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也许其实只是一瞬,黎俊柏松开阮卿卿的手,问道:“阮小姐见过变魔术吗?”
阮卿卿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和眼下情形毫无关系的话题。
“我见过。”黎俊柏微笑,笑容带着森然的寒意,“昨天刚见过,我看到一种花,洁白的花朵,花瓣密柔娇软,叶子清清亮亮,浅浅的、亭亭的摇曳风情,那样细嫩的一种花,像上好的白釉胎盘里滚动的水珠,脆弱清新,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可是眨眼间,那花变了样,霞光闪烁,灿似流虹,芒胜明珠,毒蛇吐信似风情冶艳。”
阮卿卿觉得有些冷,头重脚轻,攥起手,手心滚烫,扶住桌面,橡木桌像凝了冰,冷得人瑟索了一下。
“也许只是黎先生的错觉,那花一直是一种模样,从没变过。”阮卿卿挣扎着,难受得几乎要晕过去。
“也许吧,是我眼花看不清。”他说,语带双关,望着阮卿卿苍白的脸,问道:“阮小姐不舒服吗?”
关切的话语,眼神却冰凉,没有温度,清透光滑的会议桌面隐隐映出他的身影,飘忽,却又像繃紧着随时准备迎接战斗的猛兽。
“没事,黎先生,开会吧。”阮卿卿强忍住不适微笑道。
黎俊柏淡淡地点了点头,落座,微抬了抬下颔,示意袁可立递文件给阮卿聊。
那是他昨晚和褚乔林拟出来的合作协议。
阮卿卿不懂商业条款,草草看了一下,递给下首的季承翰。
季承翰看过协议后,脸色很难看,阮卿卿有些不安,又暗暗奇怪。
她想,也许是错觉,不然,怎么会觉得季承翰似乎面上恼怒,其实很愉快呢。
“黎总,这样的协议腾飞不能接受。”季承翰将文件推回,“南河岸那块地是黎董主动提出和腾飞合作的,既然是合作,那就是本着互利双赢的姿态,黎总这份协议却只将腾飞当出苦力的老牛,有失公平。”
“黎董事长也授权我全权负责,我全权负责的南河岸合作方案只能是这一份,腾飞可以不签。”他抬起手腕看表,“抱歉,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你们讨论,签完字送给我。”
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形带来居高临下的气势,清峻的眉眼间尽是轻蔑。
淡扫了阮卿卿一眼,他转身出了会议室。
富通的人跟着走了,卓妍最先发作起来。
“这算什么,季助理,你给董事长打电话,咱们不要这合作了,在地产界,腾飞还用不着看富通的脸色。”
“谈判谈判,有利条件靠谈判争取到的,都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掉头走,还怎么赚钱。”小组另一成员李毅反对。
“小姐,你的意思呢?”季承翰淡淡问道,将皮球踢给阮卿卿。
徐凤英让我来当花瓶摆设的,又没说让我负责业务,你问我做什么?
阮卿卿心情很差,一口气堵在喉间,出不来,下不去,憋了半晌,说:“你们参详一下,推敲个折衷的能让黎俊柏接受的合作方案。”
下午的办公区不再寂静,腾飞众人各抒已见,就连木讷的何姒也不时说几句,阮卿卿从他们的话中听出来,来的这几个人竟是腾飞的精英,何姒极具设计方面的天份,李毅是数字天才,算起成本帐来脑袋比电脑还严密,卓妍分析起项目规划来,头头是道气势十足。
徐凤英很重视人才的招揽,为什么对自己的女儿就只是物质上的浸泡堆捧呢?阮卿卿觉得费解,转念一想,即使徐凤英把女儿当精英培养,受教育的也不是自己。
季承翰等人研究黎俊柏给的协议试图找出突破点,并根据南河岸那块地的地形和生态环境做规划,阮卿卿什么都插不上嘴,学了会儿五笔打字,忽想起黎俊柏讲他一个面包吃三天的事,有些怔神,许久后,上网搜索富通和腾飞的相关文字。
黎成祥和徐凤英都属于草根发家的人,没有家族背景,没有妻族夫家人脉扶持,网上文字提到,也许因为同病相怜,腾飞和富通虽是同行,却罕见的没有敌对,甚至还有儿女要联姻之说。
有关徐凤英的文字有褒有贬,褒的赞她能吃苦,有干劲,一个女人愣是在满地荆棘的商场走出血路打下了天下,贬的说她为了钱为了做成生意不择手段,残忍狠毒,有的甚至说,她能发迹,靠的是年轻时陪过很多政要人员睡觉。
阮卿卿满心不舒服,狠狠地点了叉。
她不相信徐凤英是那样的人,也不喜欢徐凤英被人家那样议论。
提到黎成祥的却基本上是赞扬,说他温和谦厚,礼贤下士,尊重对手,好几网页的文章,只有一篇简短的提到,黎成祥的发妻之死乃是他负心薄幸移情别恋造成的。
宴会那晚陪在黎成祥身边的女人沈佳雯原来是黎俊柏的后妈。
阮卿卿失神地看着屏幕上那行文字,想着黎俊柏昨天傍晚汽车里感伤的话。
——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走向绝路无能为力,我也曾到处找工打工,只为了交学费付房租维持活命。
光鲜亮丽的背后,他有着怎样的伤心往事!
