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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便是空潭的亲传弟子,叫......叫什么?”
    武帝的询问打断了小白的沉思,他连忙带着金四娘行礼,然后道,“小僧名叫小白。”
    “小白?”武帝哈哈而笑,摇头道,“空潭真是古怪,唯一的亲传弟子,连法号也不取一个。”他摆手让二人起身,自己则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说道,“罢了,遂了他的愿。既然不取,朕便也不取,直接叫你小白了罢。”
    小白恭声应是,得来武帝满意一笑,道,“小白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小白愿闻其详。”
    武帝傲然一笑,道,“你如今顶替了空潭成为梵音寺住持,从此之后地位如同一国国师,便再也不是什么小僧啦!”
    小白眉头一皱,淡然道,“谢陛下恩典,但佛家有云,众生皆平等,无论是国师还是小僧,其实都是一样的。”
    “哦?”武帝闻言眉头一跳,颇有兴趣道,“果然是空潭的徒弟,一样的倔脾气。好,那朕问你,何谓众生?”
    “《妙法莲华经文句》有云:‘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此据业力五道流转也。’”小白对答如流,诚挚道,“也就是说,一切有情众生,都在三世六道中轮回。”
    “如此说来,万物皆众生,无高低好坏之分,那人便无需欲求。朕倒要来问问你,小白你可有所求?”
    小白双手合十,此时的他目光澄净,法相庄重,正色道,“百衲衣,千家饭,小白一钵所得,便是所求。”
    武帝一怔,随后笑问道,“如此,那你来看看,朕有何求?”
    小白毫不退缩,抬头与武帝对视,稍一沉吟,坦白道,“陛下大限将至,所求便是一个‘生’字。”
    武帝闻言蓦然变色,眼看着便要大发雷霆,却又在下一瞬轻笑一声,道,“果然不愧为空潭亲传,那小白师傅你来看看,朕,可有生之可能?”
    小白略微一顿,道了声恕罪,然后上前几步,伸手为武帝把脉。
    一室安静,静得金四娘只听得到几人的呼吸声。她虽一直头颅低垂,眼光却一直未有离开小白,直到他把完脉后退几步,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小白又道,“陛下操劳过度,体虚气乏,龙体受损。但导致身体大崩的最主要原因,却是蛊毒。”
    武帝满意点头,大方承认道,“不错,朕多年前的确中过蛊毒。”
    “陛下身上的蛊毒应不只一种,一种是常见的子母蛊。另一种则不太明确,那蛊毒虽被子蛊全力压制,但近日子蛊突然躁动不安,便使其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若是再不动作,陛下轻则双眼失明,重则......”
    小白适当停下,武帝却也不傻,点点头表示清楚,道,“原先的蛊毒霸道不已,用子母蛊压制乃是你的师父空潭所为。如今他已圆寂,却不知小白师傅有何良策?”
    小白思忖良久,才道,“如今便也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找到母蛊,用母蛊豢养子蛊,以期达到继续用子蛊压制的目的。而还有一种方法,则有些冒险。”
    武帝听到此处也精神紧绷,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追问道,“什么方法?”
    “子母蛊一过二十年大限,便可以完全融合于一人体内。陛下体内虽只是子蛊,但只要找到那只母蛊,依然可以完全融合,而只要两者融合,陛下便不必受制于他人,甚至可以完全压制之前的蛊毒。”
    武帝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站起身来,道,“如果朕能得到那只母蛊,小白师傅是否有能力将二者融合?”
    “不能。”
    小白的回答让武帝一怔,便是身后的金四娘也略有吃惊,正当此时,却听他继续道,“要二者融合还需一物,若是没有此物,便是大罗神仙来救,也是不能的。”
    “需要什么?”
    小白抬头看着武帝,缓缓道,“二者融合的药引只有一种,那就是难得一见的苗疆奇蛊——金蚕蛊。”
    “哈哈哈!”武帝听后哈哈大笑,禁不住朝着西方说道,“锦儿,你等着,天不亡我!”
    说完,他大步走到一旁的榻边。也不知他按了哪里,只听“砰”的一声,那榻竟翻了个身,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深坑来。
    这,竟是一个机关?
    小白意外不已,随着武帝走到那坑前,然后一同往下看去。
    但见,宽大的坑里,正躺着一个如花少女。
    那少女身材娇小,被粗粝的绳子捆成一团,连嘴巴也被锦布堵了起来,徒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泪眼朦胧得看着他们。
    小白倒吸一口凉气,暗忖:看来,这就是那个苗疆的阿朵了。苏幕遮果然神算,竟然猜到武帝会将她藏在寝宫里。无怪乎武后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将她找出来。
    苏幕遮并不知道小白的进展,此时此刻的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正满世界地找人。
    他的阿四,又不见了......
