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说顺产吗?”
要论以前,她几乎想都不想这个可能性。但是,必须要承认,在现代做的那个手术,那个高明的现代医生,似乎意外中给了她一个惊喜。据她来古代后的状况来看,似乎,她有了一个顺产的机会。
☆、【266】陪产
老婆生孩子,当然是人生第一大事了。
朱隶走进书房里,李老跟在其后面。接着,下面的侍从从门外关上了两扇屋门。
“老爷子,坐吧。”朱隶道。
李老坐在了书房里一把看起来特别制作的太师椅里,全身富贵的红木打造,椅背上雕着两只麒麟中间攀附着一颗黑色的大理石。李老本来觉得这张椅子肯定是谁才能坐的,可是朱隶只要他坐那儿。
当作这是孙女婿孝敬他尊敬他的表现了。
朱隶没有坐,显得心事重重的,颀长玉立的身材伫立在书房里,在灯下拉出笔长得像山峰的影子。
李老只觉得这个孙女婿在无时无刻,都是长得一表人材。哪怕留着没有来得及刮干净的胡子,这个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魅力和气势。
现在,朱隶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些犹豫不决。
李老觉得可以理解。
当他把话说给公孙良生的时候,公孙良生也是先一惊,满目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才匆匆地去报告给自己主子了。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儿。
事关朱隶老婆和孩子的事儿。哪怕李敏不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光是朱隶本身的光环,都可以压死天下所有权贵和枭雄。
孩子不能死,老婆也不能死。正因为这个原因,关于老婆生产的事儿,从老婆怀孕开始,一直在困扰着这个天下振振有名的绝代枭雄了。
他可以带兵驰骋万里挺进西北,打得侵略的胡人落花流水。他可以让京师里的皇帝,让邻国的权贵,都睡不着觉,天天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是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被传说为夜叉和魔鬼的男子,最终,还是摆脱不了人生的大事。
本来,朱隶是很想用平常心对待的。毕竟,哪个女人会不经历生产这件事儿?
可是这事儿,真的只有当事人亲自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人口里横飞唾沫说的所有东西,什么都是那样生的经历,到了自己要当爹的份上时,天下却无一可以借鉴的,必须是他和她自己面对的。
他本想给她撑起一片天,何事都能为她呼风唤雨,偏偏在这事上面,是使不上劲来。
如果天下有个名医说,可以绝对不让她和孩子出任何问题,他朱隶愿意带她寻遍天涯海角,亲自跪倒在大夫面前哀求。
李老现在能看到的,眼前这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惧怕的男子一双高深如海的眼睛里,写的正是清清楚楚的另一样表情。
几乎不用说,李老赶紧先站了起来,道:“王爷,不用跪,敏儿是草民的孙女,草民与王爷是一样的心情。”
朱隶听完他这话,嘴里长出声叹意:“可本王看,老先生挺沉着冷静的。”
“可能因为草民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虽然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大夫不医自己的亲人,生怕失手承担不起。不过,草民对于这种事儿,却是经历过不少了。”李老说。
朱隶两道刀剑的浓眉一挑,俨然露出几分兴致想听详细。
李老当是以切身经历安慰眼前这个心焦烦恼的男人,说:“实不相瞒王爷,草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一个孩子,是草民自己接生的。因为那时候,草民一家在乡下,未到城郡定居,医疗条件也说不上很好。草民很记得,当初草民的妻子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在半路破的羊水。又由于是头胎,妻子没有什么经验,比较难生。想送好点的地方生产都来不及的情况下,草民只能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自己给妻子接生的孩子。”
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时,李老感觉浑身汗儿都跟着冒了出来:“那时候夏天来着,要是一不小心,会出现生产时血崩,即血流不止。产妇也会因为天气而中暑,出现各类产后综合症。”
“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那时候,草民和老婆说了,说是死是活都好,如果你不拼,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了。第一次当爹吧,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负担不起两条性命。真有种如果她和孩子死了,自己必须跟着去的感觉。”
朱隶用力点着头:“老爷子,如今本王的心情,和老爷子是一模一样。”
“王爷。”李老道,“人生漫长。草民与妻子同甘共苦数十年,孩子都三个,孙子更是好几个。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第一个孩子,真的只是人生路上的第一关罢了。今后的路还长着。王爷既不能说不重视,但是,不能就此就轻易妥协和倒下,才是关键所在。”
朱隶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他单独找李老来,为的肯定是为问最实在的话。眼见李老愿意对他吐实话,朱隶说:“老爷子所言,对本王来说,都是前辈的话,是本王该聆听的教诲。所以,本王想请教老爷子一些问题。”
见这个男子开了这个口,可见是回归在了理智的水平线上,李老目含微笑,口气严谨:“王爷提问吧,草民必定是尽其所能地回答王爷的疑问。”
“你们那边,医学方面的水平是不是很高?”
