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爷没搭理温老爷子,横竖他现在也不求温府接济提拔什么的,只对着跟着温老爷子站在一边的严如霜作揖,“今日本是家事,不敢劳烦严府郎君。如今廖嬷嬷一家已经带到,只求严府郎君给我两个可怜的外孙做主!”
“外公。”温宥娘上前行礼。
张老伯爷点点头,苦逼着一张脸,摆了摆手,“哪用多礼,我连你们姐弟都护不住,哪有脸让你叫一声外公呢。”
温老爷子不喜欢张老伯爷过于钻营,然温宥娘姐弟却是孙辈的希望,且与张老伯爷极为亲近,也不得不说话,“亲家这话羞杀我也。”
“亲家?”张老伯爷冷笑,眼神扫过一旁依偎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心中的恨意更甚,“温府的亲家不是仇府么?外面谁不知温府大郎与仇府小娘子自幼倾心,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温老爷子最不喜欢张老伯爷的就是这一点,专捅人肺管子,哪里疼痛捅哪里。他娘做的事儿,都报应到了他身上。外面说是当初张氏抢了仇氏夫君,可只有他知道,当时他就没有让仇氏跟自己大儿子定亲的意思,全都是他娘痴心妄想。要不是仇府后来扶摇直上,连继室他都没打算让仇氏进门。
“仇氏毕竟是对儿媳执妾礼的。”温老爷子既然偏向温宥娘姐弟,自然也愿意给张老伯爷面子,狠狠捅了仇氏一刀。
仇氏最恨什么,最恨她明明跟仇府大郎两情相悦最后却只能当个继室,对着原配执妾礼。温老爷子一句话就让本站立着的她摇摇欲坠,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打她的脸,告诉她她从来没把她当作过自己的儿媳妇过。
这话连温家大爷都被伤到了,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朝着温老爷子痛声道:“父亲!”
温老爷子看着温家大爷眼神晦暗,一个被女人左右的男人,空有探花之名,就连探花之名也是……罢了罢了,也指望不得他了。
“孽畜!还不过来见过你岳父!”温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道。每日只知情爱,他日他一死,怕是要搬到仇府去当上门女婿了。
温家大爷不喜张老伯爷,张老伯爷也并不勉强,摆手道:“不用了。他从未当过我是他丈人,我也不用当他是我女婿。探花郎的女婿,我可要不起。”
张老伯爷最后一句话说得更为讥诮,十七岁的探花郎,当年出门游马时也不怕闪了腰。
温家老爷自然之道张老伯爷嘲笑的是什么,看着真没动的温家大爷也真是灰心了,也不愿意再管这一摊子事,只跟张老伯爷道:“亲家既将廖嬷嬷一家带来,便交给严府郎君处置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温某绝不说二字。”
温家老爷没想到张老伯爷能抓到廖嬷嬷一家子,只要有点脑子的就知道,这恐怕是全家外逃所以才被拦住了,不然张家又怎么进得了仇府去抓人。
严如霜看戏也看得差不多了,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被捆着的一群奴才,道:“送去官府罢。既然事情已了,下官便告辞了。”
严如霜带走了一切认证物证,其他两位做见证的老太君自然也要离开,毕竟事情真相如何她们已知道,温仇两家到底怎么处置此事,却不归她们管了。
☆、第028章 张府欲断亲〔一更〕
外人一走,张老伯爷就变了脸,盯着温家大爷道:“我素知温探花不喜我儿所出两子,今日我来温府也不为什么公平真相,只求温家大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儿遗孤,让老夫带回张府就罢!”
张老伯爷这是要断亲了,以后温宥娘姐弟改名换姓进张府,便是张府嫡出的孩儿。这种事张老伯爷早就想做了,今日得此机会自然要提出来。
温大爷被张老伯爷这句话震住了,呐呐不得言,而温老爷闻言一跃而起,拿着旁边的本是压奴才的棍子朝温家大爷打去:“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还不给你岳父跪下!”
家中孙辈如今出息的不过两三,除去温宥娘姐弟,剩下那一个也亲近这两姐弟。眼瞅着张府也要决定学而优则仕了,要温宥娘姐弟改姓张,怕是娇姨娘所出的那个记在张氏名下的温长倬也跟着回张家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他温家还靠什么?靠这个不成器的探花郎?仇氏教得出什么好东西出来?
温老爷子越想越气,温家大爷身上的棍子越落越密集,砰砰的响声吓得周围一圈子人全立在了那,直到被温老夫人一声哭诉将人惊醒。
“我苦命的儿呀~”温老夫人一声大哭,挡在了温家大爷身上。
温家老爷子可不敢打自己夫人,只能将棍子丢在一边,又狠狠踹了温家大爷一脚才作罢,只气呼呼的道:“你养的好儿子!”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伤了自己再多的心,也不忍心被当爹的往死里打,但温老爷这一句苛责温老夫人可不敢担,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便回道:“可不是妾身教出来的!”
