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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儿打帘子进来,瞧见媳妇儿胸脯上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晕,涎着脸上了炕就要挨身儿,一面笑道:“好姐姐,也赏我一口。”叫莲娘一口香唾啐了个满脸花,娇嗔道:“少来缠我,这大热天儿,不动不动的还是一身汗呢,这小冤家又会哭闹,是个讨债的鬼儿托生,吵得我日夜不安。”
    侯儿见状,没精打采的趴在炕上,莲娘见了扑哧儿一乐道:“你倒比你儿子还会撒娇儿,满处问一问,谁家的媳妇儿大夏天儿愿意和丈夫挨身儿,也算她贤良,我却做不来呢。”
    侯儿听了,恍然大悟道:“哦,怨不得!”莲娘见状好笑,问他怎么了,侯儿道:“我说我们爷怎么最近总是招猫逗狗的不安分,原来为了这个,想来大奶奶最近肚皮沉重了,不乐意奉承他也是有的。”
    莲娘听了脸上一红,啐道:“没得打听人家内宅的事情做什么。”侯儿没精打采的说道:“谁乐意管人家夫妻两口子被窝里的事情,只是爷晚间不得手,白日里就拿我们几个管事的做筏子,我们可是招谁惹谁了呢,看来大奶奶诞育之前是没甚安生日子过咯。”
    莲娘见丈夫为难,低头想了一回道:“这有甚难的,我嫁你之前,在前面那一家的时候,家里也算是家趁人值。常听闺中来往的妇道们说过,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赶上夏天生养,夫主若是怜爱,多半赁下一间邻水房子,本地就唤作河房的,后宅没了半面墙,直接建在河岸上头,晚间睡下时卷起珠帘,河风一吹,全身都凉快了,又是熏风不伤胎气的。”
    这元礼府城中横贯着几条大河,也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有钱人家想出了这个主意,大肆修建河房避暑,时至今日,几条大河边上都已经丫丫叉叉的盖满了,朝代更迭,有的人家儿已经败落了拾掇不起,后世子孙也多有出租的。
    侯儿拍了手道:“我自打一落草就是个劳碌命,从来不曾见过这些富贵事,若不是姐姐说了,只怕这会子还要抓瞎,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主子的好儿。”
    跟着东家在外头收账的时候,马车里赶着回明白了,三郎听了果然露了笑脸儿道:“你是个有心的,会办事,明儿往沿河一带打听明白了,要多少本钱,咱们家如今倒也不算艰难,就不赁了,直接买下,来日养下哥儿、姐儿来,三伏天儿少不得住去。”
    侯儿听了这话心中大喜,一来自己办了这事,家主子一高兴,当间讨价还价的空儿就算是便宜了自家,二来乔姐儿一家子吃惯了甄莲娘的手艺,举家搬到河房里住去,自己暂且不论,媳妇儿和孩子往后三伏天儿就不遭罪了。
    登时应下差事来,这一两日满城里去跑,只当做是自家基业来抓挠,倒真寻见一处合适的,原来还是个举子的产业宅院,只因他中举选出来做了京官儿,一家子都不在原籍,也说不准几时才回来,进京待选挑费银子是多的,就打算把房子卖了,折变成了现银子带上京城去。
    侯儿跟着家主子办事几年,又常见那杜琴官如何杀价儿周旋,也学了个皮毛,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漫天要价儿就地还钱,从那家的管家口里套出来,这房子当年祖上盖的时候花了三百两雪花儿纹银,侯儿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作好作歹与了五百两,那家子也认头,两下里叫个了文书房屋地契,哪消一日功夫,搬了个溜干净。
    乔姐儿是后来才知道的,只嗔着丈夫手松,自己要养活哥儿,也不用单为这个就买房子,河房又都是积年的,今儿要糊顶棚,明儿又要砌砖墙,买房容易养房难,丈夫不懂买卖行市,还只当自己赚了。
