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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屋,只见萧荆山靠在窗棂上,嘴边噙笑望着自己。梅子红着脸睨他:“别人家都忙着干活呢,看看你,还靠在炕上呢。”
    萧荆山却毫不在意:“我也忙啊,忙着等我的小娘子呢。”
    梅子无奈,却又忍不住笑:“等我做什么?”
    萧荆山趁她一个不注意,长臂一伸就把她拉上了炕,梅子笑着抗拒,自然也是抵不过的。
    萧荆山随手拿过一个汗巾子,给她擦了擦头发上的细雨珠,这才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哑声说:“咱们继续忙刚才的事吧。”
    秋忙的季节就在一层层的秋雨中过去了,当山风慢慢由凉变冷,漫山树木开始光秃秃的时候,冬天就这么来了。
    绿水村的冬天是宁静的,就如同尘封在大雪之下的山峦,安详而平和。这样安详平和的绿水村,却在一个黎明时分,遭遇了一件百来年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是一个公鸡还没开始打鸣的时分,全村的人都在沉睡中,忽然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于是便有狗叫起来了。开始是几只,后来全村的狗都狂吠了起来,接着便有村民骂骂咧咧披着衣服走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当时梅子正在萧荆山怀里睡得香甜,她被狗叫声吵醒,又听着自家鸡窝里的鸡也都被吵醒咕咕叫着,便在萧荆山怀里动了动,睡眼惺忪的问:“这是怎么了?”
    萧荆山应该是早已醒来,蹙着眉头说:“有外人进村了。”
    梅子不明白了,侧耳倾听,却在噪杂的狗叫声中隐约听到了喝斥声,听那声音哪里是平时淳朴村民的声音啊。当下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前些时候在外面听到的传闻,惊问:“该不会是响马来咱们村了吧!”
    萧荆山放开她,披上衣服下炕,见她惊慌,安抚说:“别怕,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梅子赶紧摇头:“别,你一个人出去万一出什么事呢!”
    萧荆山已经穿好衣服了,凑过来摸了摸她的发丝:“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在家里躺着,别担心。”
    梅子见他说得笃定,也只好点了点头,又嘱咐说:“你千万小心,别出什么事。”
    萧荆山自然答应下来,又摸了摸她脸颊,这才赶紧出门去,出去的时候还细心帮她关好门。
    梅子眼睁睁地看着萧荆山出去,又听着外面的狗叫声,喝斥声,甚至还有马蹄声,真是乱作一片。她自己一个人躺炕上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最后终于下了炕,想着自家男人在外面呢,她是无论如何要出去看看。
    她虽然不晓得外面的事,但知道那些响马是会欺负女人家的,于是拿过萧荆山日常穿的一件粗布衣服穿上,又拿了一个皮帽子,把头发都严严实实地塞在里面,想着如今乍一看也认不出是女人家了,这才小心地出门去。
    一出屋子,这才发现外面街道上明晃晃的火把动荡着,火把中是一个个骑在马上的汉子。在火光映衬下,那些汉子狰狞得很,一看就知,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响马!
    村里的一些村民已经出来了,被那些响马一个个地拿亮闪闪的刀子对着,吓得都不敢动弹。萧荆山正站在一旁,好像在和响马头子说什么,一副正在对峙的样子。
    梅子知道萧荆山会功夫,但她看如今对方人多势众,手上都拿着家伙,而萧荆山空着个手,连个弓箭都没带,心里便担心起来。她赶紧弯下腰溜进屋,想把萧荆山日常用的弓箭拿出去,可是手里一掂量才知道,那弓箭重得很,哪里是她能拿得动的呢!
    梅子心里一下子急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萧荆山赤手空拳对付那些坏人吧?她一着急,忽然想起家里的斧头镰刀还有杀猪的尖刀,于是眼珠一转,赶紧取了尖刀别到腰带上,又拎了斧头,小心翼翼地出门了。
    梅子自然不会直接跑出去引人注意,她是绕道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过去的,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巷子口,藏在一家大门洞里往外瞧,便能看到明晃晃火把下的人群了。
    只见那伙响马中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响马头子的人正大皱着眉头问萧荆山:“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们都是行伍出身?”
    萧荆山冷哼了声,淡淡地说:“你们身为大昭将士,兵败之后不思进取,做了逃兵也就罢了,竟然还当了响马骚扰百姓,真是给大昭军士抹黑。”
    那火把明晃晃地闪着,梅子偷眼瞧过去,只见萧荆山屹立在火光中,负手而立,凌厉的眸子冷淡地射向那个响马头子,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传到每个人耳中,让人听来分量十足。
    村民们的目光全都投向萧荆山,他们的眼中是恐惧和期待,所有的希望几乎都寄托到了萧荆山身上。
    他们生活在安宁中,平日里虽然偶尔喜欢说东道西,但也算得上淳朴良善,他们没见过世面,看到萧荆山的狰狞疤痕便以为这就是响马了。可是如今真正的响马就在眼前,这些人才知道响马原来是这么可怕。
    那响马头子显然已经看出萧荆山不是寻常人,盯了萧荆山半刻,忽然抱拳说:“这位兄弟,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村,多有得罪。我等即可就走,村内财物一概不动就是。”
    说着就挥了挥手,喝令道:“放了他们,走!”