    以前,阿四每一次离开,他都有把握将她找回来,可是这一次......
    苏幕遮想到昨夜书房那一幕,竟有些浑身无力。
    苏左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劝慰道,“公子,阿四姑娘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一下子想不通,也许冷静几日便明白了,届时你再与她好好说道,想必她一定会理解。”
    苏幕遮摇了摇头,喃喃道,“阿四那性子......”
    苏左没听清他说什么,便试着转移注意力,道,“公子大可放心,天眼与刑关已经在四处找寻阿四姑娘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倒是公子你,还是先洗漱准备吧?娘娘吩咐过,正午之时一定要赶到西宫。”
    说完,他将桌上摆放着的一套华衣捧到苏幕遮面前,道,“这是娘娘亲自为你准备的太子服饰。”
    杏黄色五爪四龙纹龙袍,颜色相较于皇帝的明黄色虽然略有黯淡,但依旧不损威严。苏幕遮看着眼前的服饰,心中波澜不停。
    死里逃生,卧薪尝胆,这十数年苦熬过来,为的就是这一身太子服吗?
    苏幕遮有点迷糊了,他原本只是想救自己的娘亲而已,怎么就变成夺嫡了呢?哦,娘亲要救,但救了以后便得罪了武帝,得罪了一大帮忠臣良将,若是不强大起来,岂不是要被他们一个指头碾死?
    于是,尽管那身太子服刺得他眼睛生疼,苏幕遮还是依言站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太子令牌放到衣物上,然后宽衣解带,由着苏左帮自己梳妆。
    而同一时刻的西宫,武后也在梳妆。
    她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了手,然后敷面画眉,又着宫女细细盘了发髻,最后亲自挑了支凤舞九天的簪子插在发间。
    琼鼻粉面,淡扫蛾眉,若不是那银白的鬓发,怎么看都该是个宠冠后宫的美人儿。但即使银发如练,人过半百,却依旧不损武后的风韵。便是那替她梳妆的宫女,也忍不住多嘴道,“娘娘真是美!”
    武后闻言淡淡一笑,挥退了左右后,只身转入了西宫偏殿。
    青天白日,偏殿却门扉紧闭,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武后丝毫不觉奇怪,熟门熟路地进了门,然后亲手关上,最后直直走进了内室。
    内室更加昏暗,四面的窗早已被封死,其内也空荡荡毫无摆设,只留一桌一椅。
    桌上摆着一盏几近燃尽的油灯,而椅子却是空着的。空着的椅子旁站着一个男人,此人并非他人,却是苏右。
    苏右眉头紧皱,手中执着一条皮鞭,正面色不郁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女人脸色惨白,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地往下落,一身华服更是沾满灰尘,若是不仔细看,恐怕连武帝都认不出这位就是自己的宠妃——李慧李贵妃!
    武后却是认得出她的,便是化作灰恐怕也认得。
    对于一个亲手害死自己孩子,并设计陷害自己中毒的女人,谁都不会忘记!
    “苏锦,竟然是你,你,你是人是鬼?!”
    李贵妃看到进门的武后惊得连哭都忘记了,瞪圆了眼睛,呆在当场。
    武后却是笑了,笑得如沐春风,柔声道,“啊呀,妹妹竟然还记得姐姐,姐姐真是荣幸。”
    说完,她柔柔一笑,缓缓坐到了空着的椅子上。
    李贵妃见此总算明白了过来。
    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皇宫内劫持从一品的皇贵妃,劫持就罢了,竟敢动用私刑。动用私刑也罢,竟敢大大方方地囚禁了她整整两日还不放她出去!
    李贵妃从李家大小姐到皇家贵妃,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便是当初初入皇宫,在武后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也因服侍武帝周全而多受宠爱。如今,她堂堂一国皇贵妃,太子的亲生母亲,竟然被人关在小黑屋里,经受整整两日的折磨凌辱,而这些,或许还只是个开始......
    起先她还气焰嚣张,没过多久便只是愤怒,可现在见到了武后,却只剩下了惶恐!李贵妃怎么也想不明白,早就死了多年的武后,怎么就活了呢?
    怎么就活了呢?!
    人一恐惧,便忍不住哭泣,尤其是女人。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厉害的武器,尤其是漂亮女人,她们的眼泪比金银珠宝还珍贵。
    李贵妃也漂亮,可惜她此时的眼泪并不值钱。女人的眼泪对男人有用,对女人却不太管用。
    武后看到这一幕丝毫不觉同情,反而觉得痛快!
    谁说女人最讨厌蛇,谁说女人最讨厌老鼠,谁说女人最讨厌小虫子?女人最讨厌的,其实就是女人!
    要问武后最讨厌的女人是谁,那无疑就是眼前这位李贵妃。于是,她带着无限的恶意问眼前这落魄的女人,道,“李慧,忘了我苏锦十五年前说过什么了吗?”