    把个张三郎数落了一顿,三郎哪里敢说自己是为了一亲芳泽方才一掷千金的,灰溜溜的听着训,好姐姐亲妹妹陪了许多不是,方才哄好了媳妇儿,一家人择个吉日,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搬了过去。
    也是三进院子,照例一层是门房儿、书房,二层是两房家人居住,当中一个小花园子做了隔断,后墙镂空,紧挨着河沿儿,三郎夫妻两个就住在三进院子内宅里头,江风一吹,沁人心脾。
    乔姐儿一进来就爱上了,先在小院子里头瞧了一回花儿,看了一回鱼,又问是哪里引出来的活水,听见是个举子的府邸,又赞他胸中丘壑。
    进了内间屋里一瞧,登时命人唤了三郎进来,指着房子当间说道:“这是个甚?往日我与你说的全当耳旁风……”
    三郎心虚,呵呵儿一乐道:“不就是架拔步床么,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手里都有一两张,偏生咱们用不得?往日里是个白身也罢了,这会子我也做了朝廷的黉门秀士,明儿得恩师提点捐了班儿,你也有正经诰命呢,该当的,该当的……”
    乔姐儿啐了一声,到底也不曾见过这金贵东西,丢下丈夫,款步上前去摸那幔帐,款动金莲在脚凳上走了一回,点点头道:“还当真能走八步呢,怪到叫个拔步床。”
    一面往头里瞧那梳妆台,又看上头的云纹,都是精雕细琢的,一看就是金陵货,咬住了贝齿低声道:“冤家,何苦来,这东西只怕比咱们这屋子都金贵吧……”
    三郎见浑家这是喜欢了,赶忙上来搂在怀里,两个往床上坐了,赔笑道:“这也不是我敢花钱,一来当日贫苦时候,姐儿不曾嫌弃跟着小人,如今稍有富贵,也该头一个叫姐儿受用才是正理。
    二来咱们买这个河房是图个凉快,晚间卷起帘子来,江风一吹,心火都散了,只是前儿与蒋太医商量时,他说房子总要有个密闭的格局,卧室宜小不宜大,大了则耗费元神去填它,若要凉快,屋里摆个拔步床,四面都可以开合,又凉快又不伤元神,才是两全其美的安胎妙法。”
    乔姐儿见丈夫为了疼爱自家,当真是一掷千金,加着江风一吹,心火散了,扑哧儿一乐道:“你外头做了几年大买卖,怎么竟是个傻子,他不过因为咱们家有几个本钱才这样说,寻常贩夫走卒请他去瞧病,再说这个,大耳刮子打出去,他也不敢还手的。”
    ☆、122|换郎中埋下祸根
    张家搬得远了,那蒋太医却不大认得,乔姐儿就叫招弟儿去太医院接他两回,日后也好常来常往。
    小丫头子得了赏钱,笑嘻嘻的出门,先去城墙根儿底下买个糖人儿拿在嘴里含着,边吃边玩儿,蹦蹦哒哒的往太医院来。
    还没进胡同儿,远远的听见后头有人摇铃儿,只当是卖好吃的,回头去瞧,却见是那蒋太医,手里拿了一串铃铛,摇着走了过来,笑道:“姐儿今儿得空,来敝处逛逛?”
    招弟儿见他手里的东西好玩儿,丢下糖人儿不吃了,上来扳住了手腕仔细瞧,因笑道:“先生如今不做大夫,改成走街串巷收旧货的么?亏我们奶奶还叫我请你去看脉呢。”
    蒋太医摇了摇手中铃铛笑道:“非也非也,这是我祖师爷的本钱,俗名唤作虎撑。”原来当日药王孙思邈进山采药,忽然遇见猛虎拦路,自忖必死,谁知那大虫只管拦住了去路哀嚎,却不伤人,药王定睛一瞧,原是那大虫嘴里扎了一根断骨,待要救它,又把他趁机要掉自己的一条臂膀,忽然灵机一动,见了扁担上头的铜圈儿,平日里挂药筐子用的,就取了下来塞进大虫嘴里,这才伸手拔去骨刺,救了大虫的姓名。
    那大虫拔去肉中刺,不再疼痛,摇头摆尾对他撒欢儿一番就走,伺候孙思邈进山采药,常有虎狼为之开道,保驾护航,后世行脚的郎中坐堂的大夫图个吉利,便有了这么一串东西,唤作虎撑或是虎衔,只为讨个彩头。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蒋太医讲完了故事,再瞧那小姑娘,双眼灼灼的瞧着自己,因笑道:“这可没有了,讲故事我学生是不能的。”
    招弟儿道:“先生,你收徒弟不收?若是有心开门收徒,就收了我做个女弟子吧。”蒋太医好奇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怎想起来学这个,本朝也不是没有医女,只是这是个苦差事,多少贫苦人家的父母尚且不愿意送女孩儿们去学,何况你如今投身富户,何必受这个苦累。”
