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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陷入了空前的沉默,主子呼呼喘气,奴才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沈荣华不理会沈慷,转向沈恺,问:“这大冷天,父亲来篱园可有什么事?”
    “呃,也、也没什么事,主要、主要是来接你回府。”沈恺越想越不明白他和沈慷起了大早又来篱园所为何事了,“你、你四叔出了点事,我们……”
    “四叔出了什么事?”沈荣华一脸迷茫,好像真不知道一样。
    “他在灵……”沈恺刚想说,就被沈慷打断了。
    沈慷看向沈荣华,长吸一口气,说:“你收拾收拾同我们回府,回去自有你祖母管教你。你常呆在篱园,规矩礼法越发生疏了,也该好好学学了。”
    沈恺担心沈荣华害怕,忙补充说:“府里请来宫里的嬷嬷来教你们姐妹学规矩,过完年就到了。你年纪不小,老呆在庄子里,怕是人都呆废了。”
    “原来大伯和父亲是来接我回府的?”沈荣华满眼放光,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却差点憋出内伤,“荣华人小辈低,怎敢劳驾大伯和父亲?真是……”
    “你……”沈慷知道被沈荣华戏耍了,气得真咬牙,也顾不得长辈的面子了。
    沈恺皱眉一笑,冲沈荣华挥手说:“你快去收拾吧!”
    “女儿这就去。”沈荣华施礼告退,同周嬷嬷几人回房了。
    “姑娘真要回府里吗?”周嬷嬷满脸担忧,雁鸣和鹂语也面露担心。
    “当然要回府,快过年了,我要回去拜年。”沈荣华阴阴一笑,“好长时间不见,我真想他们了,没有我,想必他们的年也过不好。”
    ☆、第十四章 兄弟
    沈慷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一个白玉扳指,面色阴沉得就象污水结成的冰块一样。沈恺见沈慷动怒了,不停地讪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解。
    “老二,你我一母所出,都贵为嫡子,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老四走得近、却不愿意理你吗?”沈慷摆出兄长的架子,用以退为进的方式与沈恺推心置腹。
    “大哥不是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我是好玩好乐之人,不象大哥那么好强上进、胸怀大志。大哥看不上我也正常,我敬重大哥,只是不敢亲近,骨肉兄弟就疏远了。我不懂事,可大哥是沈家的家主,自不会与我计较。将来光耀沈氏门庭,只能指望大哥,大哥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沈恺边说边叹气,满脸惶恐真诚,心里却很不舒服,越说越觉得自己虚伪,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沈恺虽精通吃喝玩乐,喜风雅、好酒色,但他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还有进士出身的功名在身。而沈惟满肚子算计,行事也小家子气,通于偷奸取巧,考了这些年,到现在还是个秀才。沈氏一族同辈不少,他最看不上沈惟,可在沈慷这个大哥看来,他不如沈惟,这一直是他郁郁难平的心结。
    此时,又听到沈慷说这样的话,沈恺觉得很没意思,可他不想反驳。沈逊经常教导他们兄友弟恭,孝悌为圣人、训之首,沈恺一直遵从教诲。而且他肚子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说话经常直来直去,因此没少吃亏。他很佩服沈慷会做人、会说话,能把事情做得很圆满,他从本心来说很敬重这个大哥。所以无论沈慷怎么做,他都不想伤了和气,惹父母生气,尤其怕沈慷在沈老太太面前教训他。
    “哼!你知道就好。”沈慷很满意沈恺的回答,气也消了大半。
    沈恺见沈慷脸色缓和,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大哥,我们真要去求见圣勇长公主吗?她要是不见我们,或是她……此事该如何收场呀?”
    沈慷忖度片刻,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求见大长公主,当然要去。我们向她禀奏连成骏侮辱沈家一事,并不是想让她为我们做主申冤,而是告知。能让她知道连成骏的恶行、就此疏远更好,即便是她藏私袒护,我们也有理在先。贤妃娘娘知道此事,必会有所反击,我们提早禀奏,也方便以后贤妃娘娘行事。”
    到圣勇大长公主面前告连成骏是沈老太太的主意。按沈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管大长公主是什么态度,撕开脸面闹一场,也能出口恶气,让人们知道没了沈阁老,沈家人也不好欺负。有沈贤妃和五皇子在,大长公主总要顾及皇家脸面。
    沈老太太话一出口,沈慷就举双手赞同,并摆出一家之长的姿态,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沈恺和三老爷沈恒并不支持,却不敢违背沈老太太和沈慷的意思。
    “大哥虑事周全,我自愧不如啊!”沈恺见沈慷被他奉承得怒气全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们该怎么去求见大长公主呢?”