一只手按到她肩膀上。
“放手。”陶悠悠低喝。
董家声松开手,把陶悠悠拖进旁边一个门里。
那是女厕!陶悠悠急得赤眉白目,抬腿就朝董家声踢去。
董家声不闪不避,陶悠悠看着自己尖利的鞋头退缩了,急忙往回收,这一收,就被董家声逼进卫生间隔间里。
陶悠悠急忙去推他,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答答高跟鞋落地声,有人进来了。
陶悠悠吓得收回手,董家声咔嚓一声扣上门锁。
狭小的空间里,他步步进逼,陶悠悠节节后退。
门外刚进来的人开了水龙头,哗哗流水声像一首首追魂曲。
董家声越近越近,陶悠悠周身绵软无力,脑袋飘忽得什么反应都忘了。
“我想死你了。”他无声地说,捧起她的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没有更失礼的行动,可是,陶悠悠只觉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呼啸,她感到害怕,面前的董家声不再是三年前她耍些小心眼就能制住的了,他很危险,很凶悍,像只披着荆棘下山的猛兽,精神抖擞着,没捕获猎物绝不罢休。
答答脚步声又响起,进来的那人离开了。
陶悠悠强迫着自己找回神智,低喝道:“快放开我,赶紧出去,下午下班后在公司外面等我,我去找你。”
“三年前你说过,等我考上大学你就来找我,我等了整整三年,可我没等到。如果不是我自己查到你在正泰过来找你,我还见不到你。”董家声眼里水珠滚动,清亮纯澈,烫得似要把陶悠悠整个人灼烧。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的迷失。陶悠悠嘴唇哆嗦,到底没说出来。
董家声是不是一时的迷失她其实清楚,只是不敢去面对。
“这回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她咬牙保证。
“因为你还要劝我回去上学,对不对?”董家声笑了,拉了陶悠悠的手按到心窝上,俯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一刀从这里扎下去。”
他直起身,从容不迫走了出去。
怎么办?陶悠悠脑子里乱糟糟的,摸手机给麦柔音打电话,没有动静,好半天她才想起,手机卡还没领。
魂不守舍出了卫生间,陶悠悠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办公室,忽听得走廊那边清脆的声音喊她,“悠悠,悠悠。”
是麦柔音。
“你怎么来了?”陶悠悠呆头呆脑问。
“还好说,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我担心死了,过来看你,。”她沉着脸猛拍陶悠悠胸膛,不过片刻,又笑逐颜开,“悠悠,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我刚才已经通过李经理的面试,明天上班,做销售部的前台接待。”
陶悠悠这才看到一旁的李伟滔,李伟滔朝她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们聊,我先走了。”
“没听说要招聘前台接待啊?你真厉害,刚打照面就把李经理给拿下了。”陶悠悠敬佩地看麦柔音,为好友高兴。
“虽然我貌美如花,但是,今天谋到这份工作和我的魅力还真就没半点关系。”麦柔音噘嘴,“悠悠你嘴巴可真紧,我今天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原来你的齐局长就是齐总呢!”
“你见过齐局长了?这工作是?”陶悠悠吓了一跳。
“没错,是齐总放水让我进正泰的。”麦柔音得意地笑。
怎么会这样?陶悠悠脑门生疼。
麦柔音走了,要去准备明天正式上班的行头,陶悠悠也没精神向她讨教董家声的事,头重脚轻无力地往销售部走。
办公区看遍没见董家声,陶悠悠略为安心些,默默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没心情和姚洁办交接了。
“悠悠,齐总找你。”姚洁喊道。
陶悠悠走进齐中天的办公室,齐中天开口就问道:“那小子是什么身份?”
那小子?他说董家声吗?陶悠悠蔫蔫说:“我只知道他是青阳县东门镇内窑村人。”
“东门镇?”齐中天蹙眉,咀嚼了片刻,寒声说:“他是你的学生?”
“是。”陶悠悠老老实实回答,在大班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两手交迭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接受他的审问。
“你真好本事啊!连自己学生都勾搭上了。”齐中天阴森森地笑,一口白牙闪闪发光。
怎么谁都认为是自己勾搭董家声的,陶悠悠觉得委屈,泪水叭哒叭哒掉。
她一惯的无心无肺嘻嘻哈哈,再痛再苦也是一脸笑容,
☆、第82章 苦扑腾
陶悠悠不知背后风起云涌,董家声为了她陷身牢狱了,第二天上班当即按自己的设想让刘超通知九点三十分开会。
她上任后因为胆气不足,也因为性格平和没有领导架子,这还是第一次开会。
陶悠悠正认真地草拟起会议讲稿进程安排时,传达室送来一个快件。
没有寄件人姓名地址,瞟了一眼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陶悠悠看出是齐中天寄的。
搞什么鬼一个公司上班还要寄快件?
里面是一个u盘,陶悠悠拿出连接上电脑打开。
——《华南区月报表》、《年度总结》和《新一年年度计划书》。
看到文件名的瞬间,陶悠悠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眼眶酸酸涩涩,伸手一抹,湿漉漉的,手心全是水珠。
按下总经理室的内线电话,陶悠悠一颗心咚咚狂跳。
不想断的不只是自己,齐中天也一样难舍难分,陶悠悠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接电话的是邱慧琳。
“齐总今天有事外出应酬了,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他有事外出不能上班还记挂着把文件邮寄过来给自己。
快乐从心窝升腾起来,渐渐的灼烧,四肢百骸舒服得温水浸润过似的,陶悠悠挂了电话,低低哼着歌曲,一面打开文件仔细看。
陶悠悠越看越脸红,自己昨晚加班做的总结幸亏还没呈报,太轻飘乏力空洞了。
齐中天做的字字珠玑句句有力,自己做的总结也不是都没用,至少,做总结时她理清了怎么打开和谢旭对伺的僵局。
在车上通电话时光顾着和齐中天呕气,还没告诉齐中天凌滔说窜货是海珠发给他的事,后来见面了忙着亲热又没时间说,齐中天的总结里自然也没提到怎么解决和谢旭的矛盾。
这份年度总结直接拿来做她今天开会的讲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