“比起王爷所处的地方,我们那边,医疗水平肯定是要高一些的。”李老也不敢说死了,要说现代医学,有些还得向古代人学习的东西呢。
“对待产妇呢?”
“产妇的话,王爷在船上也看过了,确实能做到剖腹取子等手术,但是,手术本身有风险在。不管怎样,的确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产妇和婴儿的成活率都要比这边高很多。”
朱隶徘徊两步,负手若是陷入沉思:“船上的手术本王亲自看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医术。本王因此想,之前,不是说好了——”
“王爷恐怕不知,哪怕在我们那地方,可以轻易地剖腹取子,但是,一般,大夫都会竭尽所能地让产妇自己顺产孩子。原因很简单,这是符合科学与自然规律的生产过程,是最有益于母亲和孩子的方式。只有当确实产妇和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迫不得已的时候,大夫们才会采取手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李老解释。
“老爷子的意思是,之前,敏儿不适合自己生产,但是,为何如今——”
“敏儿在我们那边,请过一个高明的大夫做过了相关治疗。当时,那个大夫也说了,不一定保证做了这个治疗,敏儿绝对能自然生产。但是,现在据敏儿的身体恢复情况来看,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转机。”
“如果,一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意外,如果顺产过程中——”
“王爷不需要担心,这都是有准备的。对待产妇,在我们那地方,都有两手准备,一旦不能自然生产,都会马上转为手术。”
听见这话,朱隶似乎可以稍微放下一半的心。
李老看着他脸色严肃地突然向自己迈进一步时,还真被吓了一跳。
这个孙女婿,毕竟是个古代的权贵,几乎位于巅峰的权贵,光是气势,都可以压死人。
“老爷子。”只听朱隶的声音,却是很温和地说,“你认为本王可以做些什么吗?”