    众位村民见此,都面上露出惊喜,梅子心里也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谁知道萧荆山却身形一动,转眼间便已经挡在了那个响马的马头前,沉声道:“慢着!”
    梅子见此,心顿时提了上来,他们既然要走就让他们走吧,萧荆山怎么又拦住他们?
    那响马头子显然也有疑问,连忙抱拳问:“这位大哥,请问还有什么指教?”他对萧荆山的称呼,已经从“你”到“兄弟”,从“兄弟”到“大哥”了。
    萧荆山却沉下脸质问道:“你们离开这个村子打算去哪里?去继续骚扰其他村子吗?”
    响马头子显然没想到萧荆山有此一问,当下也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萧荆山虽然看起来不同凡响,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之前是看他不一般,这才不想招惹麻烦打算放过这个村子,如今此人竟然管起他们以后的营生了,他怎能不恼。
    当下响马头子哼哼着冷笑了两声:“这位大哥,凡事不能做绝,我不去村子里找吃的,我怎么办,我手下十几个兄弟怎么办?”
    萧荆山的目光淡扫过此人:“你们吃什么我管不着,但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再去骚扰其他百姓。”
    他这话一出,众位响马面面相觑,个个没好脸色,纷纷嚷嚷起来:“不管他是什么人,做事也不能太绝!”
    响马头子一挥手,制止了手下的抱怨,冷笑道:“大哥,什么都不说了,要断咱的营生也可以,好歹亮出点本事来。”
    36、萧荆山的箭
    “大哥,什么都不说了,要断咱的营生也可以,好歹亮出点本事来。”
    此话一说,众多村民纷纷望向萧荆山。他们是怕响马,是盼着响马走,可萧荆山一说出刚才的话,他们也知道不该就这么放响马去祸害其他村子。可是如今响马要让萧荆山亮本事,萧荆山有啥本事可亮?
    梅子紧紧攥着手上的斧头,又摸了摸腰间的尖刀,想着是不是该这时候给萧荆山送上去。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只见萧荆山身形一动,简直如飞一般跃到了其中一个响马的马背上,那个响马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萧荆山又一个翻身,火把摇晃,火光一明一暗间,人已经稳稳地重新落到了响马头子的马前。
    响马头子惊看着萧荆山,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弓,另一只手还捏着一枝箭。
    梅子心里大喜,她知道萧荆山箭法准,如今这么一跳一跃就得了弓,自然能镇住那伙响马。但梅子随即又担心起来,他怎么只抢了一枝箭啊,这么多响马呢,可怎么对付得过来。
    萧荆山抬手,拉开弓,搭上箭,瞥了响马头子一眼说:“射箭,你们在军中的时候都应该在这上面下过功夫的吧。”
    响马头子脸上僵硬,点了点头说:“好,就比这个。”说着他也解下背上的弓来,搭上了箭说:“你要怎么比?”
    萧荆山手中的箭已经稳稳地搭在了弓上,他头微低,贴上弓,手中的弓缓慢右移,最后对上了一旁的响马。
    那几个正好被他弓箭对上的响马,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只觉得那对准自己的箭头冒着森森的寒气,而那个男人凌厉的目光射过来也如同箭一般。
    其中一个面目可以称得上“清秀”的响马只觉得心里“嗖嗖”地泛起了寒气,忍不住惊惶地喊道:“别射我!”喊完这话,他似乎有些羞愧,但还是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头领。
    响马头子目光射向萧荆山,喝道:“你要干什么?”
    萧荆山抬起的手一直沉稳地搭在弓上,听到这话时,他淡淡地说:“射箭。”
    当这话说出的时候,他松手。
    箭,离弦。
    火把摇晃中,箭飞一般射出,带着暗响。
    响马头子紧紧皱起眉头,飞身就要过去救人,可是此时此刻哪里来得及!
    梅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假如萧荆山杀死了其中的一个响马,那这些响马怎会善罢甘休!
