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顾轻寒等人跟帝师的儿女一行人分开。因为他们还有要办,而段怀楚等人,则要把帝师的遗体运到帝都城郊,与楚逸跟段鸿羽的父亲合葬在一起,这是帝师生前的要求,也是她最大的愿望。
段怀羽跟大黑没有回去,因为段怀羽刚刚生了一个女儿,身子不适,无法前往。
顾轻寒等人,在他们居住的茅屋里,替帝帝守陵三日,也算是尽了一些孝道。
楚逸跟段鸿羽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一整天闷闷不乐的。顾轻寒知道,帝师给他们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过去的,只能靠着时间慢慢冲淡。
段思寒也是一天到晚,哭着吵着要外婆,红着眼睛,一直哭泣,连给他东西玩耍,他都不要,直接扔了。
无奈之下,顾轻寒只能抱着他,坐在屋外,看着天上的星星,跟他讲着一个老掉牙的传说。说着外婆死后,变成星星,就是他现在看到的最亮的那一颗,外婆在天上看着呢,要是看到他哭,会笑话他,也会担心他的。段思寒才似懂非懂的相信,擦了擦眼泪,直言要开心,让外婆不再担心。
顾轻寒笑了笑,抱着他,久久无言,借着星星,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夜清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清歌跟冰翊,他们又哪去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在茅屋住了三天,顾轻寒等人就坐着马车离开小镇,往姑苏城方向而去,路经淮水,因为赶了一天的路,顾轻寒找了一家酒家停下,吃饭住宿。却在淮水,意外碰到清歌。
说到能认识清歌还得多谢段思寒。
这孩子,趁着段鸿羽带她去逛街的时候,溜了出去,想自己一个人回帝都找外婆。段鸿羽就买了一个东西,没想到儿子竟然不见了,哭着喊着跑回客栈,大声责怪下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顾轻寒看向暗卫,暗卫却说,小主子不肯她们跟着他,再跟着便军法处置。她们躲在暗处继续跟,段主子,却大声训斥她们,声声指责,她们不听他儿子的话,还要再不听话,就让她们收拾东西滚蛋,她们才没跟的,本来想回来通报声。没想到,还没回到客栈,小主子就没了。
顾轻寒无言以对。这能怪谁,要怪也只能怪段鸿羽笨,连一个孩子的当都上了。不过她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责任,孩子丢了,段鸿羽比任何人都着急,只能命下人们,全力搜索。又命暗卫去调动流国安排在淮水的人马,秘密调查,万万不可走露风声,毕竟这里还是琴国的地盘。
而他们自己,也兵分几路,前去寻找。顾轻寒带着段鸿羽,楚逸则留在客栈等待消息。
一路上,走街串巷,到处询问,每问一个人,都没人看过他,急得段鸿羽都快哭泣起来。
“轻寒,要是宝宝没了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万一出了什么事,万一还碰到坏人,那怎么办?”
段鸿羽真的急了,眼眶一红,分外自责,早知道他就不买东西了。
“你也别太急了,我曾经在无双城看到他,这孩子鬼灵精怪得紧,一般人想要坑他,也没那么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段鸿羽紧张的拉住顾轻寒的衣服。
“除非碰到琴国的人。”顾轻寒把最坏的后果说出来。上次琴国的人,见过他,要是被认出来,那就不妙了。
“琴国?卫青阳那么恨你,他要是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何况,我以前经常陷害卫青阳,没少害他受罚,他对我一直有成见,只是他性子沉闷,把仇恨都藏在心里,没说出来罢了,你说,要是宝宝在他手中,他会不会把我之前害他的,都加诛在宝宝身上。”
“你想太多了。虽然我也不喜欢卫青阳,不过卫青阳不是那种把怒气撒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身上。”
“怎么不是?当初蓝族,有千千万万的人死在他的手上,里面多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无辜百姓,他不也照杀了?”
顾轻寒噎住。
当初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那个时候他被仇恨蒙蔽了,才会下此重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不会才对。不然他完全可以屠杀百姓。
“你快去派军队,派大批的军队,我们一定要找到宝宝,要是宝宝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了。”段鸿羽哭泣。
“不可能派军队的,这里是琴国,军队来这里,只是送死。”
“我不管,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我儿子,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顾轻寒在顾四望,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么找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忽然想到什么,顾轻寒看着帝都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走,我们回帝都。”
“儿子都没找到,回帝都做什么?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思寒说,他要去找外婆,帝师葬在哪里?她可是葬在帝都,思寒要去找她,肯定是往帝都的方向走了,我们沿着帝都的方向,就可以找到他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们快走。”段鸿羽一拍大手,兴奋的大叫一声,拉着顾轻寒往左边赶去。顾轻寒架住他的身子。
“急什么,你儿子比你聪明多了,才不像你这么浆糊,他不可能往官道走的,因为我们去姑苏城,走的就是官道,加上官道盘查得厉害,他一个小孩,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行踪。”
“那他往哪走?”
