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面无表情,只挥手将那盯梢的丫头打发了出去,她心里想的却是,贺氏视一双儿女如命,如今爹爹废了谢玉华,依着贺氏的脾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谢玉华犯错在前。
张奶娘给甜瓜儿喂了奶,谢繁华就让她出去了,甜瓜儿吃饱了饭就犯了困,小小身子缩成一团,甜甜睡了去。
谢繁华习惯将屋里头丫鬟都打发出去,只留金贵在外间候着,她见妹妹睡得香甜,忍不住在妹妹脸上香了一口。
窗户半掩着,有风吹了进来,风将纱帐吹得飘起,谢繁华盯着窗口看,有些微微失神。她似乎在期待那个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渐渐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了,因为她觉得很累,仿佛只有躺在那个人的怀中,她才会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可直到等到了三更天,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她有些微微失神,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他不打算娶自己了?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而如今自己已经答应会嫁给他了,是不是他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就不会再来了?
谢繁华睁着大眼睛,呆呆望着床顶,就是睡不着。
正发呆想着事情,身边的甜瓜儿小姑娘已经醒了,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自己姐姐。
谢繁华觉得妹妹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忍不住抱着她一阵猛亲,仿佛心里的那些不快也少了很多。将妹妹完完全全框在自己怀里,轻轻刮着她的鼻尖,哼道:“今晚你就跟姐姐睡哦~”
她怕睡觉的时候压着妹妹,便唤金贵重新拿了床被子进来,给妹妹盖好被子之后,她才钻进新的被窝里睡觉去。
似乎才睡着,她便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睡眠一向就浅的她立即就醒了。
李承堂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盯着她笑。
谢繁华转身去瞧妹妹,见妹妹睡得沉,她才将松了口气。
李承堂开口道:“她才多大点,就算见到了又如何?小木瓜一个,什么都不懂,你不必害怕。”
“我妹妹才不是小木瓜,她可聪明了。”谢繁华嘀咕一句,便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她此时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可她知道自己脸肯定很红。
李承堂低着头,唇边含着笑意,心里某处被填得满满的。
“你笑什么?”谢繁华很囧,见他竟然笑自己,立即板起小脸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瞪着他,“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李承堂知道她说的是违心的假话,又见小姑娘是真的害羞了,倒也没再逗她,只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去。
“一直在安排秋狩的事情,所以回来晚了些,你不要生气。”他大手轻轻拍着她肩头,像是一个丈夫在跟妻子汇报一天的行踪一般,他继续说,“忙完了秋狩的事情,正准备往家赶,又被圣上叫了去,直到现在才得闲。原本是可以直接歇在宫里的,可我想着今天还没有见到你,就舍不得了。”他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
真的很舍不得,如今一日不见小丫头,他就浑身不舒服。
谢繁华软软缩在他怀里,一直低头安安静静听着,双颊酡红。
静静听他说完,她才仰起小脑袋,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道:“天都快亮了,岂不是睡不着觉了?你在圣上跟前当差,可得小心些,别叫人抓了错处去,回头圣上责罚你。”
“枣儿交代的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头。”他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低语道,“只要想着,往后每天回了家都能见到你,就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咱们以后就像这样,你带着孩子在家等我,我每天早早回家陪着你们,我教他们习武念书,你负责领着孩子玩,等我休沐在家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出城打猎去。我们可以借住在一户农家,我跟着村子里的猎户们去打猎,你就带着孩子跟村里的女儿候在家里......你说好不好?”
这样的生活,也是谢繁华所向往的,她忍不住期待起来,眼睛里面攒着光。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留下自己手指的温度。
“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我会等你。”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双颊却红红的,又迅速低了头,“你以后就别来了,我又不会插上翅膀飞了,你好好在圣上跟前当差,好好休息,我瞧你似乎很累的样子。”
“不累。”他抓住她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们家里似乎出了事?”
刚刚来的时候,他一直留在谢家附近暗中保护谢繁华母女安全的人已经跟他说了,倒是说得不清楚,所以他想问清楚是什么事儿。
谢繁华点头道:“我娘身边的丫鬟跟谢玉华有了瓜葛,被桂妈妈抓住了,事情闹到了老太太那里去。那丫头估计是一直等着谢玉华来救她,结果没等到谢玉华来,怕是死了心,就将谢玉华交代她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到此处,谢繁华气得牙齿打颤,整个身子也抖起来,“那兔崽子,在我娘怀着妹妹的时候,竟然敢指使人给我娘下药。好在那翠竹还有些良心,并没有照着谢玉华吩咐去做......可我娘吓到了,又吹了冷风,病倒了,爹爹回来后打断了谢玉华的双腿。”
李承堂安安静静听完,越发心疼起怀里的姑娘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望着她气鼓鼓的小脸道:“你爹会好好保护你娘的,哦对了,你舅舅快回来了。”
“真的吗?”谢繁华没有想到舅舅会这么快回来,不由转怒为喜,亮亮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男子瞧,“你怎么知道的?舅舅给你写信了?”