    招弟儿叹了口气道:“我若是学了这个,也开几剂药来与娘吃,养下弟弟来,爹娘的心病也就解了,不然总是个祸事……”说到此处把头低了不言语。
    蒋太医忽然想起当日婧娘之事来,心中也可怜她,待要伸手摸摸招弟儿的头,又觉得姑娘大了,只得笑道:“世上若有恁般灵丹妙药,我学生还用满处摇铃儿走街串巷么,只往太医院大堂一坐,擎等着数银子罢了,我看姐儿还是在家好生习学女红,预备来日一份好嫁妆罢!”说的招弟儿红了脸,啐一声,两个正走到门首处,也不引着他进去,自己转身跑了。
    那蒋太医也算是常造之客,点了点头自己往里走,到了二道门上,自有管家媳妇儿迎着,姝娘见了他,一连声儿往里让,又嗔招弟儿怎么不帮着拿药箱子。
    进去就瞧见那拔步床,果然雕梁画栋镶金佩玉,华美异常,但见乔姐儿盛妆端坐在上头,不由得心神摇曳,好似见了龙女娘娘下凡一般,赶忙稳住了心神,上前来见礼。
    一时看了脉,见胎心强健并无不妥,遂告辞出来,姝娘叫招弟儿去送送,谁知她窝在房里死也不肯出来,只得另派了引弟儿送出门去,一面进房来,见招弟儿和衣躺在炕上不动。
    上来推她道:“大天白日的挺死尸,这么大的姑娘了,就是要睡也要有个睡相才是,我还是个乡下妇道,都知道龙卧虎趴仰面尸的道理,你瞧瞧咱们大奶奶,多早晚都是规规矩矩侧卧的,你当了一二年的大丫头,还只会这般死睡。”
    招弟儿鼓着脸一咕噜爬起来道:“我再也不理那老头子啦!”姝娘闻言不解其意,失笑道:“哪里又冒出什么老头子来?”话说到一半儿,才想起是那蒋太医,心里唬得扑通乱跳,只怕那姓蒋的不贤良,姑娘叫人臊皮了去,赶忙拉住了招弟儿问个究竟。
    招弟儿是照顾大奶奶这一胎的大丫头,往日里接送蒋太医都是她的活计,女孩子家十二三岁年纪,刚开窍儿,见这大夫常常一副文生公子的打扮,又生得仙风道骨,虽说到了而立之年,只因保养得当,瞧着还是年轻子弟一般,不知怎的心里就存了个念头。
    今儿接着学医之事想要对他微露闺意,谁知竟是块木头不知道人心,小姑娘闹了别扭,因此不想见他。如今见母亲误会了,心里越发烦闷道:“您老人家真会说,他比我爹爹小不了几岁,成日家见的是大奶奶那样的天姿国色,能记住我是谁就算不错了……”
    姝娘听了将信将疑,女孩子家清誉要紧,就有心挑唆着家主子莫要再用那蒋太医,这几回煎那安胎药,都是姝娘亲自送过去的,在乔姐儿跟前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碧霞奴见那蒋太医倒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夫,也未必就好似姝娘说得那般不堪,无奈这位梅姐姐是自小儿一处长起来的,如今有求于自家,也不好削她的面子,只得对丈夫说了,要换大夫。
    三郎不管内宅的事,听见乔姐儿要换,也就随了她,后来连着请了几个都不大靠谱,且喜乔姐儿胎象已稳,也就不再延请郎中,只在家中调养待产罢了。
    那乔招弟儿见家里不用蒋太医了,心里就猜测是亲娘挑唆的,待要问一声,自己原本怀着鬼胎,便不敢兜揽此事,只当做不知道,如今又搬得远了,想要再见一面也不容易,一颗芳心越发纠结,且喜还是小姑娘家,不过三五日,依旧忘了,与姐妹们淘气,一处傻吃闷睡罢了。
    这一日内宅没有差事,坐在二道门的门槛子上头,和妹妹引弟儿一处扯绒线儿,听见头道院儿外头拍街门,招弟儿如今领着大丫头的月钱,渐渐的也会拿乔了,对引弟儿努努嘴儿道:“你也起动起动吧,充什么副小姐。”
    引弟儿自小儿是招弟儿带大的,很有些怕她,赶忙一咕噜站起来就往外跑,开了门一瞧,原是王氏拿了个包袱皮儿,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外头。
    引弟儿上次与她们一车上来的,知道这是老太太,赶忙搀扶进来,一连声儿叫姐姐进去回事,不一时乔姐儿就挺着肚子迎了出来,见了婆母娘还要作福,唬得王氏一把拉住了道:
