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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鸡,鸡鸡不要跑,鸡鸡……”
    暗白看着段思寒追着公鸡,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禁心酸。小主子,您可知道,里面的人,是您没见过面的外婆啊,也是天下人人景仰的一代帝师。
    顾轻寒拉着段鸿羽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帝师拉着楚逸的手,正虚弱又激动的说些什么。
    “逸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兄弟,娘对不起你们……”
    “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楚逸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低着头,淡淡的道。
    “楚大哥,娘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后悔,她说,这辈子做错的事情太多了,对不起所有的儿子,对不起父亲们,尤其是对不起你跟鸿羽大哥,楚大哥,您就原谅娘吧。”
    “是啊,楚大哥,娘这些年来,身子一直不舒服,可是娘知道您一直在沿河边寻找陛下,娘总拖着残躯走到河边,站在远方,偷偷的看着您,偷偷的流泪,您在那里站了多久,娘也跟着站多久。娘她一直都很担心您。”
    “楚大哥,我叫怀楚,是娘后来给我改的名字,取意怀念你的意思,因为这么多个兄弟中,我跟你最像,还有他,他叫怀逸,他也跟你长得很像。娘总在我们面前,喊着您的名字。娘这次会来琴国,也是想看您,因为娘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她进不了宫,看不到鸿羽大哥。知道您在琴国,便拖着病重的身子,赶到琴国,还没有见到您的时候,娘的身子拖不下去了,我们还有好多兄弟的一家人都去找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楚逸眼眶通红,一直低着头,无声的落泪。
    段鸿羽也有些动容,难得的安静。
    忽然,有人看到段鸿羽进来,连忙欣喜的迎接,拿着椅子要让他坐。也有人看到段鸿羽就激动的哭起来。
    “鸿羽大哥,我是怀鸿,他是怀羽,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娘很想你了,兄弟姐妹们都去寻找楚-大哥了,我们因为跟您还楚大哥最像,所以一直陪伴在娘的身边,给娘多了一些安慰,娘真的很想你们,鸿羽大哥,我求求你,原谅娘好不好,她身子真的很虚的。”段怀鸿泣不成声,抓着段鸿羽的衣服,不肯松手,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
    “母亲知道鸿羽大哥被打入冷宫后,夜夜难眠,每天都在念叨着鸿羽大哥在冷宫,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苦,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当知道鸿羽大哥在冷宫里,生下一位皇子后,娘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一直替您开心。转眼又替您担忧,不知道小皇子在冷宫能不能过得好,会不会被欺负……”段怀羽更是掩面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帝师看着段鸿羽,嘴里喃喃自语,一直都是那三个字。
    “别说了,都别说了,过去的事,我跟楚逸一样都不记得了,我还有事,先离开。”段鸿羽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挣开顾轻寒的手,转身就想离开,帝师一急,急剧起身,气血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娘……娘你怎么样了?”楚逸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紧张的扶住帝师的身子。
    帝师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逸,“你……你……你刚刚……叫……叫我什么?”
    “娘……娘……孩儿不孝,这些年来都没能陪伴在您的身边。”楚逸抱住帝师,趴在她身上痛哭起来。
    母爱,他盼了多少年,为了这份母爱,他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最后落得心灰意冷,痛苦半生。谁知道他多盼望拥有一份母爱。
    后宫日子,多少次被纳兰倾凌。辱,多少次忍辱负重,多少个日夜盼望着他的母亲来救他,盼到最后,只有无限的绝望,只有母亲的遗忘,只有父亲的惨死……
    他爱过,恨过,他纠结过,可是现在,他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他渴望这份母爱,渴望亲人的温暖。
    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些年,不去找她?要是他早点去找她,就可以早点帮她医治,她的身体也不会拖到这种地步,更不遗憾自责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他经历一次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
    子欲亲而亲不在……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想孝顺父亲的时候,父亲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想要承欢母亲膝下的时候,母亲也要去了。上天,你是他开玩笑吗?为什么要让他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为什么……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娘……只要你好起来,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二十多年了,我们一天都没有相处过,娘……”
    “孩子……我的孩子……娘……娘好开心,好开心,你……终于肯认我了。”帝师激动的伸出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右手,拍着楚逸的后背,心里无限开心。
    段鸿羽的脚步顿在一边,怎么都迈不出去,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莫名的羡慕。
    顾轻寒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悲凉。楚逸经历这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振作起来,扯了扯段鸿羽的手,低声道,“快去吧,楚逸都认了,你还不认吗?”
