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嫮在外头散了一会儿心,回来的时候,发现女眷厅里又多了许多人,先前还在隔壁打牌的夫人们竟然也歇了手,三五成群闲聊的也散开了。
走入一看,原来是定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出现了,难怪大伙儿都这么赏面,围在了一起。
云氏一如既往坐在最后面,谢莘也在她身侧,谢嫮走过去,谢莘就从旁边拉了一张凳子过来,让谢嫮坐下,云氏侧过头来小声的问道:“你去哪儿了?”
谢嫮嘿嘿一笑,说道:“在园子里转了转。”
云氏也没说什么就回过头去,谢莘凑过来问道:“你先前在外面可听见有人弹琴了?”
谢嫮‘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听见了,弹的可好?”
谢莘想了想后,说道:“琴好,箫也好。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大家先前还说要去寻音的,正巧国公府的几位夫人来了,没见着人,真可惜。”
“……”
心中道了一声好险,谢嫮转头看了一圈,赶紧岔开话题问道:“老夫人和大夫人呢?怎的不见她们?”
在厅里的谢家夫人,就只有云氏和三房的孙氏,老夫人邢氏和大夫人赵氏都不在内,谢衡和谢钰也不在,只有谢绰跟在孙氏后头小心翼翼的坐着。
“被请去了老太君的院子里。只怕又要得赏了。”
和谢莘说了几句话之后,云氏便回过头来对她们出声警告了,让她们不许再说话了。谢莘和谢嫮对视一眼,无奈的闭了嘴。
谢嫮这才有空打量国公府的几位夫人。
当今的定国公名叫沈烨,他原就是府里的大房,长房长子,袭爵没有悬念,年轻时文采斐然,惊才绝艳,据说当年是京城深闺女子的首位梦中情人,沈烨也是出了名的专情,虽然才名远播,俊美不凡,可是却没有像时下那些才子一样流连花丛,红粉知己一大堆,他始终爱慕前相府千金洛氏,两人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只是沈烨年轻时志在四方,二十岁中了探花郎,却远离士林,一路南下,借游山玩水增长见闻,二十三岁才回京,迎娶了刚满二十岁的洛氏。他们之间的爱情曾经广为流传,而沈翕就是沈烨和洛氏唯一的孩子。
从外表来看,沈翕简直就是掉在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可是谢嫮却知道,沈翕的身世是一个惊天秘闻。他根本不是沈烨的孩子,而是天和帝的。当年洛氏和天和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和帝与沈家又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但无论怎么样,谢嫮都想不通沈翕后来要把定国公府灭门的原因。
定国公沈烨有两个弟弟,都是沈烨一母同胞的嫡出,因此即使老国公去了,沈家也没有分家,依旧生活在一起。
国公府的另外两位老爷也在朝廷身居要职,一个是左门卫中郎将,一个是谏议大夫,一门出了三位官员,定国公府的荣耀可想而知。
如今坐在上首的几位夫人,分别是二房的嫡母长孙氏,还有三房的嫡母万氏,她们身后各跟着一位打扮不俗的妇人,看样子是沈家老爷的姨娘,人品外貌都很出众,是众多姨娘中的翘楚。
沈翕的亲生母亲洛氏前两年去世了,据说国公府的一应内务就由老太君主持,二房,三房的嫡母一同协理,所以,像今日这样的场合,出来应酬的就是长孙氏和万氏了,老太君当然是不用出面,一个一个的见这些晚辈了,就派了两位夫人前来应付寒暄一番,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年轻女人们坐在一起大多是聊年轻男人,而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一起,大多就是聊儿女了。
沈家子孙除了大房之外,还算兴旺,老太君爱热闹,爱子孙满堂,曾经就立下了给沈家生一个男孩儿,赏银万两的规矩,二房三房的老爷妻妾成群,日日夜夜的缠绵努力之下,终于对得起‘儿孙满堂’这四个字,只不过,沈家子孙虽多,却没有一个能胜过长房大公子沈翕的,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别说是沈家,就是整个京城,也没有哪家公子能胜过沈翕这样的才名。也就是静安侯府的春山公子勉强能够一拼了,却也不能胜出。
突然长孙氏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氏开口说道:“云峥今儿也来了,先前没见你,以为你没来呢。”
云氏没想到长孙氏会突然对她开口,面上一愣,别说是云氏,就是谢莘和谢嫮也是一愣,没想到国公府的二夫人竟然认识她们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亲。
被长孙氏点了名,云氏也不好再沉默,站起来对二夫人行礼道:“是,二夫人有礼。”
长孙氏对云氏招招手,两人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可是,长孙氏却始终对云氏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云氏只好上前听她说话,长孙氏在跟前儿给云氏看了座,说道:
“咱们俩都是从江南嫁来京城的,打小儿也认识,原是该互相扶持,可是你近年来不甚出门,我也见不着你,今儿见着了,可要好好儿的吃一杯酒,不许推辞,好吗?”
