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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霁来得并不算早。等他到了斗兽场时,已有不少官员到了,正聚在一起押注。倒颇有些烈火浇油,鲜花着锦的态势。
看着眼前的场景,楚霁心中冷笑,真是荒唐至极。
天子在宫中开设斗兽场,邀三公九卿、朝廷重臣前来下注押宝。名义上是君臣同乐,但不过只是皇帝用以敛财手段罢了。
现在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手里的,再怎么搜刮,也不能使国库充盈起来。
先帝的穷奢极欲,比起赵协来,不遑多让。皇位传到赵协手里的时候,皇帝的私库还不如世家门阀。
官员多数出身世家大族,也有不少是像楚霁这样买官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有钱。
坐庄收取赢家红利,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这开斗兽场的主意正是相国王汌出的。此人于治国理政上并无才干,在巧取豪夺一道上倒是颇为精通。这些年凭着自己的贵妃妹妹和替赵协充实私库,一步步爬上了相国之位,掌握了实权。
楚霁向来是不参与这些的。楚家每年送进宫的琉璃盏,就足够赵协眉开眼笑了。
奈何此次赵协高兴得昏了头。这么多年,大雍与南奚对垒,难得打了场胜仗,俘虏来了秦纵。赵协便下旨要求所有盛京官员前来赏玩秦纵与野兽的角斗,借此羞辱秦纵。
这斗兽场里看着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但这哪里赌的是钱?赌的都是人情世故和青云之路。
皇帝坐庄,收的是红利。但这赌场上有赢家就有输家。只是,谁想输钱呢?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斗兽场里的太监早就被各路官员买通。哪头猛虎受了伤,哪只雄狮势头好,全都一清二楚。
楚霁一眼扫过去。几个上月刚买官的舍人立在桌案旁,一边暗自肉疼地掏钱押注,一边对着坐在一旁的上峰小心讨好。
看得楚霁又可乐,又恶心。
关于这场角斗,一共设了三场赌局。分别是秦纵先后对战三只猛兽能否胜利。
斗兽场的规矩是不死不休的一对一角斗。秦纵身受重伤被生擒过来,在牢狱里又受了磋磨。没人觉得他能在野兽的利爪下存活。
不要说三只了。如果说第一场压秦纵胜利的,还有些人是真想赌一把。那到了第二场,没看到那几位刚走马上任的舍人冷汗直冒吗?
但纵使再不情愿,他们也得咬着牙花了这个钱。
商户能做到楚家这样的巨富,是极少的。在楚父楚母死后,大哥为人宽厚,原主分到了三分之一的家产。但即便如此,买官之后,原主手中钱财也所剩无几了。
原主的下一步计划,是利用太仓令的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
只是,苍天有眼,原主还没来得及赴京上任,就落水而死。
再睁开眼睛,就是来自异世的楚霁了。
这几个舍人也是这个想法,不,所有买官的人都是一样的敛财想法。只是他们手中钱财不够,所以才没能一开始就买到实权位置。现在,不得不在这斗兽场里掏钱,讨好上司,以求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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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霁款款走向斗兽场的二楼看台时,被绳索缚住,满身血痕,茕然独立在赛台中央的秦纵睁开了双眼。
南奚国主背信弃义,十万将士尸骨无存。父亲身死,自己被俘,现在还要到这里来,成为被人赏玩押注的对象。
他焉能不恨!
秦纵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仿佛要将满腔的恨意汇集于此。
但他必须要活下来,无论受到怎样的屈辱。活着,才能报仇。
秦纵抬起头,想看看着腐朽的王朝、昏聩的皇帝、荒谬的官员。
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里,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
容貌艳丽,却难掩清贵之气;身姿颀长,占尽了世间风流。
但,那又怎样?
看他的样子,想必也是这大雍的官员,和周围那些前来羞辱他的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见那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秦纵压低了眉毛,眼底寒芒一闪,朝着男人投去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
看见男人明显被惊了一瞬,秦纵在心里嗤了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霁也没想到,自己刚走上看台,就和秦纵四目相对。
那像狼一样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厉和煞气。
他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连带着耳膜和血脉。
嘭嘭,嘭嘭。
第二章
“楚大人,真是稀客啊!”一声阴阳怪气的招呼,拉回了楚霁的思绪。
楚霁转身一看。是大司农,出身于盛京勋贵贾家。向来秉持着士农工商的偏执思想,认为商是最贱之业。偏偏,他又是楚霁的顶头上司。
“贾大人。”楚霁不慌不忙地作揖。
见楚霁行礼,坐在太师椅上的大司农抬起眼,毫不避讳地上下审视着楚霁。
白玉发冠,青缎朝靴。一身月白倭缎长袍,上面用金线暗绣着百蝶穿花。腰间的是由豆绿宫绦系着的卷云纹白玉觽。
这一身打扮,倒真是金质玉相,矜贵风流,好生气派。
气派得让大司农直冒酸水,往日的不满更甚。
他向来是瞧不起楚霁的。自己出身世家,却也精心运作了十年才爬上了大司农的位置。楚霁一介商户,花了300万两,就从王相国手里买下太仓令,一步登天,地位仅次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