    “我不恨她,但我也不会认她。”段鸿羽恨恨的别过脸。
    “羽儿……羽儿……”帝师忽然看向段鸿羽,眼含泪水。
    “去吧,别让她抱憾而去,也更别让自己悔恨一生。”顾轻寒捏了捏他的手心。
    段鸿羽正想使气的说不去的时候,段思寒忽然从屋外哭着往屋子跑进来,小手揉着通红的眼睛,哭得好不伤心,一进来,就扑到段鸿羽的怀里,“爹,鸡鸡咬窝,宝宝好疼,呜呜……”
    段鸿羽紧张的蹲下身子,左右查看,看到他的小腿上,被鸡啄了一口,嫩白的皮肤都暗白起来,看得段鸿羽阵阵心疼,紧张的大吼,“楚逸,快来看看,我的儿子到底有没有事。”
    楚逸上前,撩起他的裤子一看,却见那里只是轻微的红了一点而已,摇了摇头,“没事,一地就好了。”
    “那你愣着做什么,快上药啊,你没看到我儿子都哭了吗,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段鸿羽差点找楚逸拼命。
    楚逸嘴角一抽,从药箱里,拿了药,轻轻帮他抹了一下。
    顾轻寒捂脸,虽说她也心疼儿子被鸡啄到,但是,这一点点儿伤,连皮都没有碰到,至于这么紧张吗?
    “主子,对不起,属下,一时失查,小主子他……他抓小鸡玩了,被母鸡啄到,属下该死。”
    顾轻寒看着暗白的手里的红点,不用想,她都知道是思寒贪玩,不顾劝,抱起小鸡玩耍,才会被母鸡啄的,只不过,暗白护在他前面,母鸡啄到的也是暗白,他只不过是稍微碰伤而已。
    “没事,退下吧。”顾轻寒一挥手。
    “爹爹,鸡鸡好坏,泥把鸡鸡炖了好不好。”段思寒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段鸿羽。
    “哪只鸡啄的你,爹一会把那一窝鸡都给炖了。”
    “不要,小鸡鸡很可爱,泥炖大鸡鸡就好了,不要炖小鸡鸡。”
    帝师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眼里满是慈爱。这是她的外孙,她的外孙啊,想不到她临死之际,还能看得到她的外孙。
    帝师从头到尾打量,越看越是喜欢,大大的眼睛,又嫩又白的皮肤,仿佛剥了壳似的鸡蛋,通体无暇,肉嘟嘟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加上他的穿着打扮,无一不是萌到极点,任何人看到,只怕都会喜欢上他的吧。
    帝师从枕头旁边拿出一个又一个布偶做的娃娃,也不知是不是楚逸认了她,又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外孙,帝师的精神好了许多,干枯的双手,冲着段思寒招了招手,一只布偶做的老虎,展现在段思寒面前。
    段思寒看到布偶,脸上一喜,扬起灿烂的笑容,甩开段思寒的手,蹦到帝师床边,拿起老虎在手里上下把玩着,“这是窝最爱的老虎,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我亲手做的,要送给思寒。”帝师笑了,如同一个平凡的老人,看着自己年幼的孙子,溺爱着的哄着。
    “泥怎么知道窝叫思寒。”段思寒忽然抬起头,眨巴眨巴的看着帝师。
    “我还知道你爱吃糖,更喜欢你爱玩风筝,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帝师从床的里侧,宝贝似的取出几十个风筝,每一个风筝里面,都画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看得段思寒跳跳起来,拍着小手,雀跃着,接过帝师拿来的风筝,一个个的看过去,越看越喜欢,咧着嘴,都快合不上了。
    “谢谢老奶奶,宝宝很喜欢。”
    “这些都娘亲自做的,做了好多年,每一个都贴身藏着,里面的老虎也娘亲手画的。”段怀羽哽咽的哭泣。
    段鸿羽心里一跳,看着他们祖孙有说有笑,情义浓浓,忽然眼眶一酸。
    “你看看这些糖,很甜的,可好吃了,来,你尝尝看。”仿佛要把她多年收藏的东西都搬出来,帝师拿了一个又一个,捧得段思寒都捧不住,让顾轻寒跟楚逸段鸿羽帮他提着,自己则接过糖果,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发出满足的笑容,稚声的道,“哇,好好吃啊,宝宝好喜欢,比我娘买给窝的,还要好吃,老奶奶,你也吃。”
    段思寒难得大方一次,请帝师吃糖,帝师摇了摇头,“你吃就好了,我啊,老了,牙齿都掉了,咬不动了。”
    “哦,那泥让窝楚爹爹把泥的牙齿补上不就可以了?窝楚爹爹医术很高明的。”段思寒一边吃着,一边天真的道,听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刚刚的沉闷。
    “思寒啊,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爹,知道不?你爹很疼你,他的一生也很坎坷,还有你的楚爹爹。”帝师握着段思寒肉嘟嘟的小手,一脸慈祥的说着,鼻子发酸。
    “哦,宝宝知道了。”
    “你要乖,以后要听你爹的话,不要惹你爹生气,让你爹难过。”帝师说着说着,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段思寒似懂非懂,伸手将帝师眼里的泪水擦掉。
    他的身子很小,手也很短,几乎惦着脚尖,才能够惦得到,看到帝师一直哭,他刚抹掉,又哭,段思寒忍不住疑惑了,“泥为什么总是哭呢,是不是大鸡鸡也咬泥了?窝让窝爹去炖了它,这样它以后就不会再咬泥了。”
    “乖孩子,真乖。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外婆。”帝师期待的看着段思寒,要是他能叫她一声外婆,即便鸿羽不肯认她,她也可以瞑目了。老天爷对她很好很眷顾了,临死前还能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逸儿,逸儿认她了,原谅她了。
    段思寒转身,看看段鸿羽。段鸿羽冷哼一声,别过头,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段思寒越加疑惑,又看着顾轻寒。
    顾轻寒上前,摸了摸段思寒的脑袋,“快叫外婆。”
    “皇姐说,外婆是爹爹的娘亲,她是爹爹的娘亲吗?”