云氏脸上泛出红晕,她素来不会说话,更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话,长孙氏一贯的强势,让她有些局促,只好红着脸点头:“是。全凭二夫人吩咐。”
长孙氏似乎对云氏的恭顺很是满意,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又问道:“今儿就你一个人来的?听说你生了两个丫头,可带来了?”
云氏连忙点头说道:“哦,带来了。莘娘,阿瞳,快过来给二夫人行礼。”
谢莘和谢嫮上前,对坐在主位上的二夫人行了个标准的闺秀大礼,长孙夫人在两人身上打量,目光落在谢嫮脸上,唇角带着笑,说道:
“都是漂亮姑娘,可真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了。想当年,你在江南地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说句不怕人笑话的,你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平了,如今生了女儿,竟丝毫不逊色。”
云氏鲜少有自信的地方,儿女算是一处,听长孙氏夸她两个闺女,也是真心的笑了出来。
长孙氏对谢莘招招手,谢莘踩着碎步过去,长孙氏牵起了她的手,捏了捏,称赞道:
“真漂亮,今年多大了?”
“回二夫人,十五了。”谢莘的声音很柔,听着就是个温顺性子。
长孙氏满意的点点头,这神情看的众人一阵不明,难不成谢家二房开始走运了,竟然行了运被国公府的夫人看上了?
又对谢嫮招招手,谢嫮也像谢莘似的上前行礼,长孙氏看了谢嫮的长相,越发忍不住夸赞了。
“你呢?多大了?”
谢嫮脆生生的答道:“回夫人,十一了。”
“哦,才十一呀。”长孙氏又用一种颇为遗憾的声音说道:“那倒是不急了。”
谢家二房的两个姑娘,就这样被人喊上前去说了这么一番奇怪的话,就又被打发回去了。
不过,回到她们的座位上之后,周围人的议论声却是不绝于耳的。
“二夫人这是在给哪位郎君物色新妇吗?”
“瞧着是看上大的了。能配给谁?不会是……大公子吧?”
“大公子?我看不会吧……”
各种猜测在谢莘和谢嫮的耳旁传开,谢嫮倒还好,她用了两世的时间,早就脸就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了,更何况,她也算是知道众人底细的,谢莘嫁给了谁,沈翕娶了谁,她都是知道的。
不说谢莘那个,沈翕在登基前,压根儿就没有娶正妻,后来做了皇帝,大充后宫,册封的是丞相之女为后,其余妃嫔也有不少。不过虽然后宫充盈,但在谢嫮的印象中,皇帝陛下似乎并不怎么光临后宫,故在她死的时候,皇帝陛下似乎还没能生出儿子来,也是蛮奇怪的。
相比于谢嫮的平静,谢莘就显得有些不淡定了。脸颊红的厉害,就连耳根子都不能幸免,脑袋低垂,都快耷拉到胸口了,不断轻咬下唇,看着娇羞可人,她这模样,谢嫮多少是能理解一些的。
毕竟这回传绯闻的对象是沈家大郎,那可是高耸云端的帝国级美男啊,就算谢莘对他没那个心思,可这样被人传一传,也是很爽的,最起码能过过干瘾。
反正谢嫮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她的年龄还小,主子要传绯闻也传不到她身上,要是这辈子能和主子传一传,就算只是一些小花边,那也是祖坟上长草的际遇了,如今因为年龄排不上号,委实有点可惜呀!
