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绝对「安全」这回事。”——楼越想起自己说的话。还真是严谨呢,她给自己留的后路这么快就用上了。
照片下的对话是——
「想找死,还偷拍我睡觉 」
「我留着自己看不行吗 」
「你小心点」
真愚蠢,楼越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鄙夷。真他妈可笑。你还在找自己的原因。冷淡就是冷淡,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冷淡的。可是,怎么会这么愚蠢?他怎么就不怕被你发现?他怎么都没有密码?怎么连通知都不关?
占彪推开门,光着身子走了出来,毫无察觉地擦着水。
楼越低头蹲在洗衣机前,把已经放进去的衣服往外掏,又一件件往里面放。为什么要让她落入这样的俗套?他不知道她最恨俗套吗?所以她没有在自己的圈子里里找一个学历相当家庭背景相近的人结婚。她可不是冲着这样俗套的角色来的。俗套的被背叛的妻子,泪流满面。她还没有泪流满面。至少她还可以守住这一点。
“你给我充的电?” 占彪拿起手机,明知故问。
“嗯。”
不能再说多一个字,不然她的声音就要露馅儿。以前咨询者和靳媛说过的那些话忽然在她心里变得无比具体,清晰明朗。一切豁然开朗,她仿佛与整个古老的地下世界,女人无处安放的苦难产生了链接。那些女人令她皱眉和不解的过分软弱、崩溃和词不达意的愤怒,此刻都在她自己身上有了切肤之感。
嘿,你终于可以拓展一下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了,一举踏入那个商业价值高但你不太会的婚姻咨询领地。你的心态可真是积极向上啊,不愧是疏导心理的老手。楼越抿嘴一笑,嘴角却立刻苦涩地拉了下去。
占彪拿毛巾擦着下身,头发还滴着水,他点点手机,若无其事地说:“你也去洗吧,水挺热的。”然后他拿了手机进了卧室。
心事重重地洗完澡,楼越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然后裹着浴巾进了卧室,背对着占彪手忙脚乱地换上睡衣。透过镜子,她可以看见丈夫一直看着手机,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她浑身僵硬地躺在了占彪旁边。可马上,占彪的手就向妻子伸了过来。
她没出息地感到一阵安慰。刚刚产生的鄙夷和厌恶,在他的爱抚下忽然变得无足轻重。她不知道如何拒绝,她一点也不想拒绝。她的身体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应该为了突然冒出来的事情而停止计划,要不,就在决定正式仇恨他之前,再好好做一次吧。这可以是一种不落俗套的决定。 她开始热情地回应占彪,感觉浑身上下燃烧着复仇的火苗,像欲望本身一样毫无理由,但令人兴奋。占彪有许多细小的难以捉摸的新动作新技巧,不知道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炫技,一样一样地展示了出来。
明天吧,明天起来再好好地恨他。
第4章 伪装
清晨,占彪起床洗漱时,楼越下意识地伸展身体翻了个身,几乎碰到了丈夫离去的身体。他起得那么干脆!以前楼越觉得这是丈夫身上的一种自律气质,出自职业习惯和军事化训练,如今却让她觉得非常冰冷。
她看见他对着镜子仔细打着发胶,忽然清醒,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半梦半醒间的那些幻像开始迅速腐朽,变得让她恶心。
“哎,差点忘了说,你今晚上有事吗?有个老板喊我们晚上去他家一起吃个饭。”占彪对着镜子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说:“人家总问我,怎么从来不带夫人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去这种饭局。”
没错,不喜欢。她想。“是什么朋友?”
“你肯定瞧不上,我交往的都是些俗人。” 占彪说这话并不是在抬举她。他又开始消极攻击,用来抵抗他那超凡脱俗的高学历妻子从未开口明说的评判。“他住在白鹭山庄,你知道吧——”
“有钱的俗人,不正是我的理想客户群吗。我怎么会瞧不上。”楼越满不在乎地自嘲。
“那晚上一起去吧!” 占彪穿上鞋出门去,又在门口定了定说,“到时候我来接你。”
站到讲台后,楼越翻开教案,打起精神念道:“今天我们来谈一谈,大学生如何建立健康的恋爱观和婚姻观……” 和以往的死气沉沉不同,学生们纷纷抬起了头。
“爱情,是美好的,毫无疑问……”楼越念着这个已经用了好几年的开头语,心中忽然充满愤世嫉俗的情绪,但那些词句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口中流出。看着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她不由得扬起微笑,希望不被人看出自己正在变成一个苦涩的女人,那种她上学时会观察到的成年女人。她们维持体面和尊严的决心是那么强烈,因此看上去很疲惫。
她决定直接进入主题,让学生们展开分组讨论。大家马上活跃起来,沸腾的讨论声充满教室。讨论从大学期间如何平衡学习和恋爱的关系,很快就转移到了恋爱心得和经验谈。一群二十岁不到的女孩们激情四射地谈论关于“渣男”的鉴别和发现“渣男”的处置要点,她们说得头头是道,老师则笑得真真切切,仿佛在听一个奇幻色彩的童谣。
曾经的她自己也像她们那样,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觉得自己看问题直击要害,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当然是特别的、丰富的,她绝不会忍受一丁点的冷落和怠慢。她告诉当时还在治安科的小民警彪子说,她最看重的东西是人品,是永远不被伤害,虽然这个想法很天真,是不符合人性和现实的——那时候,占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