    “是啊,所以你要叫她外婆,快叫。”
    “外婆,外婆,宝宝爱泥,外婆等泥好了,窝萌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把爹跟娘也叫过来,我们一起放。”
    出乎众人意外的是,段思寒一把扑到帝师的怀里,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比当时认了顾轻寒还要高兴。
    “外婆,为什么窝爹泥儿子,都没跟窝说过泥呢,要是窝知道外婆在这里,窝早就来找外婆了。”
    “好好好,我的乖孙,外婆很开心,非常开心,咳咳……噗……”
    帝师一口血喷了出来,差点喷到段思寒身上,好在,她临时一个转身。
    段鸿羽身子一动,想去扶住她,楚逸等人速度比他还快,拉开段思寒,又喂了一颗药给她吃。
    段思寒吓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外婆就吐血了,好半晌,小脸一跨,拉了拉顾轻寒的衣服,“娘,外婆怎么了?外婆是不是快死了,泥可不可以让外婆别死。”
    顾轻寒蹲身,抱住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你来看外婆,外婆很开心了。”
    “可是窝舍不得外婆,呜呜……”
    “你们全部都退下,我……我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帝师脸上气色越来越差,也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连说一句话都特别吃力。
    大林大黑以及众人,看了一眼段鸿羽等人,捂着泪水,全部退出屋子,把门关上。
    刚刚还热闹的屋子里,只在帝师,段思寒,顾轻寒,以及楚逸兄弟二人。
    帝师撑着身子,就想盘膝跪下,奈何身子动弹不了,“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咳咳……”
    顾轻寒上前一步,扶起她,“帝师不必多礼,我如今已经不是流国的女皇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陛下……”帝师颤抖的拉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陛下。
    “你怎么认出我的?”顾轻寒扶好她。
    “陛下如果真的去了,逸儿便不可能认我,羽儿,更不可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听我说话。”
    “你这个老奸巨滑的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顾轻寒笑了笑,想捶一捶帝师的肩膀,看到她那么虚弱,把拳头收了回来,抱歉的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他们。”
    “不关陛下的事,陛下能够回来,草民,很开心了,陛下回来,流国就有救了,我的儿子,也可以幸福了。”帝师说的话越来越小声,眼神也没刚刚的明亮,拉着顾轻寒的手,一直在颤抖。
    “陛……陛下,草民能不能求您一件……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顾轻寒坚定。
    “我的两个儿子,我最放心不下他们,我这辈子愧对他们……陛下对不对代我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再……再受苦了……”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做到的,他们是我的夫,我的男人。”顾轻寒的心在滴血,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好……好……咳咳……”帝师身子渐渐无力,握着顾轻寒的手慢慢松开,段思寒第一个跑过去,握着帝师的手,大哭着,“外婆,外婆,泥别死,宝宝不要泥死,宝宝会乖乖的,外婆……呜呜……外婆……”
    “娘……娘你撑着,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孝敬您呢。”楚逸也急了,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越来越冰冷的手,心里也跟着越来越冷。
    “娘对……对不起……你……你们……”帝师握紧段思寒跟楚逸的手,仿佛费尽全身的力气,泪水模糊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段鸿羽,眼里的自责,让段鸿羽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奔上前去,脚步一软,“啪”的一声音跪下,“娘……”
    一声娘,饱含着无尽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原谅他最恨的母亲。
    帝师终于松开一口气,虽然流着泪水,却笑得开心,活了一辈子,从未如此开心过。她的儿子,都原谅她了,她也看到她的孙子了,陛下又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了。
    去找他们的父亲,去找路老弟……
    “啪……”
    帝师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出来,就与世长离,留下楚逸,段鸿羽以及段思寒哭得撕心裂肺。
    顾轻寒抱楚逸跟段鸿羽,无声的安慰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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