    李贵妃一愣,却见武后轻启红唇,缓缓道,“我说过,拿了我的一分一毫,我都要你百倍奉还。而给我的每一丝痛苦,我都会千倍万倍的,还!给!你!”
    ☆、第159章 消失的苏幕遮
    每一年,除夕与年初一都无疑是帝王最为忙碌的日子。
    除夕乃是当年的最后一天,为了表示对群臣兢兢业业一整年的感谢,武帝将会在正午大宴群臣,一般来说,时间将持续到日跌时分。宴罢,武帝稍作休整,便会参与宫中盛宴。此宴乃是家宴,平日皇宫里实行各个宫殿分餐而食,只有到除夕夜,武帝才会召集所有皇室成员,齐坐一堂,共享盛宴。而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年初一的一大早,武帝便会在皇宫正殿召见文武百官,接受拜贺、贡品及祥瑞的汇报。完毕后,武帝还要焚香净身,亲自祭祀先祖与祭拜天地......
    虓虎将军何守正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自己完全记清之后,才将手中这份密函放下,道,“此次行动,不成功,便成仁。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回答他的,是十数人铁甲军人的单膝跪地,气势如虹,整齐划一!
    同一时刻的皇宫深处,苏右闭了闭眼睛,然后悄不作声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这是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四面高墙,窗尽封死,唯有那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欢快地照在苏右的额头上,映照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
    那汗越出越多,渐渐便堆成了汗珠,然后一路滑落,眼看着就要掉进眼睛里,苏右却毫不在乎。对他来说,更难以忍受的,是鼻尖那股古怪恶心的味道。
    这种味道充斥在房间的角角落落,有令人作呕的汗渍与屎尿味,有刺鼻的血腥味,甚至还莫名地夹杂着熏人的烤肉味。结合刚才那一幕幕,苏右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吃烤肉了,绝对不吃!
    苏右跟在苏幕遮的身边多年,早已在自家公子身上见识过什么叫做深不可测。可是,此时此刻站在武后身后,他却还是忍不住汗毛直立。
    女人,是一种难以令人琢磨的东西。而陷入仇恨的女人,更是让人头皮发麻,捉摸不定。
    比如,一轮又一轮的酷刑施加于李贵妃身上,武后却偏偏不碰她的脸。夺夫之恨,弑女之痛,陷害之仇,苏右原本以为她肯定会先毁了李贵妃的脸。一般的女人,不是都这样报复狠毒的狐狸精的吗?好吧,或许区别就在于,他们的主子武后,并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
    “嘶啦!”
    布匹撕裂的声响将苏右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禁不住抖了抖。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李贵妃身上那件华服恐怕是保不住了。哦,如果,那还能算得上是一件衣服的话......
    李贵妃身上那些的确不能算是衣服了。
    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挂着些珍贵柔软的布料。可即使是再珍贵稀罕的布匹,到了如今这模样,怕也只能一文不值了。因为,放眼看去,那上面皆是刀痕、鞭痕、针孔,甚至有一些大小不一的黑窟窿。
    而此时此刻,武后的视线便正落在其中的一个黑窟窿上。焦黑的布料混着肉香,早已与那些翻卷的皮肉凝于一处,衬着中间凹凸不平的红色血肉,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武后却偏偏笑了,笑完后优雅地伸出一只再白嫩不过的美手,然后轻轻抠住那块碎布:
    双眸一眯,一个用力!
    “嘶啦!”
    又是一声脆响,此次却伴随着李贵妃歇斯底里的嘶吼。只是,那声嘶吼尚未出口,便被一团锦帕堵回了喉咙里。
    苏右忍不住再次回头去看,便见那碎布被轻轻一扯丢在了地上,一端破碎焦黑,一端却连着血肉。不经意间,他甚至清晰地看到,李贵妃胸口一处红彤彤血淋淋,血肉透出青色的筋脉,却独独少了一大片嫩白的皮肤。
    苏右瞧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恍然觉得刚才那一下,扯得自己也疼了。
    武后却面色不变,甚至还笑眯眯地拍了拍有些恍惚的李贵妃,道,“啧啧啧,妹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忍辱负重的一把好手么?唉,看来这宫廷十数年,你是享清福享习惯了吧?”
    这一拍,正拍在李贵妃撕出了血的伤口上,疼得她浑身一震,立刻又清醒了过来。
    她早已忘记了哭,只是一抽一抽,咬着锦帕打着哆嗦。一双早已不见了指甲的血手颤颤巍巍掩在赤、裸的胸口,然后蜷在地上重重喘息。莫说是回话,苏右觉得,她恐怕是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可惜的是,武后一早便强行给她喂下了汤药,作了充足准备。所以,李贵妃便是疼到了极点也晕不过去,顶多也就是有点精神恍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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