李承堂点头:“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我便跟他是忘年交,这近一年里也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你放心,他一直很好,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年底就能进京。”
“那舅舅怎么不给我写信。”谢繁华倒是有些吃起醋来,瞥了眼前男子一眼,抱怨道,“你以前也都一直不跟我说,一直都在骗我瞒我。”
李承堂倒是没有辩解,只低头含住了她娇艳的唇。
倒不是他想瞒她骗她,只是,他不想让她担心罢了。若是一直都是好消息,他自然乐意告诉她,可若是坏消息,他宁愿那个消息烂死在自己心里。
他想,这也是袁兄不愿意给小丫头写信的原因吧......
谢玉华被打断了双腿,一直关在柴房里,翠竹则是陈氏亲自处理的,将她赶了出去,任由她自生自灭。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陈氏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躺在床上呆了几天,陈氏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也能继续奶孩子了。
当时听得翠竹说,那药是谢玉华吩咐落在她碗里的时候,她着实吓到了,就怕她的宝贝女儿会留下什么病根,所以一时就急病倒了。
这些日子来,她见丈夫每天都会请一个大夫来给她们母女把脉,而且那些大夫都说大小都平安,她才将放了心。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这一日,谢潮荣早早回了家,见妻子坐在床头奶孩子,他歪身靠了过去,以手撑头瞅着妻子,他黑眸里攒着亮光。
陈氏没理睬丈夫,只一直低头喂甜瓜儿吃饭,直到女儿吃饱了,她才有空看丈夫一眼。
“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见妻子终于得空用正眼望自己了,赶紧坐正了身子,“将甜瓜儿让奶娘抱下去吧,我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陈氏虽然没接丈夫的话,但还是吩咐奶娘抱着甜瓜儿去外面院子里消食。
“我也正有话与你说。”陈氏坐正身子,望着丈夫道,“我今天又跟枣儿说了陈七郎的事情,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就哭了。一整天饭都没吃,只自己躲在房间里,我去了她也不理我,只说不要嫁去陈家。我想......这事情就算了吧,那陈七郎再好,可是女儿不同意我也不想逼她。”
谢潮荣同意妻子的话,点头道:“女儿的婚事,咱们都听她的,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叫她心不甘情不愿。”望着妻子看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这次秋狩,圣上特意点了咱们家的二爷跟三姑娘随我一道去,得有几日才能回来。”
“做什么叫枣儿也去?”陈氏眉心紧蹙,“她一个女孩子,骑马射箭都是玩玩的,哪里能跟你们爷们一道处。况且,刀剑无眼,她要是受了伤可怎么办?”
“你先别急。”谢潮荣就知道妻子会是这副模样,赶紧安慰道,“咱们大兴朝的公主也是会骑马的,每年皇家狩猎,皇子跟皇子比,公主跟公主比,都是有比赛的。你也放心,我会差了人保护好女儿,再说,还有旭华在,他也会保护好自己妹妹的。”
陈氏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知道这是圣上旨意,也没了法子,只问道:“你们得去几天?”
谢潮荣看着妻子道:“一来一回,得有十天半个月吧,这要看圣上心情。圣上若是心情好,延迟几天也是有的。”
离别在即,陈氏舍不得丈夫孩子,不免落了泪。
☆、第一百一十章
谢潮荣见不得妻子伤心,此番见她低着头默默垂泪,他心都要碎了。
天知道他有多舍不得妻子,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走到哪儿都将妻女带着。只是,每年的春狩秋狩都是太祖皇帝还在位的时候留下来的规矩,圣上十分重视,他不得不去。
倒也有朝廷命官带着妻室前去,但是围场危险,而妻子娇弱得像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儿,那样血腥的场面不适合她去。
再说了,小女儿还小得很,根本离不开妻子,就算他求着她去,她也定然不会去的。所以当圣上问他可否带着夫人一同去的时候,他只思忖片刻,而后摇头。
至于枣儿,那是圣上亲自点了名的,他不能抗旨。
“为夫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我肯定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他伸手搂过妻子,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他的下巴则顶着妻子头尖,一下子想到了十多年前。
上次跟妻子分别,还是两人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妻子在他跟前哭,他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在妻子跟仇恨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执刀上战场,为二哥报仇。
他以为战争会很快就结束的,万万没有想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年之后了。洞房花烛夜,他揭开她盖头的时候,亲口承诺过,若是此生有负于她,定然不得好死。
他最后还是负了,虽然不是自己所愿,但确实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
十五年来,他一刻都不敢想象,当妻子没有等到他回来,却等到被他送回来的贺氏时会是什么感觉......驻守东疆的十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妻女,每天睡觉前都会想着,枣儿该是又长高一点了,妻子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
