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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瑾瑶红着脸胡乱应付几声,便坐到周氏身边撒娇,“阿娘吃的什么好东西,我也吃一口。”
    周氏顺手喂她,闲聊道:“一大早上的就听着个噩耗,寿康郡主的新夫婿死了,寿康郡主仿佛是当夜就搬回了太子府。”
    登时,洛瑾瑶便被一口燕窝粥呛住了,拿着帕子捂住嘴就是一阵的咳嗽,吃进嘴里的燕窝粥便都吐在了帕子上,手心也被弄脏了。
    “你这孩子,吃个燕窝粥都能把自己呛住,红薇,快,痰盂。”
    红薇眼疾手快,连忙将痰盂捧来给洛瑾瑶用,又令小丫头打一盆温水来。
    “阿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昨夜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死了!”洛瑾瑶僵着身子坐在那里,满目惊惶。
    连连摇头,不敢置信道:“不可能,昨夜他没离开过我。”
    周氏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发了寒,“谁?”
    “二小姐,先把手洗了。”红薇从小丫头手里接过金盆,转身来催。
    洛瑾瑶草草盥洗几下,便从榻上下来,勉强笑道:“阿娘,你先忙,我过一会儿再来。”
    说罢,匆匆而去。
    望着被扔在地上,沾了燕窝粥的帕子,周氏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西园,武嗣和在太阳下伸展拳脚,面上有盈盈笑意。
    洛瑾瑶一路小跑而回,看见武嗣和便道:“夫君!”语调中压抑着怒气。
    武嗣和却仿佛什么也没做过,依旧宠溺的道:“瞧你,都喘不上来气了,歇歇再说话,乖。”
    说着话,便来抱她。
    他走近一步,洛瑾瑶便后退一步,直至武嗣和收起了笑,洛瑾瑶望着他,几起几落吸气吐气,只觉和他真的是无话可说,转身便走。
    武嗣和也没有阻拦,只是对怔愣的秋梦道:“跟上去,好好伺候,还记得黄鹂的下场吗?”
    秋梦心底一寒,慌忙追了出去。
    武嗣和伸了伸懒腰,对着漫天阳光自语道:“今儿天气真好。”
    太子府里有一个很大的荷塘,荷塘上建造了一座梅花亭,梅花有五瓣,便有五座雕梁画檐的亭子,分散在水中,形成梅花的形状,中间以石桥相连。
    “阿瑶,我终于自由了。”寿康抱住洛瑾瑶,面上笑颜如花。
    洛瑾瑶的心里都愧疚死了,未开口先哽咽,当话说出口时便是泣不成声,“你、你成了寡妇。”对不起,对不起,寿康,对不起。
    寿康见洛瑾瑶为她难过,便赶紧解释道:“寡妇才好呢,你听我细细跟你说,不许哭了,你哭的我心疼。”
    “我不哭,可就是忍不住。”她都要被愧疚淹没了。
    一边拿帕子给洛瑾瑶拭泪,寿康一边道:“我的这条命是爹娘给的,他们养育了我,给了我郡主的尊荣,我之所以答应嫁给虞良奕,便是还恩。一嫁,我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嫁,可现在好了,从今往后,我的姻缘便由我自己掌握,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由得我高兴,即便是我娘也再也不能违逆我的意志。阿瑶,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活的比谁都精彩。”
    “是你的真心话,不是安慰我的?”
    寿康猛点头,笑道:“你看看我,我像是憔悴的样子吗?精神是不是比出嫁前更好了?”
    洛瑾瑶仔细瞧了瞧她,见她果真红光满面的,便稍稍放了些心,但心里依旧愧疚难当。
    “阿瑶,虞良奕死了就死了,我高兴的很,你不知道,洞房花烛当夜他都干了什么。”寿康一阵冷笑,“他压根没来我的房里,他如此给我下马威,死了也是活该。还是我的亲外祖家呢,竟然想让我给虞良奕守寡,哼,他也配!阿瑶,你不知道,我那个外祖母,晋阳长公主,她竟还想强行把我锁在小江南,让我守活寡一辈子。亏得我自小习武,又把手底下得用的丫头们训练的如同女兵,刀枪剑戟手到擒来,于是我便在虞府大闹了一场,和他们撕破了脸皮,趁着他们一家子为虞良奕伤心之时,天色将亮未亮时冲了出来。”
    “实在太过分了!”洛瑾瑶义愤填膺的道,“那太子妃怎么说?那毕竟是你的外祖家。”
    寿康便冷笑起来。
    “文成,孤的死期将至。”太子府最高处的水榭里,太子坐在敞开的窗前道。
    语调很是悠闲,仿佛在说:孤今儿个多吃了一碗饭,喂了几只鸟,修剪了几盆花枝。
    虞良义就站在太子的身侧,闻言,脸上露出悲伤难抑的神色。
    “太子爷,不要认命,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可以、可以扭转时局!”