“那还用说,肯定是小道啦。”顾轻寒嘴角一抽,什么脑子,连个五岁小孩都不如。
“小道,小道不是很多山贼吗?万一碰到山贼,那怎么办? ”
“你家儿子很聪明,一般人坑不到他的,你就放心吧,走了,他应该走得不远,我们走快点,指不定还能追得上他。”顾轻寒拉着段鸿羽快步而去。
绕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就出了城,出了城后,往小道而去,果然,在一条偏僻的山路旁,看到段思寒跟着一个青衣男子,正拿着叉子抓鱼,玩得不亦乐乎,裤腿高高卷起,时不时的发现开心的大笑声。
“那里,那里,快快快,快扎啊,哎呀,又跑了,你怎么那么笨,连条鱼都扎不住。”段思寒大吼,仿佛还能听得到他一拍大腿,抱憾的道。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一条都扎不到。” 旁边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好听的磁性,手上的木叉,往下一扎,还是没有扎到鱼。
“窝才五岁,泥多少岁了,能比吗?窝要是像泥这个年纪,肯定能扎得到。”
“是宝宝,是我们的儿子,轻寒,你快看,那是我们的儿子。”段鸿羽激动的扯了扯顾轻寒的衣服,迈起双腿,冲得段思寒,扬着手,大声喊道,“儿子,儿子,爹爹在这里,儿子……”
顾轻寒一直看着段思寒旁边的青衣俊美男子。
那个人,不是清歌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没错,是清歌,他就是清歌。没想到清歌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轻寒大喜,也跟着冲过去,大喊道,“清歌。”
清歌手里的木叉,碰的一声,掉在水里,身子僵硬起来。轻寒,是轻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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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左相路逸轩
“什么?琴国的人马都退了?你确定吗?”纳兰清雪双手负后,讶异的看着她的下属,秀眉紧蹙。
“主子,千真万确,琴国的并马全部都退到琴国的边界了。”侍卫双手抱拳,他也很疑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前几天还气势汹汹的领着千军万马而来,夺了流国几座城镇后,又把并力退到姑苏城后三座城镇淮水。琴国到底想做什么?
“被占领的几座城镇呢?”纳兰清雪问。
“回主子,被占领的几座城镇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区别,琴国只派只数的并马把守,主子,咱们是否要带并把城镇夺回来。”如果她们带并去打,肯定能把被抢去的城镇抢回来。
“你以为卫青阳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会带千军万马夺走几座城镇又拱手让人吗?”纳兰清雪冷冷道,吓得侍卫将头更加惭愧的低下。
琴国皇帝确实没那么闲,但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抢了几座城镇后,又不管理,只丢了那么点军队在那里驻守,他就那么放心吗?
侍卫想问为什么,偏偏看到纳兰清雪眼里的清冷,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主子,难道琴国是有什么阴谋吗?”一边的念溪,忍不住问道,她也很疑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未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不知道,但他绝不会无冤无辜攻打流国边境城镇,而且一天之内,连占三城,且不走漏丝毫风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两国交战,卫青阳势必御驾亲征,我还可以肯定,他就在宫外,谋划着一个又一个计谋。下次大战,不是姑苏城,而是无双城。”纳兰清雪沉声。
“卫青阳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杀到无双城吧,从姑苏城到无双城,中间可还隔了十几个城镇。”念溪蹙眉。
“一夜之间是不可能,一月之内,绝对能够做得到。”要知道,无双城外,流国留下驻守的,都是一些残兵老将,而琴国,则是精英之师。
念溪脸色不是很好看。一个月之内,连攻十几座城镇?即便太女把主经军力都抽调到无双城,那也不可能一个月就攻打到无双城了吧?