    “我的儿,这可使不得,咱们张家门儿全指着这一胎呢,你若是给我们老三生个大胖小子,我老身情愿给你作福磕头了。”
    乔姐儿见婆婆说话还是道三不着两,也说不得她,只得搀扶进去让到上房屋里坐着,命丫头子上茶来,自己陪着,一面遣人传话到柜上,叫三郎来家。
    又问了四郎、五姐的好,王氏假门假事掉了几滴眼泪道:“可怜桃姐儿,都是我那不中用的孩子误了她,如今把个成了形的男胎掉了,成日家哭爹喊娘的要打和离官司,我张家门儿虽说是寻常庄户人家,祖上也做过京官儿的,若是这事闹出来,可怎么好……”
    乔姐儿含笑劝道:“不是媳妇儿敢说婆母娘,只是如今婆婆略有了春秋,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能管的则管一管,若是实在插不上手的,也只得由着他们小公母闹去了……”
    那王氏原本想着借四郎家里的事情来打个秋风,倒给乔姐儿一把软刀子捅了回来,只得堆下假笑来说道:“可不是,我也懒怠管他们。”
    正说着,就见三郎打帘子进来,见了王氏也没甚好脸色,上前见了礼,蹙眉道:“娘要来,怎的不写信来招呼一声,儿子也好派车去接。”
    王氏念了一声佛号,啧啧道:“哎哟我的少爷,谁指望你来接,只要不撵我老婆子出去也就罢了,这回是特来给你们小公母两个道喜的,五姐养下来了,是个哥儿。”
    三郎只怕乔姐儿多心,扯住了王氏道:“母亲大早起往城里赶,可是还没用饭?我家里的厨娘手艺好,儿子陪着你上前头吃了饭再说。”说着,胳膊轻轻一带,把那老婆子扯下炕来,扶住了就往外走。
    扯得王氏脚不沾地,只管嚷嚷:“哎哟你这小厮儿下手恁的重,我老婆子一把骨头都碎了。”
    往外间坐下,吩咐甄莲娘掂对几个菜先上来,莲娘手巧,不一时就做出来了,招弟儿引弟儿两个上了菜,都抱着托盘子出去听差,房里就剩下三郎母子两个。
    王氏一见好菜,先鼓起了腮帮子,风卷残云吃了个酒足饭饱,方才点头笑道:“方才我去镖局子里头寻你,说是出去收铺子了,又搬了家,特特派了一个小伙计送我到这里,吓,这河房当真凉快,以前只有看戏听书里头才有,这一回当真见着了,我儿有出息。”
    三郎没心思与她扯皮,摆摆手道:“这大热天儿的又何必上来,既要来,也该叫四郎或是保管送一送,这里比不得高显城里,恁大地方,走丢了可怎么好。”
    王氏笑道:“当日听见乔姐儿有了,我这个做婆婆就该过来照顾这一胎才是,这不是赶上五姐月份大了,那边儿也走不开,只好先等她卸了货再说。”
    说到此处,扭回头瞧瞧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五姐得了个大胖小子,才落草儿就出了花儿,如今好了,竟一个疤瘌也没落下,可见是个有福的,就不知道你媳妇儿肚子的货怎么样……”
    ☆、123|海龙珍珠卧兔儿
    三郎见母亲这般说,知道她又犯了脏心,不等王氏把话说完,冷笑一声道:“实话告诉您老,若头胎是个女娃也不要紧,日后没儿子,我给她立女户。”
    噎得王氏直打嗝儿,待要再说,但见乔姐儿含笑进来道:“婆母娘可用了饭,还有什么想的,媳妇儿下厨收拾了,我们这里的厨娘虽巧,不是家乡风味。”
    王氏倒不见外,嘻嘻笑道:“恁么的,这一回过年,你瞧我老身病在炕上,几家子踢皮球一般的撵,连个米粉肉也没吃上,忒不吉利。”
    乔姐儿听了,垂了眼帘道:“既然恁的,媳妇儿这就去准备。”三郎赶忙拉了她道:“这如何使得,大热天儿,你月份又大了。”
    乔姐儿与他使个眼色,三郎会意,打发了娘母子往厢房里睡睡,自己跟着浑家出来,乔姐儿叫他帮衬自家挽了袖子笑道:“前儿过节,我说油腻腻的不想吃那个,你就忍住了没吃,今儿既然婆婆也想这个,我也做一回,就当是应个景儿。”
    一面说着,往后厨挑一块上好的五花三层,快刀切薄片儿,当中两道膘,红白相间煞是可爱,花椒胡椒海椒三样面儿撒上去,浇了秋油,去一去猪肉的本味,又拿了一碗玉粒米洒在案板上头,挑了一个大海碗,招呼三郎道:“我如今没甚力气了,你且劳动劳动,帮我把这米碾碎了罢。”