    太子头也不转,抓起虞良义的手,缓缓放到他盖住双腿的羊绒毯子上,逐渐加重力道,将虞良义的手按压下去。
    沿着一条大腿的曲线,虞良义从下往上抚摸,每往上一分,虞良义的眼便阴郁悲伤一分。
    “孤时常听宫里的人说,孤这是罪有应得。谁让孤的母后害了太多的人命呢,还有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婴儿,有成了形的男胎,有成了形的女胎,还有没成型的,就都化成了一滩滩的血。那么多的小冤魂,无处可去,便都来缠着孤,索孤的命。孤,这是替母后受罪。可孤的母后啊,却不喜孤。文成,你说宫里的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虞良义摇摇头,心神俱伤。
    “孤出宫另居之前,听一个可怜孤的老宫嬷说,那些冤魂本是要索母后的命,母后怕死,便请了妖道,秘密将冤孽转到了孤的身上,孤身上有龙气护体,被冤孽所缠,不会送命,却会一点一点的被侵蚀。文成,你刚才感觉到了吗?”
    “太子爷,臣一定能保住你,请放心。”
    太子摇摇头,双眼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仿佛那里有什么强烈的吸引着他。
    “我迟早是要死的,朝堂上这些日子的动静,你心里比我清楚。文成,在我死之前,你再满足我一个愿望吧。”太子一手指向窗外,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眼里贪婪狰狞,“我要她!”
    虞良义顺着太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座梅花亭,亭子里坐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是寿康郡主,而另外一个则是……
    虞良义顿时骤缩了瞳孔。
    梅花亭里,寿康给洛瑾瑶续上茶,道:“我娘,呵,她就像是虞府培养出来的死士,对虞府,对我的那对外祖父外祖母忠心耿耿,他们说什么,我娘做什么,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阿瑶,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如鲁国公夫人。而我和弟弟,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罢了。”
    说到此处,寿康便是一脸苦笑,喝茶的样子犹如喝酒,“我不该跟你说这些。阿瑶,往后别再来太子府,这里……”顿了顿,寿康道:“几日后我会搬出去,我在向阳山上有一座山庄,往后,我便长居那里,你若是想我便去那里看望我,对你,我时刻扫榻相迎。”
    洛瑾瑶握住寿康的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寿康,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是不是?”洛瑾瑶固执的看着寿康。
    寿康笑的真诚,同样紧握洛瑾瑶的手,“当然。”
    又闲聊几句,寿康将洛瑾瑶送出府去,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太子。
    太子依旧在凉亭里坐着,身前放着一盆迎客松,石桌上散落着残枝败叶。
    “又给平安送出去了?”太子一边“咔嚓”“咔嚓”的修剪枝叶一边闲闲的问。
    寿康来至太子跟前,冷漠道:“别打她的主意,否则别怪我这个做女儿的无情。”
    太子不气不恼,语气平平,“你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可怜的女儿啊。”
    寿康冷笑,“你又是一个好父亲吗?”
    ☆、第一鸟
    “寿康,孤是很想疼爱你的,可你瞧孤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啊,镇日里活的战战兢兢,哪还有力气去保护你。可你娘和弟弟就不同了,他们一个是晋阳长公主的嫡长女,一个是被他们所扶持的太孙,一个有亲情,一个有权势,这二人难道就不能为你多想想吗?虞良奕,那杂碎一般的人,何能配你?平常对你宠爱有加,可事到临头,你娘和弟弟就有了取舍。唉,都是冷酷无情的人啊。”太子的表情很是痛心。
    “收起你的假好心吧。废弃的棋子?呵,你怕是早就忘记了,我们的身上流淌的是武氏皇族的血,我们的靠山是皇祖父,而不是外戚!还有,不管你是不是废弃的棋子,作为一个父亲,你不仅令我失望,还让我深深的恶心!阿瑶和我说,父爱如山,平时对你虽严厉,可到了紧要关头,父亲的爱从来也不输给母亲的爱。可是我没有,从来都没有!以前我还奢望过,可是自从知道你那些恶心的事情,我彻底不期盼了。你的心早就腐烂了!”
    寿康的眼中有挣扎有痛苦,最终都化为刻骨的厌恶。
    女儿向父亲说出如此沉重掏心伤人的话,搁在一般的父亲,至少会做出受伤或者愤怒的表情,义正言辞的反驳,但是太子没有。
    他的神情始终闲适自得,像是山水间的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表情就像是用面糊糊在太子脸上的,非是遇到某种刺激,绝对不会龟裂。
    他仿佛就像是只剩下一具皮囊,皮囊上从白天到黑夜都画的是同一幅画。
    “你啊,还是太小了,你把外戚看的太轻,你也把你的外祖父看的太重了,听父亲一句话,还是跟着你弟弟,紧扒着外戚不放吧,如此,皇位可得,尊荣可得。”
    寿康冷笑,“就如同二皇子一样吗?人前是心高气傲的皇子,人后便向外戚摇尾乞怜。晟烨若也是如此,我当即就和他断绝姐弟关系,再不与他相认!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是怎么了,但我不会向他们低头,我的身上流的是皇族的血脉,我的骄傲尊荣得赐于皇祖父,来源于大齐国的繁荣昌盛,外戚算是什么东西,岂能让我向他们折腰!”