    而那个原本被箭对准的响马,此时僵硬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挟带着千钧之力而来,自己的手脚却虚软无力,连动一下都来不及。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之间,这个清秀的响马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把箭来到自己面前,从自己头顶擦过。
    他甚至呆愣愣地想,是不是要有血流下来了
    他见过很多死人,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或许会看到有血从额头流下,会遮住双眼,然后自己就颓然倒下马去。
    可是没有,没有血,没有痛,他依然坐在马背上。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四周,只见四周的人都惊诧地看向他身后。
    他也赶紧回头,但是他的头发却因为这一动散下来,他无暇顾忌,看向身后不远处,只见那里有一棵大树,树上有箭,箭头在轻晃。
    响马头子翻身下马,走到树前,拔出那把箭,他拔出那把箭时着实用了些力道。
    箭拔出来,这才发现,箭头上还穿上了一只男人用的发叉。
    清秀响马看到发叉,这才惊讶地摸了摸自己脑袋,果然自己发叉不见了。
    响马头子脸色凝重地看着那支箭上的发叉,发叉本是荆木所制,离弦之箭的力道足以将它粉身碎骨,可是箭穿过发叉,发叉依然完好无损,且发叉竟然随了箭一切插到了树干上。
    响马头子多年用弓,论起准法,他自负无人能比,百步穿杨浑然不怕;论起力道,他也称得上个中楚翘,可是他却知道,这种刚中有柔的箭法,他没见过,这辈子他也练不会。
    响马头子再一次将目光放到了萧荆山身上,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在火把的半明半暗中握弓而立,随和中有几分凌厉,傲然中又有几分谦和,只是随便穿了一身粗布衣,可是却隐约有种俾睨天下的风范。
    响马头子昔日在军中也是见多识广的,此时此刻他已知道此人绝非自己惹得起的,于是郑重地走过去,抱拳诚恳地说:“这位大哥,小的确实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哥,也丢了咱们大昭军人的脸,如今认赌服输自愧不如,从此之后再也不敢骚扰百姓。”
    这话一出,众位乡民,包括梅子在内,纷纷心里叫好,而那些响马们,则是面面相觑,以后的日子可咋办呢!
    响马头子显然明白此时此刻是操心脑袋而不是烦恼饭碗的时候,于是恭敬地说:“大哥,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小弟这就告退了?”
    萧荆山点了点头,却沉声警告说:“但只是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欺凌乡民的传闻。”
    响马头子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等今日之后,就是饿死穷死,也再也不会干这种勾当了!”
    说完这话,响马头子又向萧荆山告了别,这才战战兢兢地上马就要离开,谁知萧荆山却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慢着。”
    那可怜的响马头子好不容易跳上马打算赶紧骑马走人,如今听到这一声“慢着”,心顿时沉下去了,回过头强笑着问:“不知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萧荆山正色说:“如今外面正乱,你们既然当了逃兵,自然是万万不敢再回军营的。就这样出去,不偷不抢的话,早晚饿死。”
    那响马头子脸上也有菜色,愁眉苦脸说:“大哥说得正是,可是小弟哪里知道其他营生呢。”
    萧荆山却说:“你们个个骑得了马,挽得了弓,不如去深山里躲一躲,那里面有各种野味果子,好歹能暂时填饱肚子,过去这个冬天。”
    响马头子一听,喜道:“其实我等原本也有此意,只是咱们没进过深山,不知道里面情况,所以想着先在这里捞一笔再说。如今得了大哥指点,我们且去便是。”
    这个响马头子又郑重地谢了萧荆山,这才翻身上马,吆喝着兄弟离开。
    梅子躲在角落,只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山坳坳里,想来这群响马是直奔深山里去了。
    梅子这才从藏身处跑出来,一下子扑到萧荆山面前:“刚才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吧?”
    萧荆山原本是不动如山的,如今却被自家娘子吓了一跳,蹙眉说:“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家里的吗?”
    梅子从腰里拔出尖刀来,又提起自己的斧子,献宝地说:“我本来是打算给你送家伙的。”
    这时候村民们眼瞅着响马离开,一个个脸色都恢复过来了,看到梅子一手拎斧头一手握尖刀,都不禁笑起来,这其中就有早已熟识的阎老幺打趣她说:“哎呀,咱们萧大哥厉害着呢,空手上马夺弓箭呢,哪里需要小梅子的斧头。”
    萧荆山也笑了,低首看着梅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宽慰道:“要是我早点知道娘子给我拿来了斧头,哪里需要费了力气去和他们拼箭法的,直接一斧头抡过去了。”
    梅子想着萧荆山拎斧头砍人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自己也笑起来了。
    这时候其他村民也都出来了,原来大家其实早已被狗吵醒了,只是披上衣服出来一看外面情景不敢出来罢了。如今见萧荆山赶走了那帮响马,这才跑出来,自然个个对着萧荆山千恩万谢一番。
    当下开惯玩笑的陈红雨看着众人笑道:“当初你们还觉得萧大哥是做过响马的呢,如今知道了吧,咱们萧大哥是专门给咱们赶走响马的!”
    众人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也都觉得自己好笑,不过也有的辩解说:“那时候他刚回来,整个人看着就带了煞气,再加上他那道疤痕,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响马嘛!只不过自从他有了娘子后,人倒是越来越和气了,看着和当初不一样了,这都亏了咱们梅子训夫有方呢!”
    大家一番说笑,又把梅子小两口好一顿夸,饶是天还没亮,村子倒是热闹起来。正说着,梅子她娘领着阿秋小心翼翼地过来了,见到梅子和萧荆山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听说了萧荆山斗响马的事,倒是吓得不行,直说以后千万要小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梅子一个人可怎么过日子呢。
    全村的人这时候都出来了,大家一起又谢过萧荆山,这才打着哈欠各自散了,回家里去睡回笼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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