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体内灼热之气被释放,剧痛也在转眼间消弭无踪,顿觉身心俱疲,乍然的轻快令我呈现出短暂的失神,待我再度醒转,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不已。我沐浴着一层月色柔光,虚浮在半空,战场上的厮杀已经停止,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昂首注视着我的方向。我有些恍惚但意识尚算清醒,可身体却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无法动弹。
我觉得心中似乎盘踞着一股暴戾之气,驱使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扬手一挥,顿时乌云集聚,遮天蔽日,苍茫天际一片黑暗混沌,太阳艰涩地透过乌云投下血色的光影。
息壤自锦囊磅礴而出,化作六条黑色巨龙,于空中蜿蜒盘旋,几乎填满了这一方天地,那是我不曾见识过的强大力量。黑龙猛不迭地发出一声惊天嘶啸,掀开獠牙,撩起利爪,开始不分阵营的屠戮,那些军士虽是久经战阵,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但毕竟只是凡人,哪里见过如此惊骇的场景,纷纷丢盔弃甲,四散溃逃。然而在六条黑龙面前,他们不啻为俎上鱼肉,只能任由宰割,爪撕牙咬,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目光所及,满地猩红和残臂断肢,恍如身临人间炼狱。
眼见死伤枕籍,我亦觉胆颤心惊,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股狂暴的灵力。就在此时,数道闪电划破天际,昏暝的天幕被撕裂了几处裂隙,裂隙之中倏然伸出六条燃着火焰的漆黑锁链,紧紧捆缚住肆虐的黑龙。
被锁链禁锢的六条黑龙困兽犹斗,奋力挣扎,一齐发出歇斯底里的清啸,犹如迅雷疾泻,声传数里,闻之肝胆俱裂而亡者不计其数;有附近的山丘被黑龙强劲的龙尾扫到,半边山体竟被生生摧垮,大量的石砾沿着山坡奔腾涌下,被活埋者又数以百计。
我无计可施,不忍目睹,正当满心负罪地闭上眼睛,被乌云遮蔽的太阳忽然异常炽烈,射出一道璀璨的光柱直透胶着浓厚的云层,集聚天际的云海像被刺中要害的狞兽,一时间波翻浪涌,仿佛是做最后的挣扎,而光柱一道接着一道,似天神的利剑挥洒而下,光柱所及之处,云层被撕裂,凶暴的黑龙也在瞬间散为尘埃。
当天幕退却乌云,猩红的大地又重归光明的怀抱。
我被眼前的盛景震撼,茫然顾盼,万道瑞光中似乎徐徐降下一个人影,衣袂翩飞间,不知不觉到了我的面前,男人清润和煦的声音响了起来,“难得下山一次,你就搅出如此大的动静,你叫为师如何对你放心得下。”
我试着张了张口,已能发出声音,想起适才所发生的一切,自觉惭愧不已,垂下了头,“师父……我……”
仲闵慢悠悠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抵住我的额头,温和低叹,“阿璃,一切都已过去……”他的指尖与我额头相触的部分有一股宜人的暖流涌出,透过肌肤径直沁入心中,适才体内肆意翻腾的暴戾之气立刻烟消云散,顿觉舒适安逸如在云端徜徉一般,倦意渐起,不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长老,我姐怎么还不醒啊,不会醒不过来吧?”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吃力地睁开眼睛,惊见二狗斗大的一张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满面焦灼,似是忧心不已。我吃了一惊,二话不说伸手覆住他的脸,猛地推开,有气无力地说“臭小子,老娘还没死呢,你就咒我醒不过来!”
二狗欣喜地落下泪来,“姐,你终于醒啦!”
我揉了揉依然昏沉的脑袋,喃喃问道“我这是在哪?”
二狗道“这在中皇城哪,你都已经昏睡五日五夜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久寐初醒,记忆有些紊乱,“发生了何事?”
“这也正是我们想问你的,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旁响起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入耳宛如一捧清泉当头泼下,令我稍稍回复了些许清醒。
我努力回忆着那日的场景,“我记得,我见了赵抗回到安大叔的营帐,却看不到黑子,安大叔说他出了大营,正好燕军来劫莱军大营,我便独自去寻黑子,在溪边的榕树下找到了他……黑子在乱军中了流矢奄奄一息……我很难过,觉得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涌出,像要被撕裂一般疼痛,痛得发狂,然后……”说到这里,我突然顿住不语,那日炼狱般的可怖场景历历在目,此时忆起仍然惊悚万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我……我看到我在杀人,杀了好多人……我不想……不想杀他们,可……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师父出现了……”
灵素听到这里,转眸与重光长老相视一眼,重光长老微微蹙眉,沉吟道“事后,我曾去现场勘查,当地被破坏得相当严重,有些稍小的山丘竟然整体垮塌,而且现场留有相当强大的灵力施用痕迹,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灵素问“如此说来,此事确是商璃所为无误?”
重光长老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据目击者所述,当时激战正酣,有人突然出现在半空,放出了六条黑色的巨龙,那人穿着、形态与阿璃相符,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心中疑惑,阿璃何以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而且以她的心性,断然不会轻易出手害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