    太子放下剪刀,淡淡然着脸为寿康鼓掌,淡淡然说一句,“有志气。”
    又是这种表情!
    寿康心里怒极,蓦然转身,抬头就看见武晟烨站在她身后五步远处。
    “晟烨,何时来的,怎不出声?”寿康从容的抚了抚丝绦上所系的双鱼荷包。
    “有一会儿了,姐姐。”武晟烨温柔的为寿康扶正有些歪了的金钗,目光坚定的道:“姐姐,别相信他的话,你我一胎双生,我们大概是从投胎时就在一起了,更也许我们相知相伴了上百千年,这个世上,姐姐就是孤最亲近和信任的人。总有一日,孤让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怒气顿消,寿康轻笑出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了,只要让姐姐活的如同水里的鱼,自由自在就行了。”
    “嗯,一定会的!”武晟烨重重点头,还像是儿时一样,亲近的牵住寿康的一片袖角。
    “你们姐弟的感情真好。”太子闲闲插嘴道。
    寿康冷了脸,“晟烨,我不想和他说话,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待送走了寿康,武晟烨的面色便淡了下来。
    “李斌被砍断了手脚,死在臭水沟,虞良奕死于万虫穿身,五脏六腑被食空而死,下一个,你猜会是谁?”
    太子微微有了别的表情,仿佛是亭子外头的阳光太烈了,他眯了眯眼,认真把武晟烨打量,片刻,了然的点头,“十年前,你果真是看见了。”
    “若非孤不小心看到了,还不知道孤身残志坚,表面淡然的父亲竟然有那般疯狂的一面,荆棘鞭上抹着红通通的辣椒水,你一鞭子抽下去,带下来的便是一层皮肉,当时孤除了惊心之外,便是佩服,佩服二皇叔,他是孤见过的最能吃疼的人,也是孤见过的最犟的人。你们那么折磨他,可得到他一句求饶的话没有?没有!这才是我武氏皇族的骨气,孤自认不如他。”
    “哦,你那么推崇他啊,那把皇位让给他,以他的性子,外戚岂不是都要被连根铲除?”
    即便是讽刺人的话,太子也说的那么平淡。
    武晟烨顿了顿,转身就走。
    “晟烨,父亲挡了你的路了吧,怎样才能越过亲父直接登基呢,史书上有一个典例,太子死了,太孙不就能顺利继位了吗,晟烨,你说,父亲说的对不对?”
    武晟烨转过脸来,阳光穿透他的双眼,擦过他的鼻梁,投下半张脸的阴影,太子看着这个儿子,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觉得了然。
    “寿康方才埋怨孤了,说孤不是一个好父亲,孤觉得很冤枉,你们待孤那么残酷,孤还不怨恨你们,还决定为你们铲除异己,像孤这样的好父亲,世间稀少了。”
    “好父亲……”武晟烨嘲弄的斜了斜唇角。
    临近晚膳的时候了,菜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有的老妇挎着菜篮子,手里领着小孙孙,遇见卖糖葫芦的,孙孙要,就停下来给买一支甜嘴;有的是市井小夫妻相携而来,面上浓情蜜意的;还有拉着马车来的,有马车,这说明是有钱人家的采买管事来了,单单这一条街上,就有三五辆马车。
    “寿儿,你这孩子,别到处乱跑,耽搁了老娘的差事,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周大家的在一个挂着羊头的肉摊子上站住脚,转头去找自己的儿子。
    “我的亲娘嗳,您还是我亲娘吗,竟然要剥了亲儿子的皮。”嘴里啃着糖人,跳来跳去没个安稳的样子。
    周大家的一把将小儿子拉回来,掐他一把耳朵,“你也不老小了,还这么着,怪不得夫人不大用你。”
    “谁说夫人没大用我,那一回不还是靠我逮着的那个害猫精。”寿儿梗着脖子犟。
    “得了,得了,就那么一回,就成了你的丰功伟绩了,也不嫌臊得慌。和你同龄的福儿,吴明瑞大管家的那个孙子,现在都到铺子里学算账了,这才是正经本事,你再看看那个谁……”
    寿儿哼哼道:“反正在你眼里,一贯的都是人家的儿子好。我才不怕比不上福儿他们呢,二小姐喜欢我,二小姐都说了,等搬到永乐花园,就把我要去。我将来可是要给皇子妃做管家的人,谁也比不上我。”
    周大家的一听,喜的半天合不拢嘴,重重拍了寿儿后背一把,“臭小子,怎么现在才告诉娘。”
    “我就不告诉你,谁叫你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夸别人来着。”寿儿把脑袋高高的一昂,那个得意劲儿呦,尾巴翘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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