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未答,想起灵素那张寒若冰清的面孔,心也凉了一半。
仲闵一笑又道“娄儿平素虽然清高孤冷,却有一副难得的好心肠,你与她相处多了便会了解。她在术法方面的资质极高,莫说中皇城,就算放眼当今玄门,也无能出其右者,由她教你,对你往后的修行大有裨益,而我能教你的却未必有娄儿多。”说到此处,他陡然提高了音量,“我话已至此,你可还有不满?”
灵素以女子之身跻身天下玄门翘楚的中皇城宗主之位,使众人弥服,其修为、能力自不容置疑,她行事果决,不怒自威,我畏惧她更甚以严厉著称的太常长老。
仲闵语气温和,可话里话外都透出师尊的威严,似乎不容忤逆,我只得尴尬而笑,怯怯地说“师父,您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徒儿自然不敢拂逆您的意思,只是宗主对徒儿似乎有些成见,不知她愿不愿意教徒儿。”
仲闵笑着说“这点你不用担心,娄儿既为中皇城宗主,自有提携后辈之责,好歹你也是她的师妹。此事,我会亲自与她去说。另外,你还须照例每日去登承天塔,明白了么?”
我深深叩首,“徒儿明白了!”
灵素六百多岁了,从未收过徒弟,以至于太常长老时常为她担心无人继其衣钵,甚至不惜改变传承了数千年的“拱辰会试”的规则,期望能多择资质出众的弟子供灵素挑选。由此可见灵素选择徒弟的标准极高,普通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而她愿意教我并非意味着我有多么不普通,充其量是碍于仲闵的面子,私以为灵素之所以答应教我术法,有其自己的目的,这无疑是接近仲闵的好时机。男女之事我虽未经历,但自幼混迹市井,看过也听过不少,如此显而易见,也不晓得仲闵知不知道他这位师侄对他的心意。
这一日,风和日丽,温暖的阳光甚难得地驱散了后山终年缠绵的雾气,在波平如镜的虞渊撒上了一层灿金,渊中菱荷滴翠,文鳐成群结队,争相竞跃,俨然一副大好春时光景。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灵素如冰雪雕琢而成的面孔,冷意森然,只有在仲闵面前,她才会流露出身为女子的娇柔,还有眉宇间一闪即逝的神伤。自女娲抟土造人、伏羲助人生出阴阳,男女彼此之间便有了致命的吸引力,女子就算是长满尖刺的玫瑰,在心爱的男子面前也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娇艳,反之亦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光是师叔与师侄的这层关系,就足以勾起我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我入玄门的时间尚短,怀揣的还是那颗红尘之心,彼时在霍邑回风茶楼听书,就常有机会耳濡目染一些风月情事。柳爷爷是个老派严谨之人,说书从来不以此为题,而茶楼历来是文人骚客汇聚之所,于是便常有他们撰写的风月轶事在此间流传。也不知是何时形成的风气,在他们笔下,男女之间若未经历过棒打鸳鸯和生离死别,便称不上是一段风月佳话。久而久之,我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但凡涉及男欢女爱,其中必定牵扯一段惊心动魄,甚至血流成河的往事……
“商璃!”我正出神琢磨仲闵和灵素之事,忽闻有人唤我名字,忙收回神思,一转眸便迎上灵素冷厉的目光,话语出口,明显含着愠怒,“我初次授业,你便神游物外!师叔已将你的情况大致与我说了,入门两年,于修行上的建树甚微,简直丢中皇城和师叔的脸。不要以为师叔收你当了关门弟子,你便可以高人一等,师叔惯着你,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若怠于修行,我必重罚于你,你可听明白了么?”
“是……是……宗主的教诲弟子记住了!”我只觉讪然,唯唯应道。
“我接下去说的虽是一些常识,你亦务必牢记!”灵素静一静气,冷然道,“本宗以武入道,所习武艺、术法多承自青帝、娲皇、太阴星主三位上古大神。武艺,即空手、兵器技击之术,常作防身和强身健体之用,这些自有景严于晨课时传授,我不再赘述。本宗的术法则以五行奇术、结界之术、灵引之术、牵魂之术为主要门类,其中五行奇术各门各宗都大同小异,除此之外的结界之术、灵引之术、牵魂之术皆为高阶术法,乃本宗独有,而其他宗派也各自有独门秘术……”
我听得入神,心有疑虑处,脱口便问“灵引之术可是逢焉召唤符鸟的术法?”待话语出口,始才察觉贸然打断了灵素说话,实在冒失,不禁心中生惮。
灵素并未怪罪,颔首道“没错,逢焉所修习的正是灵引之术,是将生物之灵引入法器,再凭意念加以驱使,术法强弱跟引入法器的灵体和自身的灵力有直接关联。”顿了顿,她忽然问,“你对灵引之术感兴趣?”
“在霍邑时,弟子曾见逢焉施展过,薄薄一张黄纸便能断玉分金,这么厉害的术法,弟子自然有兴趣。”我一面嘻嘻干笑,一面挠头,“当然,如果还有其他厉害的术法宗主您愿倾囊相授,弟子……弟子也是来者不拒的。”
只听灵素冷哼一声,道“你可知贪多必失么?我中皇城传祚至今也无人能精通所有术法,前任宗主无妄师尊在教导我们师兄妹四人时也是依据各自的资质择其中一、二项术法传授。”
我忙低首,“弟子知错了。”偷眼觑着灵素的神情,嚅嗫又道“弟子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向宗主请教?”
灵素微微扬首,示意我继续说。
我怯生生道“相传女娲娘娘造人时,太阴星主便是以牵魂之术为泥人赋予了灵魂,莫非这种夺天地造化的术法当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