    “直接去揽月庵,递沈氏家族的帖子,见了面,直接说,也不失礼数。大长公主最敬重父亲,总不能父亲刚逝,我们去求见她,她闭门不见吧!”沈慷寻思了一会儿,又说:“老二,我想今天还是你去求见大长公主,要不带上二丫头。”
    沈恺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在朝堂,品阶太低,我……”
    本来沈恺就不支持沈老太太的提议,认为此事与大长公主无关,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而沈慷认为此事可行,讲出一堆道理,连结果都考虑清楚了,并摆出一马当先的姿态。可此时,沈慷却把这烫手的山药丢给了他,他不做难才怪。
    “这是二丫头惹出来的事,老二,你作为父亲,理应替她摆平才对。”沈慷把破重的包袱扔给了别人,自是一脸轻松,面条斯理品茶,“无论你官位品阶高低,你是沈阁老的嫡次子,大长公主总会给几分面子。兄弟并肩行事,总要有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我为长兄,遇事自会为你们周旋善后。”
    沈慷说得很有道理,于公于私,沈恺都应该去打前锋、唱白脸。沈惟和沈慷一起行事,沈惟生龙活虎地去唱白脸,唱得至今半死不活,沈慷正在善后。他和沈慷一起行事,唱白脸的人又轮到他了,理由充分得由不得他拒绝。
    “大哥,这……”沈恺无话可说了,想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又怕步了沈惟的后尘。想不答应,可沈慷全把他的退路封死了,根本由不得他。
    ……
    周嬷嬷正给沈荣华收拾衣物及随身用品,沈荣华坐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不时抚额沉思。雁鸣匆匆进来,低声向沈荣华禀报门房里发生的事。
    沈荣华越听越觉得可笑,她这个父亲虽说绵软、不知事,品性却比沈慷强得多。若沈家四兄弟比厚脸皮、黑心肝,沈慷至少要甩出沈恺八条街。
    “二老爷去揽月庵了?”沈荣华撇嘴问。
    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圣勇大长公主,本不熟识,若沈恺带她同去,她该怎么推。
    “还没有,正收拾要送给大长公主的年礼呢。”
    周嬷嬷叹气说:“姑娘该替二老爷想想办法才是,他做难毕竟为姑娘的事。”
    “我无计可施。”沈荣华今天第一次见圣勇大长公主,就被她质朴自然的风范折服,本想多说几句,却被连成骏打扰了,错过了此次偶遇。
    “奴婢听宝兴说,在战场上,连四公子是圣勇大长公主的前锋副将。实际上连四公子是她的关门弟子,没正式拜师的那一种,可情分比祖孙还要好一些。宝兴还说二老爷去见大长公主肯定讨不到便宜,说不定会弄得象四老爷一样。”雁鸣边说边看沈荣华的脸色,也暗暗为沈恺捏了一把白毛汗。
    宝兴是沈慷的随从,看样子一开始沈慷就打算让沈恺去求见大长公主了。
    “入套了,活该。”沈荣华正气沈恺不长心,听到窗外有响动,忙抬头看。
    突然,窗户被打开了,伴着冷风,一个大活人被丢了进来,吓了她们主仆三人一跳。看到被丢进来的人是虫七,沈荣华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又慢慢坐下了。
    虫七站起来,忙干笑赔礼,说:“沈姑娘别气、别怕,是我,我是来给你传信的。蛇骨太缺德,我只想隔窗告诉你,他却把我扔进来了,这要让人看见……”
    “你有完没完?真啰嗦,有话快出。”沈荣华再次面色绯红,心跳也加快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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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口谕
    听说圣勇大长公主派人来传口谕,沈慷和沈恺都很吃惊。很明显,沈慷吃惊更甚,他顾不上多想,赶紧派人去叫沈荣华,沈家人全部出去接口谕。
    沈慷支持沈老太太去向圣勇大长公主哭诉委屈的提议,但两人的出发点并不一致,他自有考虑。沈阁老病逝,沈氏一族在朝野的声威锐减,非议中伤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人在人情在,没了沈阁老,任谁都知道沈家前程堪忧。