温老爷子被这话给堵着了喉咙,当年他母亲与夫人斗法,他两不相帮,到如今他是真后悔了,都看他母亲教出的什么东西。
张老伯爷在一旁看了半晌,冷笑着道:“温老爷,咱们俩谁不知道谁,唱戏这种事儿就别在我面前来了。今天不管怎么着,我的两个外孙都是要带回张家的。还留在你温家,莫不是让你们磋磨死。”
带走温宥娘姐弟,别说温老爷不同意,温老夫人也不会同意,这两个孙子孙女可是她的命根子,“姐夫这是在怪我没把宥娘姐弟看好?”
撇开两家的联姻关系,温老夫人还是张老伯爷的姨妹呢,虽然两姐妹不是一房但也是一宗,在祖地也是梯坎上梯坎下的关系。但在古代这也算是有亲,互相能走动的。
张老伯爷回道:“莫不是姨妹看好了?”
“你!”温老夫人是真不怎么喜欢张老伯爷这人,也亏得她跟伯夫人是同宗姐妹,不然早断了关系。
张老伯爷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只跟温老爷子道:“今日我来,只为两件事。一件事是为了清理我儿当年的嫁妆。第二件事就是带着我儿的遗孤回张家,开家庙入祠堂。照样是伯府嫡出的孩儿,谁也不能小看了去!”
旁边的仇氏听见张老伯爷要带温宥娘姐弟回张家暗中高兴不已,温宥娘姐弟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克星一般,对上了就没得好过。至于嫁妆,她仇府天子近臣还会贪墨一个落魄伯府的嫁妆不成,这十几年来的账本,她可是理得清清楚楚,半毫不差。
温老爷子不傻,温府百年书香门第,说不好听一点就是穷酸一家,即便他一步一步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然而此时氏族与寒门士子在朝廷上你争我夺,寒门士子大多家境贫寒,为了上爬又不敢与民争利,加之应酬繁多,整个温家除了装点门面,还真没什么财产。
他虽没不要脸到想用前头儿媳妇的嫁妆,却是希望前头儿媳妇的嫁妆留在温家的,当做是温家的财产传给温宥娘姐弟,温余卿最后撑起温家门面之时也不会太难看。要知道,当年张氏是张府准备送进宫的,为她备下的嫁妆折合成银子并不少,后来嫁给温府自然又变成了嫁妆。
因此不管是嫁妆还是人,温老爷子都不会让张老伯爷带走,只能腆着脸道:“亲家,按大隆律例,宥娘姐弟都改不了姓张的呀。卿小子以后还要科举入仕,其父不明,其母归家,这写上去也不好看不说还会档卿小子的路不是?”
按照大隆律例,张府可以抬回张氏的嫁妆与牌位跟温府断亲,然而温宥娘姐弟只要不是张氏后继无人过继回张家,不然是一辈子都要姓温的。
即便张家将温宥娘姐弟上了族谱,当做嫡出的,温余卿在科举上却会因父不明而有可能被人当做把柄攻讦丧失资格。
且父尚在,抛弃温府回张府,也算是大不孝之一。古代重孝廉,不孝乃大罪。
温家如今能拿来威胁张家的也不过如此,张老伯爷当年虽站错了对,然却也不是蠢人,只冷笑回道:“我怕什么,只消给我乖外孙娶个贤良妇,生个聪慧的曾孙子,还怕以后余卿一脉入不了仕?如今以我外孙的才名,便是一辈子不入仕,也能光耀门楣!”
这年头流行隐士,也流行不做官的名士,温余卿如今乃小三元之才,若以后不入仕,就此开始游学诸地,与人谈玄,照样会有人捧,光耀门楣。
温老爷子叹气,“亲家又何必说出这些话来。科举入仕难道不比在外吃苦强?如今局势动荡,名人隐士难道就真的躲得过一切?”
名人隐士出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才学自然是首要条件,然而想要出名,却也得要口才好,口才好之外还得身后有家族捧着。
没家族捧你,谁愿意与你玄谈。即便如今世上寒门名士并不少,成名之时却已年迈。在成为名士有人捧着之前,也得考虑吃喝问题。
张府的爵位是最后一代,又不像氏族那般根深叶茂,温余卿真回张家走隐士名人那一条路,怕张家也等不起。
张老伯爷瞥了一眼正‘心疼’温家大爷的仇氏,喝了杯茶才道:“再难也好过在温家被毒妇磋磨至死。”
此话仇氏自然是听到了的,却没有反驳,温家老爷那几杖差点将她夫君打昏死过去,即便她觉得张府人逼人太甚,那点委屈却也抵不过自家夫君的伤势。
温家老爷自然明白张老伯爷的意思,先不说此次的投毒,就说七年前温宥娘姐弟的痘疹,都是仇氏身边人所为,若说在这背后没有仇氏指使,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仇氏之父深得帝心,温府又再无其他强势姻亲,要休了仇氏得罪仇家这是万万不能的。
仇氏休弃不得,温宥娘姐弟舍弃不得,温老爷子左右为难之下,选了折中的办法,“从今之后,中馈便交给二媳妇。仇氏禁足内院,未经通报不得离开院子半步。仇氏的几房陪房全部撵出府去!”
