般疼。
“为何要来?”帝君又问一遍,语气依旧冷漠。
丹阙痛得直拧眉,却也因疼痛而冷静下来,抿紧唇,同血一起咽下自己原本想说的解释,用极轻的声音淡淡作答:“灵鸢城……不能没有帝君。”
然而她这个妖族血脉的皇后,却是可有可无的,或者说,没有反而更好。
她是医修,亲身感受过魔箭的威力之后,便十分清楚自己的伤势已然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