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中宫殿早就没有了掌事太监,此刻皇上对中宫殿的奴婢有不满,申承望多少都是有些责任的。
他与婢子们跪了下来,正要求皇上恕罪,就听陛下道:“去重新打盆清水来。”
申承望亲自上手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宋戎接过后:“都出去。”
奴婢们悄声退下,内室只余一尸一人一魂。
席姜也想出去,但她刚才试过了,她不能离宋戎太远,她还未测出更具体更准确的距离,她头晕的够够的,不想再自讨苦吃。加上,她想知道没人在的时候,宋戎会做什么,会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所以,她没有出去,她忍了下来。
只见他先把铜盆放在床头,然后高高地挽起袖子,接着把她一侧的袖子也掀了上去,胳膊上一道赫然的伤口显露出来。
席姜大概记得,好像是武贵妃自卫时用簪子划的。不痛,当时不痛,后来杀去西宫时也不痛,只觉痛快。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了,只可惜,最该死的还活着。
宋戎用干净的布巾蘸上清水,开始给席姜擦拭伤口。这还不算完,他又唤人拿来了敷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动作很轻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做着手上的事,乍看上去,颇有一番舒缓恬静之意。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席姜看来,不过是个城府之人在做戏罢了。让席姜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屋中没有一个外人在,他却还能演下去,做戏做全套。
是的,席姜从来不信宋戎会被刺激到发癔症,他这样装疯卖傻肯定另有目的,只不过她还看不懂,没想明白罢了。
宋戎包得很仔细,他一点都不着急,他还开口道:“你父兄不是最宠你吗,要朕看也不全然如此,光这条胳膊上就大大小小三四处疤痕。换做是朕,可舍不得。”
席姜“腾”地一下,怒火顶上了脑门。他宋澜序怎么有脸口出此言。
席家是武将之家,打小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武学与武器,就算父兄再小心再叮咛嘱咐,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就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学走路也会摔到腿的,谁身上还没点儿成长的痕迹了。
倒有一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宋英辰是席姜的长女,第一个孩子。虽然席姜不在乎自己小时候的摔摔打打,但每每从马上摔下,在练功场上被钝器打到会有多疼,她都记得。
她不想让女儿再尝一遍,是以,英辰那孩子,就连学走路,都是她手把手不曾轻易放手的。
她总想着,有帝后为父母,有皇长子为兄弟,身为大公主的孩子不需要去知道体验那些痛的,她错得何其离谱。
而现在,宋澜序怎么有脸与她的父兄相比,他一自私冷酷之辈,从来不懂何为真情,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席姜用了十三年看清了宋戎,她不是因为宋戎的为人而在生气,而是在气,他不配提自己的父兄,更没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
她脱口而出:“你如何配与我父兄相比!你是如何对待亲骨肉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宋戎听不见,感觉不到,他终于包好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意加深:“好了,好好睡吧。”
说完,他的大掌抚上席姜的额头,然后低头凑近她。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席姜看得不适正要扭头,宋戎却“悬崖勒马”停了下来。
席姜冷笑,他终也有演不下去的时候,谁能对着一副尸体下得去嘴呢。
宋戎坐直身子,撤了抚额的手,再次唤人进来。他看着申承望把铜盆布巾拾走,看着婢女们放下床缦,留下一句“好生侍候”,然后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席姜此时再次确定,困住她的根源是宋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束在了宋戎的周围,他走去哪她就得跟去哪。
她无奈地跟在宋戎的身后,忽然,他走到殿门下顿足,回头扫视一番,声音威严道:“中宫殿从今日起,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随着皇令,中宫殿的大门“轰”地一声关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席姜跟着宋戎回到帝王所居的养怡殿,宋戎如日常,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批了起来。一旁的申大总管犯了难,他看向阿抬,这次对方没有无视他。
二人找个时机悄悄退下,申承望欲言又止:“您看这算个什么事啊,陛下这是?咱们该不该劝劝啊?”
阿抬道:“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娘娘那边。”
申承望:“是啊是啊,这天气虽说还未大热起来,但那……若不及早安置,恐有损娘娘遗容。”
阿抬默了默,随后道:“把进都城那年湘南蛊主进贡的那副寒冰棺取出来吧。”
申承望犹豫:“没有陛下的旨意,这,行吗?”
阿抬朝内殿望去一眼,道:“非常之时,替主分忧罢了。去做吧,待陛下清醒过来,自不会怪罪你我。”
这场对话,被正在探索活动范围的席姜听个满耳。她倒是不在乎什么遗容不遗容的,死都死了,一副皮囊罢了。此刻她关心的是,原来她不是必须呆在宋戎身旁,她可以出内殿。
她想要再进一步,朝着养怡殿正门而去,刚迈出去她就被拽了回来,依旧是那股莫名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她暂时懂了,若宋戎不出养怡殿,她就得一直呆在这里,只要不出养怡殿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