    三郎接了海碗,拿着碗沿儿,咯吱咯吱的碾米,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一案板的玉粒米都碾成了齑粉。乔姐儿见了点头道:“怪到当日我不嫁人,那些个媒婆子还劝,说过日子没个男人不行,如今才信了,往日里我自己做这道菜,没有半个时辰是不能得的。”
    三郎笑道:“这话倒也不差,原先我没遇见之前,倒也不大上心这些事,家里又不理我,常听人说男人房里没个女人不成,我还笑话他们没出息,叫个婆娘拴在裤腰带上,不是好汉。遇上了姐姐,才知道个中的滋味儿。”
    两个说笑着,说话儿肉也腌好了,乔姐儿拿葱姜呛锅,把米粉炒出香味儿来,盛到盘里,筷子夹着肉片儿,一片片沾得了,搁在小笼上头码好,上大锅蒸上,不一会儿香气就冒出来。
    等着锅底下水烧开的当儿,三郎对乔姐儿说了方才王氏的话头儿,乔姐儿点点头道:“方才婆母娘也对我这么说,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呢,天可怜见这一胎莫要出了岔子,到时候有个把柄,咱们也不得自专啊……”
    三郎笑道:“你总是这般多愁善感的,能出什么岔子呢,就连五姐和保官儿那样的品貌都能养下个白胖的哥儿来,难道咱们还不如他们?方才与娘说了,就是个闺女,也给她立女户,这事还轮不上五姐家里的小厮儿。”
    乔姐儿见丈夫有了主意,自己更不担心。等水开时候,早和了一小团面,搓成十二个圆团团,拿雕花儿剪子剪成小兔子、小刺猬的模样儿,糖色点了眼睛,把蒸锅底下改了文火,长筷子夹住了送进面团儿去,一个圈儿都码在小蒸笼旁边。
    不一时串了气儿,连面果子带米粉肉都蒸熟了,那些个小兔子、小刺猬沾了猪油,一个个都鼓起来,黄澄澄的,一掀锅盖,满屋子都是香气。三郎伸手捡了个小刺猬在手上,递在乔姐儿眼前笑道:“平日里不见你做这个。”乔姐儿伸手一把抢回来,依旧搁在蒸笼里说道:“等婆母娘用过你再吃吧,横竖短不了你的。”
    这王氏还真就死乞白赖的住下了,三郎几次三番的要撵,就差明着说了,每回用饭时候,那王氏就装傻充愣的只当听不见,一来二去,乔姐儿也看不过去,晚间没人时候与三郎说道:
    “这几日你是怎么了,说话吃了枪药也似的,她便不好,也是你的亲妈,我如今也要当妈了,你可莫要在孩儿面前做了坏榜样才是。”
    三郎皱了眉道:“搁在往日里,哪怕她要住一辈子也是由着她,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子,她却要这个吃那个,成日家也不知道消停,万一累坏了你,落了身子可怎么好呢。”
    乔姐儿笑道:“敢情为这个,倒多谢你费心想着,我又不是泥捏的面塑的,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化了,你放心,我都理会得,做不动时还有莲娘帮衬,出不了岔子。”
    三郎心里还是不忍,乔姐儿道:“你瞧瞧这几日你一提要送她,唬得什么似的,我都觉着可怜见,想是叫四郎和五姐撵来撵去,恁大岁数没个体面,咱们也该有容人之量才是。”
    三郎见乔姐儿都发话了,自己倒也不忍心看着老娘奔波,倒没给正房屋住,安排王氏住了后院儿。
    说话儿就入秋了,元礼府到底还算是北方苦寒之地,更有个神奇之处,春秋不过十来日,一转眼就要跨到冬景天儿,一家子预备乔姐儿生产,又从河房搬回原先的屋子住去。
    这一日三郎笑嘻嘻的进来,往炕上丢个包袱皮儿,对乔姐儿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乔姐儿知道丈夫这副模样,必然是外头淘换了好东西,跑到自家跟前来献宝的。
    抿着嘴儿笑,伸手解开了一瞧,叹道:“了不得,这是海龙皮罢?”三郎倒不曾想到,笑道:“这可要刮目相看,娘子如今富贵了,连这样金贵的东西都认得。”
    乔姐儿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太肯小看人了,这东西我在亲戚家中见过的,这样大的一块皮子,比水貂的只怕要贵十倍,你却是哪里弄来的,别是越制的罢?”