小剧场:
女主:和主子传绯闻,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男主:谁想跟你传绯闻?豆芽菜,朕喜欢的是尤物,是凹凸有致!
花叔:卧槽,客官你怎么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呢,昨天还陪人家看星星看月亮,说人家貌美如花的,今天竟然翻脸就不认了!节操呢?
男主:死开!朕走的是高冷路线!
女主:嘤嘤嘤嘤……被男主嫌弃了肿么办?女主着急,在线等!
☆、第24章 水中心思(改错)
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办的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
中午用饭的时候,谢嫮看了一眼老太君,她和侯府老夫人邢氏不愧是亲姐妹,眉宇间还是有点相像的,邢氏看起来严肃一点,那位老太君看起来则和蔼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子孙该是十分孝顺,让她没有半点愁。
大户人家用席也是有讲究的,男女避嫌也是规矩,偶尔有几位男宾到后堂来敬酒,那也是敬过就走,不多留片刻的。
谢嫮以为主子沈翕会跟着沈烨后头一同来,谁知道,沈烨来时只有他一个人,沈翕并没有出现,而老太君似乎也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似乎一点都没有嫡孙不来给她贺寿的难过。
用过了饭,云氏难得被长孙氏喊去打牌了,谢莘和谢嫮就和几个闺秀一同坐在窗口打珞子玩,谢嫮毕竟不是小姑娘了,手里的珞子再怎么漂亮,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正在此时,谢衡和谢钰粉面含笑的走了进来,环顾一圈,便往她们这里走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儿,只见谢衡和谢钰比之早上出门时的装扮,头上分别多了一支白玉簪,手腕上多了一对翡翠镯子,想来该是老太君赏的。
“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湖上泛舟,你们要去吗?”
谢衡的性格比较活泼,很难像谢莘那样一坐一个下午,便主动提出要去湖上泛舟玩儿,谢莘问了问其他几位闺秀的意思,大家都表示很感兴趣,一群人就一同去了。
谢衡扫了一眼谢嫮,目光中似乎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谢嫮本就不喜欢她,此时更加不会去猜测她这目光的含义,只顾跟着谢莘后头,一同往湖面赶去。
谢衡说的湖面泛舟,其实就是在谢嫮早晨弹琴的那片湖域之中,而先前跟着她们一同前来的两个姑娘,竟然就是沈家二房和三房的姑娘,大的那个叫沈箐,今年十四了,小的那个叫沈芸,和谢嫮一般大,生的也都很漂亮水灵,但凭良心说,沈家其他人长得真不如沈翕,就是那份贵气也是旁人拍马不及的。
不过,沈箐和沈芸的出现,无疑对众女来说是一种刺激,大家纷纷放下了矜持,三句话不离本行,开始询问一些沈家的事情,沈箐和沈芸眉目间带着一股傲气,先不说她们俩的身份贵重,除了公主辈儿的能盖过她们,像这些公侯将相府邸的小姐,哪一个如今能高过她们沈家的姑娘?
高傲是一定的,言语中也不乏优越,再加上周围姑娘们刻意的奉承与套近乎,更把两人的姿态捧得很高,对谁说话都像是从鼻孔里出气似的,尽管如此,两人照旧是这一群姑娘里被众星捧月的角色。
因为姑娘们要泛舟,沈家的奴仆早就把一应船只准备妥当,按着一船四人的分配,预下了三条小船,谢嫮原本是想和谢莘一船的,可是转瞬间,大家就都上了船,只剩下两条船上各剩一个位置了。谢衡,谢钰,还有沈箐坐在一条船上,谢莘看了看谢嫮,知道她不愿意和谢衡她们坐同一条船,便让谢嫮去坐另一条,自己往谢衡她们那条船走去。
谢嫮多留了个心眼儿,一把拉住了谢莘,忽闪着大眼睛对谢莘说道:“姐,我怕水,我想跟你坐一起。”
谢莘为难的看了看周围,对谢嫮道:“别任性了,人家都坐好了,你跟着那些姐姐也一样,没事的。”
谢嫮打定了主意,就是抓着谢莘的袖子不放,因为她的僵持,让很多姑娘都已经不满了,谢衡正要出声,就见另一条船上的姑娘站了起来,就是那个御史家的尤小姐。
“好了好了。就让她们姐妹坐一起吧,我坐过去。”
至此,游湖船队才得以发动。
谢莘坐上船之后看了一眼谢嫮,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呀!太不懂事了,回去定要告诉娘亲,让她罚你!”