撸了仇氏手中的权利,又将她身边的人尽数打发,这与软禁又何不同,本奄奄一息的温家大爷勉强抬起头来,一脸恳求,“求父亲留两个人伺候仇氏!”
温老爷子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冷笑着道:“留下来又来残害我孙儿孙女儿?”
仇氏忙磕头道:“若此事儿媳说不是儿媳所为,父亲也是不信的。既然如此,儿媳还不如一死已正清白!”
说完仇氏就要往旁边的高脚椅上撞去,要掌不了中馈,身边的羽翼尽数被拔去,等着被二房的嘲讽欺辱,还不如一死以求生路。
温老爷子最恨的便是仇氏这幅做尽了坏事儿还显摆无辜,被人戳破还要要死要活威胁人的模样,只冷言对被身边奴婢拦住的仇氏道:“要死也滚出温府再死!温府可留不得你这蛇蝎妇人!等拿了休书,你愿死在哪死在哪!”
温老爷子说这话完全在唬仇氏,然而那张气得涨红的脸却不会让人以为这是假话。
听到休妻这话的仇氏果真停了下来,只哭着道:“父亲,儿媳不曾做过残害姐姐儿女的事情!”
温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满心的雄图大志要振兴温家,可没那股子怜香惜玉的念头,只道:“休妻与交出中馈,你自己选一样。莫说我这当公公的不曾给你机会!一次两次都管不住身边的人,那就换一批,总会有听话的!”
张老伯爷在一边火上浇油道:“温老爷子你又何必棒打鸳鸯,外人谁不知温家大爷与仇府小娘子乃是一对璧人,要拆散了多可惜呀。不过是两个孙子罢了,又不是没有其他孙子,何必舍不得呢。”
温老爷子只能干笑道:“亲家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你温家事与我张家何干?”张老伯爷反问。
要不是家丑不能外扬,温老爷子这会儿被气得差点把同意温宥娘姐弟离开温家的话说出口,“那亲家还待如何?”
张老伯爷道:“自然还有我儿嫁妆一事。”
嫁妆之事,温老爷子还是不担心的,虽然他不喜仇氏,但每一年的账目他也有过目,并无差错,仇氏在管理张氏嫁妆这一点并无过错。
“既然这样,仇氏今日先交接了嫁妆也成。宥娘马上要出嫁了,也该将她母亲的嫁妆拿出来跟余卿两人分一分。”温老爷颔首。
温老爷子看向仇氏,对着故意忽略了良久的温家大爷道:“还楞在那作甚,还不滚去上药,难不成还等着我亲自来?”
温家大爷忙作揖告退,被仇氏身边的丫鬟扶着往内院里去了。
剩下仇府的两房人在,温老爷子也并不好撵人,只道:“今日既然三家都在,那么今日清点张氏嫁妆也正好。据闻当年儿媳的嫁妆是……”
张老伯爷却是拦住了温老爷子的话,“亲家还是先不说嫁妆清点之事,嫁妆清点之事自然有内眷负责清点,没得让我们这些个大男人也上的。我另有事想请教亲家。”
张老伯爷改口叫亲家了,温老爷子放下心来,至少先儿媳妇的嫁妆跟两个有前途的孙子孙女儿保住了,忙道:“亲家,请说。”
☆、第029章 仇氏挪嫁妆(二更)
外书房。
“当初我儿本打算进宫,此事亲家当是知晓。”张老伯爷说道。
温老爷子点头,当年张家的确是打算将女儿送进宫去,然而最后却阴差阳错的嫁到了温家,因此张府本打算让张氏带进宫打通门路的银钱全都重新换成土地田地地锲和古玩送进了温家来。
张老伯爷见温老爷子点头便继续道:“当年我张家偶有困境,本想找亲家借用嫁妆一二,然后亲家却说是要留给我儿所出儿女的,不得擅动。”
温老爷子继续点头,当年温宥娘且才两岁,张家借着要带回温宥娘姐弟回张家的借口打算把张氏的嫁妆拿去打点本就无望的官途,怕是有去无回最后连半个子儿也留不下给温宥娘姐弟,所以他当时严厉拒绝了。
“可这两本账本,我就不怎么看不懂了。便在今日拿给亲家,给我解惑解惑。”张老伯爷从袖中拿出两本账本来。
温老爷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待接过账本再打开来看,脸色是越看约难堪,最后看不下去之后才合上账本道:“亲家,这是老夫之失啊!”
张老伯爷可不是来听这一句话的,只道:“还请亲家将第二本账本再看一看。”
温老爷子无法,只得将第二本账本翻开了来,脸色那层羞愧立即变成了愤怒,也不过堪堪看了几页,账本便被大力合上了。
“亲家。”温老爷子深吸了口气,再开口却是半点底气也无了。
温老爷子的好母亲,当年竟将张氏的嫁妆压箱银挪用了五千两给娘家,而他的好儿媳仇氏,胆子更大了,竟是将张氏在京城外的良田换了个遍,最后将上等田换成了中、下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