李老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嘴角就笑了,道:“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其实,王爷要做的事,恐怕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
朱隶的眸子一睁,深黑的瞳仁里忽然变得像晨星一样的明亮。
下定决心决定尝试自然顺产以后,李敏开始节省力气了。
产妇生产的过程,她作为大夫很清楚,绝对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体力。尤其她这个身体有心脏的毛病,更不能随意用力。
脑袋里的思路是很清楚,但是,毕竟,现在自己不是旁观者了,是当事人了,是自己在生孩子了,好比,自己拿刀子给人开刀和躺在手术台上接受治疗是两码事一样。
心脏,凸凸凸地跳动着,这种紧张,这种忐忑,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做个大夫的话,只是关系他人的性命之忧,现在,是她和自己孩子的性命之忧。
虽然早有打算和预料,还是很让她难以把控。
从门口进来的脚步声,在沉稳之中略带焦急的样子,径直对着她床边而来。
李敏一抬眼,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视界里的轮廓。
峻峭的脸型,刀削的眉棱,浓眉下那双深如海亮如星的眸子,看着她。
“王爷?”她颇感意外他会来。
古代人,并不习惯让男人进入女人的产房的。在现代的话,却是非常推崇男人进产房陪老婆陪产。
“老爷子说了,说是,如果本王陪在王妃身边,王妃能从本王这里得到力气。”说着,他真卷了下袖管,露出满排结实的肌肉给她看。
李敏顿时无语了。
看她好像没有什么表情,朱隶同样感到一丝尴尬。怎么,难道她不喜欢他陪她在这里。毕竟他毕竟也没有听说过男人陪女人生产的事儿,要不是老爷子说了在他们那边这是常态的话。
总归是入乡随俗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产妇最大最牛。他什么都听她的。
见他好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仿佛要走的倾向,李敏把他的袖管一抓:“妾身想王爷陪在这儿。”
朱隶低头,似乎才看清楚她的手指,由于好像过于用力抓住他的袖管,所以,骨节分明,是像是有那样一点的微颤起来了。
她在害怕,或是说很紧张。
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从遇见她开始,他知道的她,好像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和机会。有时候,曾经让他为此在心头还特别郁闷呢。男人嘛,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依赖自己。
他巨大的手掌心,便是把她的手完全包住,紧紧地握住:“本王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李敏含笑点了头。
只见他这话刚完,接着,她的身体猛然是抖了一下。
为此他比她更紧张,几乎是要如惊弓之鸟跳了起来。
“是羊水破了。”李敏轻声告诉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要出世了?”他问。
“是。”答着这话时,想他刚才比她似乎更紧张的神情,李敏不得考虑起另一个问题,在现代是有些男人陪自己老婆进产房生产时结果被活活吓晕的。
“王爷要是觉得陪妾身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
“不,本王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刚才那点小惊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敏仰起头,只看他那张脸,像重新戴上了面具似的,没有一点破绽可以露出来,平静无波,感觉,比她这个大夫还要清冷。
他坐在了她身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说:“本王也是做过准备的。老爷子说了,等会儿,叫你用力的时候你才用力,千万不要随便用力,否则,本王只能捏你了。”
捏一下,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乱用劲儿。
李敏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此刻那个表情,活生生的是她的小学老师,满脸的严肃劲儿。比她这个当大夫的更严肃更严谨。
“本王知道王妃是名大夫,但是,此时此刻,王妃只能听本王的,知道吗?”他浓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是军人命令式的口吻,无上的威严。仿佛她敢抗命的话,随时要面对的都是斩立决。
哪怕是跟了他许久,都和他是夫妻,孩子都要生了,但是,李敏确实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和她说话。不由之间,她感到了肃然和敬畏,甚至心头上心惊胆战地跳了跳。
他的指头,抓起她的下巴,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李敏就此只能拼命压住自己的心跳,道:“妾身都知道了,王爷。”
“知道就好。你该知道本王的脾气,有些事情,本王是不能丝毫容忍的。”俨然,他是把他惯用的军用法则,给贯彻到眼前这刻她生产上了。
话说,一般男人陪老婆生产,不该是甜言蜜语,害怕老婆疼,给老婆按摩吹风说安慰话什么的,这男人却完全不是。
早知道,不让他陪产了?李敏心里头忍不住嘀咕。
没有办法,是她李大夫,天下名医,现在这一刻,都不禁有些慌乱失措起来。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则完全变成了两样。
原来,那种生产的疼痛,是如此痛不如生的。李敏这刻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现代很多女人,生到半截恨不得不生了,或是根本就从一开始选择了剖腹产。
冷汗,热汗,不断地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为了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胡氏给她嘴巴里塞了一根用帕子裹起来的木棍,这是古代人常用的一种方式。
疼痛,占满了她整个世界,以至于,她根本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更别谈正常的思维和思考了。
痛,真的很痛,痛不欲生。她转着脑袋,一转动,就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前,仿佛一座巨大的靠山那样,顶着她,支撑着她的整个世界。
“才刚开始,你就这样胡闹了,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