谢嫮吐了吐舌,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谢莘和谢衡她们坐一条船,总觉得谢衡今日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船只往湖心发往,趟过绿水浮萍,掠看两岸景色,为了增添趣味,自从姑娘们的船下水之后,两岸就有专门的人往水里放了精心饲养的水鸭,姑娘们的笑声自水面传开,行了一会儿,谢嫮就有些明白谢衡她们要游湖的原因了,就在她早上弹琴的那湖心水廊上,几位年轻男子,或倚栏谈笑,或举杯对祝,或凑对成诗,看样子都是从书斋中走出的才子,而立于水畔发呆之人,不是俊雅如玉的春山公子又是谁呢?
姑娘们的船只渐渐靠近那水廊,年轻大胆些的公子竟然出声呼喊了两声,逗得满船姑娘面目绯红,却又忍不住娇羞回望。
其实人就是这样,若是今天这些姑娘和才子们是在水面上相遇,也许最多就是互看两眼,擦身而过的事,可是像这样在水面上相遇,就好像给大家撤去了一层心防,以水传情,人们只会说是一场浪漫佳话,水面遥望,大家都看不真切,因此行为大胆一些,也没人会说什么,反而增添了某种刺激情愫。
满船的姑娘都在看李臻,谢嫮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着实看不真切就是了。
忽然就听见前面一阵惊叫,回头望去,就见谢衡她们的船突然摇晃了好几下,谢衡一个不稳,就往水面栽下去,谢钰想去扶她,可也被谢衡拉着往后倒去,沈箐赶忙也站了起来,被谢钰拉着一条手臂,三人一同落水,顿时情况混乱了。
就连谢嫮也惊呆了,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这是谢衡的诡计,还是她们真的意外落水。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救命啊!”
三条船上的撑婆子赶紧都下了水,可是毕竟三条船之间离着一定的距离,要赶过去救人也不容易,眼看几个姑娘在水里扑腾久了,众人心中都在担忧会不会出人命。
湖心水廊上的几个男子奋然下水,因着谢衡她们的船离水廊最近,几个人一纵也就到了几个姑娘扑腾的地方,沈箐似乎是真不会水,没扑腾多久,就往下沉去,幸好没一会儿就被一个人拉了上来。
谢衡她们也终于得救,被人拉上了水廊之上,几位年轻才子全都非礼勿视,转过身去,自动解下了自己的衣衫抛给不住咳嗽的谢衡她们。
后面的两艘船也跟着到了水廊边,谢莘在船上不放心的问道:“衡姐儿,钰姐儿,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衡一副吓坏了的神情,死命抓住了那个救她人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放开,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李臻看着臂弯里这无助又脆弱的姑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听谢莘开口询问,就对她说道:
“你快上岸来,她受惊了,那儿有衣服,给她披上吧。”
李臻自己也是狼狈不堪的,不过却丝毫不损他英勇救人的帅气,将谢衡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他便也起身,侧到一旁去整理衣服了。
沈箐被姑娘们围住扶了起来,惊魂未定,谢莘和谢嫮上岸,从地上捡起了一件干净的衣衫,披在了谢衡身上,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好好的如何会落水呀?”
谢衡看了看谢钰,谢钰裹着干净的衣衫,突然站起来,指着呆立在一旁的尤小姐说道:
“是她,就是她摇了船,把我们都推下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