那些岁月里,他除了跟将士们呆在一起研究战术,便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给妻子写信,跟她汇报自己一天的行踪。十五年来,半个月一封信,雷打不动。除了犯错的时候碰过贺氏,他从没有碰过其她女子一根手指头。
除了自己妻子,他对其她女人根本毫无兴趣,他喜欢做那样的事情,可他只喜欢跟自己妻子做。
陈氏也想到了十多年前,她跟丈夫成亲数月之后,丈夫决定上战场替二哥报仇。
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哭着求他不要离开他,她一个人呆在侯府会害怕,她看得出来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她看出了他眼睛里的痛苦。她知道,二哥是战死在沙场的,为高句丽人所杀,死后尸体挂在城门上,晒了整整一个月。
那是怎样的侮辱?丈夫是血性男儿,他跟自己二哥打小感情就好,若是不让他上战场去,他怕是会后悔抑郁一辈子的。
最后还是她妥协了,因为她不忍心见丈夫成日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让他去,无论成与败,至少是尝试过了。可她也害怕,她怕自己会跟二嫂一样,会一辈子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这牢笼一般的大宅子里。
好在丈夫走后不久,大夫来给她把了脉,她有了身子。
有了女儿之后,她将对丈夫的思念都转移到对女儿的期待上,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着,女儿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就算后来贺氏回来,她也没有那么伤心,因为她有了女儿了。
自然是会丈夫失望的,但是女人一旦转移了注意力,痛苦也会相对减轻,从而变得麻木。
其实当初她对丈夫的依赖跟思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寂寞,以及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有了旁的牵挂,有了旁的寄托,她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时间久了,她都已经有些忘记丈夫的模样了,也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因为潜意识里渐渐放下,所以平日里见到贺氏时,倒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直到丈夫战胜归来,直到在谢家祠堂见到跪在列祖列宗跟前的丈夫的时候,她刻意隐忍了十多年的泪水才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涌出。
那时候她才知道,不是不思念,是刻意不愿去想起。
因为只有那样,她才不会痛苦,只有忘记了他,她才会不在乎他是否纳妾。
他回来之后,也发生了很多事情,酸甜苦辣......都有,甚至差点下了决心与他和离了,可最后两人到底还是坚持厮守在一起,直到如今甜瓜儿都落地了,感情才算渐渐融洽起来。
感情这样的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阿皎,你在想什么?”见妻子并未搭理自己,而是垂着头发呆,他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哑着嗓子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不是还在害怕?怕我这次一走又是十多年,而且连女儿也带走了......”
陈氏确实有了阴影,不由哭了起来,抬手便狠狠捶打在丈夫身上,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一般。
“枣儿回来的时候,要是掉了一根发丝,我都与你没完。”陈氏十分严肃地瞪着丈夫,水汪汪雾蒙蒙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里面有亮亮的光。
谢潮荣忍不住亲了亲妻子的眼睛,却吻掉了她眼中一滴泪,那泪水掉落在他手上,滚烫灼热。
“女儿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便咬下我一块肉,成吗?”谢潮荣实在舍不得与妻子分离,又见她此番哭得梨花带雨,索性将妻子抱坐在腿上,掰开她的双腿,让她面朝着自己,他满眼渴望地盯着她,眼中有小火苗在攒动。
陈氏此番心思不在这上面,只一再叮嘱道:“我知道你要守护在圣上跟前,但是你有属下,一定要找几个可靠的时时刻刻护着枣儿,我实在担心她。”
谢潮荣忍不住凑唇亲吻妻子的脸,滚烫的唇落在她耳边,带着湿热的温度。
“你只关心女儿,却不说一句关心我的话,为夫伤心。”
陈氏已经习惯了丈夫的不老实,倒也没有反抗,只是扭了扭纤柔的腰肢。
谢潮荣为了安抚妻子,笑着说:“有那李世子在,咱们的枣儿不会受到半点伤害。”提到李承堂,谢潮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唇角边也由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小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敢夜闯侯府的?到底是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够瞒过他的眼线那么久......
也不知道这小子对女儿说了什么甜言蜜语,竟然能哄得女儿早早便从周庭深的悲伤中走出来,真是够有手段。
怪道女儿不肯应了陈七郎的亲事,原来是早早瞧中了少年成名的漠北杀神。
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有他守在边疆的时候,东西突厥根本不敢南侵,而如今的唐国公府,其实靠的也是李承堂。
至于他的那位表兄,原也算是个人物,可跟他自己儿子比起来,到底弱了许多。
只要那小子能够一心一意待自己闺女,他还是看好他的,有本事的男人才能够守住自己的女人,他相信李家那小子将来做得会比自己好。
陈氏侧头望着丈夫,见丈夫眼睛里攒着笑意,不由蹙眉问道:“你在想什么?那李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