    沈家就沈慷和三老爷沈恒有官职在身,沈恺只是一个有品级的书院侍讲,沈惟无职,负责打理家中庶务。老父辞世,沈慷和沈恒都离职丁忧了,沈恺也被书院放了长假。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快,他们就会被新人辈出的朝堂淡忘。
    既然不能用沈荣华攀上镇国公府和连成骏,还栽了跟斗、受了侮辱,不如就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得更大。给圣勇大长公主留下些印象,再引起镇国公府乃至京城权贵的注意,当今皇上也会风闻,哪怕是丑事,沈家也不会就此被朝廷忽略。
    沈慷此招是剑走偏锋,只要处理得当,效果自是不错,他早已想好了。此事因沈荣华而起,出丑丢脸的人是她,被非议责难的人也是她。等事情闹大,把沈荣华往庙里一送,或是直接处死,用一个位卑命贱的人成全沈家的好名声。
    他鼓动、说服并施压,让沈恺去揽月庵碰钉子,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他也毫发无伤。沈恺为女儿出面合情合理,最后把他当弃子舍去,也伤不到沈家的筋骨。
    听说圣勇大长公主派人来传口谕,沈慷的心就提到了上嗓。沈逊常说大长公主眼亮,一句话、一件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要事情露一点苗头,她就能一眼看穿。沈慷很担心,若大长公主看透他的心思,他的苦心算计就毁了。
    “你们这帮奴才,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去前院候着。老二,你去看看二丫头,让她快点儿。”沈慷声音很大,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大哥放心,华儿一向懂事,不会耽误。”沈恺相对来说要平静得多,他最关心口谕里说什么,是不是大公主派人来了,他就不用去了。
    沈荣华到达前院的时候,沈慷和沈恺已带下人们垂手恭候了。见沈荣华来得比长辈还晚,沈慷的脸色很难看,冷冷瞪了她一眼。沈荣华挑嘴轻哼一声,轻摇莲步,面带微笑,走到沈慷一侧,站在比他靠后半步的位置。沈慷刚要斥责沈荣华不懂规矩,就听到外面传来击掌声,他知道传口谕的人来了,赶紧带众人跪下。
    “圣勇大长公主口谕:连四公子好心救人,沈二小姐跪地拜谢,这件事已扯平,本宫不想听人再提起。灵源寺的闹剧本宫已悉知,不管所为何事,成骏都有错处,本宫让人打了他二十鞭,鞭鞭见血,还要面壁罚跪一天。”传口谕的嬷嬷停下来,示意小太监捧着一根带血的鞭子给沈慷等人看。
    鞭子上鲜血淋淋,因天冷都凝成的血珠,正慢慢滚落。沈荣华暗暗叹息,心痛且愧疚,当她闻到血的味道,就皱起了眉头。鞭子上不是人血,是鸡血,她一闻就能分辨出来。她的鼻子异常灵敏,这也拜沈臻静所赐,曾把她当狗一样训练。
    把行刑的鞭子带来,说是鞭打连成骏,又何尝不是对沈家人的威慑。大长公主快人一步,直接把沈慷等人的算计掐死在了摇篮里。看到鞭子,沈慷等人就要赞圣勇大长公主公平公正,不偏袒爱徒,哪还敢细辨鞭子上是不是人血。
    鞭子展示完毕,掌事嬷嬷扫了沈慷一眼,继续宣读口谕:“沈阁老为国为民,一世清贵,若有人生魍魉之心,行魑魅之术,毁沈阁老生前身后清名,致使沈阁老在天之灵不安息,不管是谁,目的为何,本宫决不放过。”
    沈慷倒吸一口冷气,湿冷的气息入肺,呛得他边声咳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颤。圣勇大长公主果然看穿了他的算计,还没等他出手,就赐了他一个响亮且漂亮的耳光,并把沈阁老搬出来,以严厉之辞加以震慑、警告。
    若圣勇大长公主没先他一步来传口谕,反而让事情按他的计划发展,后果会怎么样,他不敢想。此时,他的脑海里总浮现出鞭子抽在他身上的情景,鞭鞭见血的惨像另他头晕目眩,他越想稳住,身体越抖动得越发厉害。
    “大伯,你一直哆嗦,是不是病了?”沈荣华满脸微笑,灿若春花。
    “休得无礼。”沈恺低声斥责沈荣华,转头看向沈慷的眼神晦暗不明。
    说话声打断了沈慷纷杂的思绪,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竭力稳住身体,人也平静下来了。他暗暗对自己说没事,不是每个人都象圣勇大长公主那么精明,他的计划也不是谁都能看穿的。只要他现在扯起遮羞布,还能把大部分人蒙在鼓里。
    “我连日操劳,又因你祖父病逝伤心,身体确实不好。”沈慷的语气极其温和,另沈荣华极不适应,接着,他又咳嗽几声,问:“敢问嬷嬷,还有吗?”
