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啸龙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手里盘玩着一串佛螺菩提。沉香的寥寥青烟从茶几上的电子熏香炉里缓缓溢出,往下落到谭啸龙脚边。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他看见弟弟闯了进来。“干嘛这么大动静,有事啊?” 话没说完,他已经注意到,弟弟脸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疤痕。“这又是慧珍干的?” 见弟弟一脸懊恼又无奈,谭啸龙一下子火上来了:“你不能揍她一顿嘛?她是救过你的命还是怎么的,这么惯着个泼妇!”
他起身走到弟弟面前,左右端详了一下疤痕。“呵呵,这爪子真够厉害的。”
谭啸虎像一只斗败的猫一样任凭哥哥嘲讽。“哥,我没啥事,芸儿被她挠破相了……”
谭啸龙怒目圆睁,指着弟弟的脸。“你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叫底下人怎么看?”
“多亏嫂子赶过去了,才拦住了……”
“你也真是的,罩不住她,还敢吃窝边草,”谭啸龙迎上弟弟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了?你能跟我比吗,你嫂子像慧珍一般见识吗?”
谭啸虎郁闷地点着头。上回商学院举办女子研修班,慧珍和嫂子两人一起去上的课,慧珍听了两节课就跑回来了。他让老婆好好学点东西,慧珍却说:“什么狗屁优雅智慧女性课程,讲的还是三从四德那套,教人怎么伺候老爷们。”
谭啸龙把佛螺菩串戴回到手腕上,回头看看弟弟那张颓丧的脸。“以后有什么场面你多带她出来,没有里子面子要给的嘛。你给她再盘两个店面一起做,我看她还是闲的。”
谭啸虎还想说点什么,谭啸龙问:“芸儿那个脸还有救吗?”
啸虎摇摇头,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几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去找兰姐看看。不行就给点钱打发了。当然,这钱叫你老婆出,从她那美甲店账上走,给她点教训,看看长不长记性。她折了我的人,要是别人,我打断一条腿算是仁慈。”
“是,我知道。”“今晚来我这儿吃晚饭吧。市局的占队长会过来,他老婆也来。我跟你说,给人家留点好印象。人家是正经人,大学老师呢……” 虽然这么说,谭啸龙脸上却有一丝不屑的表情。
“楼老师,你还不走吗?”女同事见楼越站在楼下半天不动,问道。
正说着,占彪的车开到了路边停下。他下了车,对妻子的同事挥手打了个招呼。年轻单身的女同事见到靳媛戏称为市局第一美男子的刑警队长,立刻露出未婚女青年特有的娇羞慌张模样,这令楼越不由得好笑。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笑的。
占彪靠着他那辆 suv,依然显得高大魁梧,他的妻子在心里不情愿地承认,他现在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楼越朝着丈夫走去,占彪打开了车门,接过妻子的包。她坐了进去。 隔着车窗她看见同事的表情,好像是羡慕。于是她对同事微笑着挥手,被动地加入了一场古老的骗局——已婚女人对单身女人无意识地展示幸福的瞬间。可能从这一刻起,这个年轻女人会觉得,生命中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正是源于她缺少楼老师和占队长所拥有的这种亲密感。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楼越自觉无比孤独。
车驶入车流。她在车里寻找着一些可能的痕迹,但很快放弃了。作为一个男人,占彪疏忽大意让她看到了手机里的秘密。但作为一个刑警,他不可能在车里留下什么罪证。楼越警告自己,执着于细节对她毫无益处。
“这身衣服不错,新买的?” 占彪开得很快,显得轻车熟路。
“不是,去年买的。” 她穿的是件款式很简单的黑色方领连衣裙,去中山大学参加应激心理学研讨会时买的。虽然有点过于端庄,但这裙子的优点是剪裁极佳,显得身材非常苗条修长。 今天的她格外需要这件战袍给自己鼓气。
“我没见你穿过。”
“穿过好几次了,只是没机会被你注意到。”楼越忍不住冷笑着说,但马上转换成没有攻击性的微笑。赌气是渴望关注和回应的表现,她不允许自己产生这种可悲的内耗。
“这个谭啸龙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转移话题,主动攀谈。
“待会儿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你估计跟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你想想……我只能说,他是个能人。但并不复杂。”
她忍不住看了丈夫一眼。“你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
“朋友也算不上吧,也就是冲着我手里这点小权,我有时能帮上点小忙。”
车开上了一条坡路,沿路两边都是幽暗的路灯。占彪的车在大门前慢下来,只一秒,车牌号被门禁系统识别,道闸抬起,为刑警队长放行。
车停在铺满鹅卵石的空地上,楼越下了车,踮着脚小心地走着。占彪搂过妻子的胳膊往前走。楼越在心里翻起白眼,胳膊上汗毛纷纷竖起。今天从接她开始,他好像就在扮演一个好丈夫的模样。
露台上的谭啸龙看见今晚的客人到了,便把烟在花盆里按灭,往旁边一扔。他走下来迎接占彪夫妻。
“哟,占队长,这您夫人,楼老师对吧?久仰久仰。”
和占彪简单描述在她脑海中形成的人物侧写不同,谭啸龙并不像一个浑身散发市井气息的土豪。他甚至有几分儒雅,楼越想,可能是因为他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发鬓间透着点花白的发丝。看上去他比占彪矮一点,但显得非常结实,行动之间,充满变数,敏感又迅捷,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