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拉开车门,蒋云俯身下车的时候,两只手同时挡在他头顶上方。
“当心。”
离得近的那道声音源自站在他斜后方的梁津,另一道则是那位侍应生发出的,蒋云抬起下颚,一张不安与怯懦交织的面容映入眼帘。
“陈栗?”
蒋云:“你为什么在这?”
没记错的话,自从上次把陈栗带出赌场,宋成就免除了他所有的职务。
陈栗弯腰做出一个指引的动作,低声道:“宋总说人手不够,叫我凑下数。”
蒋云跟在梁津身后,随和道:“这样啊。”
他才不信那个老狐狸的鬼话。
进入公馆内部,顶端的吊灯光芒璀璨耀眼,来来往往的宾客仿佛沐浴在日光之下,从容地接过属于他们的拍卖号牌。
“哟,这不是小栗吗?”
中等身材的男人手持号码牌,戴着金表的手腕扶住青年的侧腰,咧嘴道:“前些日子总找不到你人,我还纳闷呢,以为你辞职不干了。”
“原来是被新金主藏起来了,”男人的目光顺势攀上蒋云的侧脸,语气油里油气,“服侍两个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如这样,你……”
“劳驾。”
被无端挂上金主头衔的蒋云一把将陈栗扯过来,虽然在此之前感受到了梁津的视线,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里是拍卖会,不是发情公猪的养殖基地,”他往前走了一步,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烦请不要挡道。”
“你什么意思!”
男人表情纷呈,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公馆内部人员流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想动手也得顾及宋成这个东道主的脸面。
“你……”男人僵硬道,“这位先生,贵姓?”
“蒋先生,您的号牌。”
这次拍卖会,蒋云代表蒋氏集团出息,原定的随行人员是郑思勤,由于他的临时调动,这才改成了梁津。
梁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号牌,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身份被间接揭开,蒋云没必要理会男人的问题。
他连正眼也没给那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中年男人,回身朝陈栗点点头,让他跟在他们身后。
“等下你来举牌吗?”
蒋云自说自话:“也行,反正只是走个过场,谁举都一样。”
话音未落,标着数字“7”的号牌倏忽间躺在了他腿间。
拍卖会正式开始前,内场的灯光很暗,几道幽微的光线不规则地向下照射着,有一束恰好打在梁津紧抿着的,令人觉得他不那么高兴的嘴角上。
这个人原来也会生气。
虽然蒋云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怎么不说话?”
“……”
“蒋先生,”把他们引入内场,陈栗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不知看到什么,忽然瑟缩了一下,凑到蒋云耳边小声道,“我先出去了,到时候结束了,你……你们叫我。”
“好。”蒋云把车钥匙递给他。
“再遇到刚才那种情况,就去车上躲一躲。”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前排,有人经过时,蒋云需要收一收腿,让出一部分空间。
相邻两排之间的间隔不大,他侧着收腿的时候,难以避免地碰到了梁津的膝盖。
蒋云想若无其事地正身坐好,下一秒就被人按住半边大腿,不得不直面那人的侧脸。
客观来讲,梁津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眼眉、以及长在左眼眼底的小痣随了他的母亲梁婉,鼻梁和脸型与蒋丰原如出一辙,仿佛是上天眷顾过的模样。
梁津的声线带着一股冷意:“假设他做了对你不利的事,你还会这么无所顾忌地为他挺身而出吗?”
“你都说了,那是假设。”
蒋云盖住他的手背,在梁津一瞬间的失神时,微笑着将他的手从自己膝上撕开:“过去、现在、将来,我只看现在。”
“其实人家小陈也挺不容易的。”
沉默片刻,蒋云缓缓道:“父母双亡,高中辍学流落赌场,还得照顾一个比他小那么多岁的妹妹。”
梁津望向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混杂着许多情绪,哪怕蒋云无法一一分辨,也能感受到那份浓烈。
“你永远对别人心软,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梁津轻声笑了笑,道,“诈骗集团会很喜欢你。”
蒋云:“……”
灯光从前到后逐一亮起,蒋云不喜欢在口舌之争中落了下风,于是存心捉弄,戏谑道:“何必呢。陈栗招你惹你了?你该不会……吃他的醋吧?”
台上扩音器发出一声尖锐爆鸣,梁津的回答被噪音吞没,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但蒋云一个字都没听到。
会台中央,身为泉辉董事之一的宋成西装笔挺,银扣腰带将他浑圆的肚腩往里收束几分,大小从榴莲变成了西瓜。
蒋云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时,宋成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胜券在握地朝他点了点头。
老狐狸。
倘若他和梁津没有及时察觉,而是在交易后发现地皮不对,蒋氏将折损大量的物力、财力从中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