    掌事嬷嬷点点头,开口道:“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处置了连成骏,自然要补偿沈家,薄赏聊表本宫心意。年节在即,杂事纷忙,沈家人无须到揽月庵谢赏。”
    执事太监招了招手,立刻有多名宫人端着拖盘鱼贯而入,将托盘摆放在桌子上。每个托盘上除了礼盒,还有一张叠好的红纸,写有被赏赐者的姓名。
    “口谕传到,老身告退。”掌事嬷嬷转身往外走,太监宫人也都跟着出去了。
    “嬷嬷请留步。”沈慷忙示意管事奉上红包。
    “揽月庵是佛门清净地,不兴这个。”掌事嬷嬷拒绝的意思很坚决。
    沈慷明白掌事嬷嬷的意思,不敢多说,示意管事退下。又和沈恺亲自把揽月庵的人送到了篱园门口,直到远去的人影变得模糊了,他们才回来。
    “大哥,大长公主不让去谢赏,是不是我也不用去揽月庵了?”沈恺的问话别有意味,眼中充斥埋怨,介于兄长的身份,他的态度仍恭恭敬敬。
    “明知故问。”沈慷摆出长兄架子,冷脸斥责沈恺。
    沈荣华冷哼一声,走过来问:“大伯、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你收拾好就在房里等,回去自然叫你。”沈慷紧锁眉头,语气极不耐烦。
    沈恺笑了笑,说:“华儿,你先回房吧!一会儿我把赏你的东西送过去。”
    ☆、第十六章 赏赐
    回到房里,沈荣华谴退下人,独自一个人窝在软榻上品茶沉思。
    刚才,虫七破窗而入,给她送来消息,说的就是圣勇大长公主要派人来篱园传口谕一事。大长公主之所以要管这事,是因为连成骏跟她说了与沈家冲突的前因后果、往来经过,并言明自己的猜测,又表明了不愿意和自视清贵的沈家人有所牵扯的心迹。大长公主是精明之人,自然知道何时出手扼杀奸计于萌芽。
    连成骏所说的“牵扯”含义丰富,个人意愿,大长公主也不会干涉。他本高高在上,又自命清高,沈家自甘下贱送上门,被人折辱也是活该。
    虫七一再提醒沈荣华一定要防范沈慷,说那人太过阴险狠毒,他还把连成骏和大长公主分析沈慷的话全部告诉了她。之后,虫七再三强调来给沈荣华送消息是他自己的意思,与他的主子无关,并要求沈荣华有机会还他一个人情。
    “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唉!此地无银三百两。”当时,沈荣华如是说。
    “沈姑娘,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虫七显然真不明白。
    “回去问你主子吧!他博学多识,肯定会告诉你。”
    “我家主子确实博学多识,别看他来中原才十年,他……”
    “快走吧!别啰嗦了,传口谕的人马上到了。”
    ……
    沈荣华倒希望虫七给她传消息一事真与连成骏无关,还一份人情总比还两份要轻松。虫七能在连成骏的掌控下偷偷给她送来消息?打死她她也不信。
    不想和沈家人有任何牵扯,又搞一些谁都看得懂的小动作,真是矫情。
    圣勇大长公主和连成骏真把沈慷分析透了,沈荣华活了两世,沈慷某些作派她都没看明白,真是白活。得知他们的分析,沈荣华对沈慷的认识更深一层,恨也更深了一层。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她与沈慷等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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