“主子,那您可知,琴国这次使的招式。”
“不知道。”纳兰清雪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琴国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抢那三座城池?又不是兵家必争之地。
“琴国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暗卫们使尽全部手段,就是查不出来,宫中的卫青阳是不是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战。”
“我想出去姑苏城里走走,你们都别跟,听到没有。”纳兰清雪淡淡的道,径自往府里走去。
“是,主子。”
姑苏城,这里是百姓们最为伤痛的地方,因为当年惊才绝艳的左相就是死在姑苏城,举天同哀。姑苏城以前并不出名,只是一座小小的城镇,就因为左相死在这里,姑苏城也跟着出名,提到姑苏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其它,而是左相。
毕竟左相是历史上,第一个以贫民百姓考上文武状元的人,也是第一个以贫民身份,爬到左相的位置。更让人敬佩的是,他一生忠肝义胆,为民谋利,做过的好事,数上十天半月都数不完。
无论琴国还是流国,每年都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姑苏城祭奠凭吊。尤其是他忌日的时候。最近几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左相非女子,而是男子男扮女装,入京赶考,从千千万万人,以一个男子身份,一举成文武状元。
前几年,这个消息传出,全天下都沸腾了,认为不可思议,区区一个男子之身怎么可能那么厉害,许多人都去找证据,最终确定,他就是男子,而且当今凤后也承认,左相路逸轩是一个正宗的男儿之身,举国震惊。
从此之后,关于左相的故事,就被一个又一个说书的人孜孜不倦的说着,甚至各种编造。比如左相乃是天神下凡,解救百姓脱离苦难,以前的女皇,残暴好色,不理政事,荒。淫。无道,严苛厉政,后来左相来了,用自己的善念,慢慢感动女皇,才让女皇脱胎换骨,变成一个体恤百姓的英名女帝。还有人说,左相是用自己的生命,点化女皇,最终舍身取义,任务完成,重返仙界等等。
大多数人都知道,左相是为了救女皇的男妃,才会被人左右夹击害死的。可众人还是相信,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点化女皇而亡。
姑苏城里,一座又一座左相的神像,有风姿绰约型的款款白衣美少女,也有温润儒雅谦谦君子型的俊美男子,更有身穿朝服威风凛凛型的。但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样的容貌,谪仙出尘,空灵淡雅,气宇轩昂。
左相堂,据说以前女皇微服出巡时,曾经跟她的男妃们住在这里,以前这座别院,并不叫左相堂,而是天下第一富商陌寒衣的别院,左相死在这里,后人为了纪念左相,才把这座别院改为左相堂。
这里姑苏城最热门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从远方而来,就想看看左相跟女皇曾经住过的地方,也看看左相当年惨死的地方。
今天如如同往日一样,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前来凭吊的人。只是今天这里,来了一个不出寻常的青衣男子。
这个青衣男子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尽管带着面纱,看不出他的容貌。但他身上那份清冷的孤寂,修长的身姿,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需要看他的容貌,众人都能感觉得出来,那绝对是一个绝世美男子。只是静静站在院前,就让人感觉疑似梦中,怔怔的看着他。
一袭束身青衣,不是多么名贵却是锦缎的,绣着几株青翠的绿竹,微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裳,衣服上的绿竹仿佛活了一样,竹叶片片拂动。
他的身后,用绿布裹着一件东西,似乎是琴,站在院子里,望着别院怔怔出神。往来的人群,在他眼里,仿佛不存在,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清冷的眸子,毫无焦距,似乎沉浸在过去。
在青衣男子身后,还站着几个身子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下人在保护着他。
尽管众人都想跟他搭个讪,却没人敢上前。第一,他身上的味道太冷了,让人不敢凑近,第二,他身后的下人,看起来很凶悍。第三,他们不忍去打破这份宁静的美好。
卫青阳有些恍惚的看着院子,依稀看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这是陌寒衣的私家别院,小桥流水,幽静雅致。不像现在熙熙攘攘,热闹喧哗。
他曾经也住过这里,还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别院的许多地方他都去过……依稀间,还可以看到那抹鹅黄的绰约身姿在恐吓着跺段鸿羽的手……依稀可以看到,当时他们在这里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依稀还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温柔。
只是那抹温柔很不真实,那抹温柔在得知他是卫青阳后,态度大变。曾经的他,多希望,他不是卫青阳,而无名……
这些日子,他走遍每一个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回忆起他们曾经经历的事,有感慨,有恍惚,有默然,有欢笑,有悲伤,爱过,恨过,痛过,最后归于虚无。
他以为,她死了,他大仇得报了,他会很开心,可是他发现,他一点儿都不开心,这五年,他无日无夜的不在痛苦着。他迷茫了,真的迷茫了,他不知道他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以前他那么想杀了她,只有仇恨支撑着他活下去,恨不得把她身边在乎的人都杀掉。可是现在,她如他所愿,死了,死得还如此凄惨,为什么……为什么他反而不开心。
每每午夜梦回,就是蓝族千千万万的百姓葬身火海,哭泣声,求饶声,奔跑声,此起彼伏。每每午夜梦回,就是五年前那场旷世大战,琴国,流国,陌家军,一个接一个的惨死,遍地的尸骸,遍地的残肢断臂……
他的双眼蒙上的,全是血色。这么多年来,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他做错了吗?他这么做对吗?他以后该怎么做?
他很迷茫,真的很迷茫,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这些日子,走遍过去曾经踏足的脚步,还是得不到答案。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屠杀那么多蓝族子民,那些人何尝无辜……他怎么下的手?
他感觉他就是一个魔鬼,双手沾满血腥的魔鬼,罪恶滔天,可是他真的恨,真的好恨好恨……
脚步情不自禁的移动,绕过假山,到了某一座紧闭的屋门前,看着这座他曾经住过的屋子,卫青阳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