    三郎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又不曾疯魔了,就是再金贵的东西,也不敢抢了朝廷的供奉,这个你且放心,是我托人从口外西海沿子上向渔民买来的,毛色还是有点儿杂,若要纯的,也只好去宫里寻了。”
    乔姐儿拿了那皮子摩挲着,叹道:“这一块倒比亲戚家的还纯净。”三郎听她提起亲戚来,不由得好奇道:“往日里常听你感叹自家是个孤女,如今好端端的倒冒出许多亲戚。”
    乔姐儿啐了一声道:“谁又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何况你我,如今咱们家道还不算是大富大贵,我不乐意前去攀扯,若是来日你出息了,我带着你这小女婿回门子,也算是见识见识。”
    三郎挺浑家说得热闹,越发来了兴致,缠住了媳妇儿只要听,乔姐儿也不理他,过两日请了盛锡福的老师傅过来看过皮子,那师傅总要六旬开外,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他家的买卖当着朝廷里做帽子的差事,当日人都唤作老供奉。
    侯儿领到前头柜上,恭恭敬敬的让过茶,那老供奉看了皮子,点头微笑道:“原先我那小徒弟儿说宝号上要请我老朽来,我只当是个小玩闹,寻常人家做帽子么,既然家中有料,拿到柜上去加工就是了,谁知是这样一块好皮子,如今就是进上的,也未必这么密实了,只可惜有些杂毛。”
    一面问要做个什么爱物,侯儿回说要做一顶暖帽,那老供奉笑道:“想来是给府上大奶奶做个卧兔儿了?”侯儿是穷人家孩子学徒长大的,也不知卧兔儿是个甚,赶忙请教,原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戴的暖帽,上头出过风毛的,远远看去好似个兔儿一般,所以叫个卧兔儿。
    那老师傅请教了乔姐儿的尺寸,点点头道:“虽然没见过奶奶金面,听这脸盘儿尺寸是个俊俏旺夫的了。”一面叫小学徒取了自用的家伙,略一沉吟,对半儿切出两条皮毛来,虽是顺茬儿切的,往当中一对,好似刀裁斧剁一般整齐。
    侯儿和小学徒见了,都暗暗的咋舌,那老供奉飞针走线,不一时做好了,内间招弟儿出来,手捧着一个小锦盒儿,里头龙眼大的一颗珠子,搁在老供奉跟前笑道:“我们大奶奶说了,多谢老供奉费心过来,今儿事忙不能见,叫奴婢捧了家常珠子出来,卧兔儿上头就镶这个。”说着福了一福,转身跑了。
    老供奉瞧瞧这珠子,捻须笑道:“你们府上这位大奶奶出身不浅,我老朽是没福拜见的了,如今奶奶金面上勒了这抹额,也是我老朽面上的光辉。”说着将那珠子嵌上去,后头留了三只暗扣儿,搁在托盘里头递给侯儿,叫他拿进内室去问问看合不合适。
    侯儿捧了自去,不一时就出来,手上捧了几色礼物,一个食盒,多多拜谢这师徒两个,请到了柜上,又有一份儿厚报,师徒俩欢天喜地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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