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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喟叹一声,朝医官们拱了拱手:“齐某敢以人头担保此人的身份,诸位无须怀疑。天色已晚,大家辛苦,快快歇息去吧。”
    *
    司马妧昏睡了一天两夜。
    醒来的时候,她听见清晨时分帐外的鸟鸣声声悦耳,生机勃勃。
    因为如今气温较低和她的身体素质好,目前她的伤口只是有些微红,并未出现溃烂。
    而且她苏醒之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不过……她发现,床前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司马妧费力地侧了侧头,发现确实有一个人枕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他的姿势有些别扭,半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大概睡得并不舒服。
    从司马妧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完整长相。
    他的侧面立体而英俊,虽有些过于尖锐的冷,却很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又从未见过的人,司马妧的手指动了动,不自觉地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脑袋,不过因为身体虚弱无力,她并未真的这样做。
    为什么我会想摸摸他?
    司马妧的心中泛出疑问。
    大概是因为看见此人的第一眼,她无端端觉得眼熟吧。可是再仔细看第二眼,她又觉得自己并未见过此人,不知道……是否是韦恺他们请来的当地郎中?
    司马妧犹豫着该不该唤醒这位“当地郎中”。恰在这时,她从公主府里带来的侍女端着水盆掀开帐子走进来,见司马妧睁开眼睛望着她,侍女又惊又喜:“殿下醒啦!医官、医官大人,殿下醒来了!”
    侍女连忙转身跑出去向医官禀告这个好消息,因为声音大,睡得并不很沉的顾乐飞亦被她的声音吵醒。他抬起头来,恰好对上司马妧陌生而礼貌的目光,顿时睡意全消。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看着司马妧,司马妧看着他,两个人古怪地一句话也不说,陷入尴尬又诡异的沉默。
    司马妧犹豫着先开口:“这位……”郎中?
    这位看起来很眼熟的郎中辛苦了?
    可是,她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也不是郎中,那、那又是什么呢?
    因为不知如何开口,她的话只讲了两个字,便憋了回去。
    她根本不知道,就在她说话的那一刻,顾乐飞真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明明前天已经在她短暂的清醒时刻体会过了,但是那个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妧妧因为伤得太重所以脑子暂时不清楚。
    可是,现在她彻底清醒,却依然……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妧妧,是我。”顾乐飞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是他冷漠,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完全没有认出自己的大长公主殿下。
    伴随着他的那声熟悉而亲密的“妧妧”,司马妧的眼睛骤然睁大、睁大、再睁大。
    “你……”望着面前这张瘦得几乎没有肉的脸,司马妧语塞半天,方才讷讷道:“你、你站起来让我仔细瞧瞧。”
    顾乐飞心中忧伤地站起来,忐忑地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颀长完美的身材。在她沉默得没有任何表示的反应面前,他立在那儿越发感觉到局促不安,七上八下的内心并未感到任何减肉成功的自豪和得意感。
    伴随着他的动作,司马妧的嘴也不自觉地慢慢张开。她躺在那儿,角度不是特别好,可是也足够她看清楚眼前人几乎没有软乎乎的肉的劲瘦身材。
    司马妧瞠目结舌,足足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的驸马爷,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用发自肺腑的真挚之声再一次告诉她:“妧妧,真的是我!”
    我真的是顾乐飞啊!
    “呃,哦……”司马妧张大嘴巴,愣生生回了他一句:“不、不可能呀!”
    “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啦?”
    ☆、第 91章
    “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啦?”
    面对亲爱的大长公主殿下无比真诚而惊讶的疑问,顾乐飞无言以对。
    没有人折磨他好么。
    他是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瘦成这样的。
    真要说,是他自己折磨自己。
    自己没事找事。
    顾乐飞的沉默令司马妧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所不妥。想来也知道,以顾乐飞的本事,断断没有被人折磨的道理,而且哪有折磨人反而将人折磨得英俊帅气的?
    “你……”司马妧张了张嘴,“小白”两个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像对着这样一个人唤“小白”,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白”这个称呼,应该只属于那个永远笑眯眯的、白白软软、圆乎乎的可爱胖子。
    而不是面前这个五官俊美、气质冷峻的男人。
    当司马妧突然意识到“小白”这个称呼并不适合眼前人的时候,那刚开口便戛然而止的词句也因此显得更为突兀,令她感觉到了十分尴尬。
    而顾乐飞什么也没说。
    在她开口之后,他一直静静凝视着她。顾乐飞瘦下来之后脸颊上的肉不再挤压双眼,那双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漆黑的眸子中仿佛有漫天星光闪烁,醉人的深情。
    第一次,司马妧发现自己很不习惯被一个人如此凝视,她的心仿佛跳得快了些,这令她禁不住偏移了目光,不愿再看他。
    始终注视着她的顾乐飞发现,司马妧原本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奇异地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他伸出手来,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捕捉住那丝极浅的红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因为行军日晒而复又粗糙的肌肤,黑眸深邃,专注无比。
    可是他依旧一言不发,好似在等待她捱不住先开口。
    司马妧的确捱不住。
    “你……”她开口说了一个音节,却再次词穷,还是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因为身上有伤,不便动弹,司马妧唯有努力把头偏了偏,企图躲开那只暧昧的手。
    因为她躲避的动作,顾乐飞的眸光沉了沉,他掩住不悦,缓缓开口,语气不辨喜怒:“叫我一声小白,很难么?”
    司马妧没有回答他。
    小白,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叫不出口。
    司马妧垂眸,低低吩咐道:“你去把守营的诸位将领叫来。”
    顾乐飞的手蓦地一收紧,他没有听话,却淡淡道:“你才刚醒,不急于一时。”
    司马妧默然。面对他公然的违抗,和语气中隐隐的不悦,她想着实是人之常情,若她见熟悉的人忽然对自己举止生疏、反应陌生,也会觉得难过。
    可是……她真的很难将他当成小白,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变成如今模样,是否……受够了她无尽的揉捏磋磨,不愿意再忍受?
    她静默片刻后,忽而轻轻喊了一声:“吴叔。”
    “吴”是暗卫大叔一号的姓。
    守在帐外的大叔一号耳朵很灵,声音再小也听得见,他闻声掀帘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烦你将守营的诸位将领叫来。”司马妧将刚才对顾乐飞说的话又对他重复一遍。
    “是。”大叔一号办事效率很高,得令后毫不拖延,立即通知人去了。
    暗卫大叔一走,司马妧马上感觉到顾乐飞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一般盯着自己看。
    黑眸沉沉,仿佛幽怨无限。
    司马妧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跳得快了些,这是一种她不熟悉的情绪,冲动、感性、毫无理智可言,她直觉危险。
    她很敏感。
    她的直觉早已发现,面前这个不是小白的小白,不仅仅是身体变瘦了而已,由于他不再顾忌和压抑,因此刻意朝她释放出来的信号是那样的陌生和危险。
    她多么想念从前那个胖胖软软冲自己笑的小白。
    “抱歉,”司马妧的目光中闪过失落,她的眸子垂下来,低声道,“我很不习惯。”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将她的脸小心翼翼捧起来,动作温柔,却是不容拒绝地强迫她看自己的脸,笃定道::“多看看,就习惯了。”低沉柔和的嗓音熟悉又好听,可是面前的人真的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虽然司马妧很喜欢抱着小白睡觉,可是实际上由于职业是打仗的关系,她并不习惯别人的身体碰触,小白是个大大的例外。
    故而,顾乐飞突兀又亲密的动作令司马妧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的手指动了动,有种将这双不安分的手挥开的冲动。
    无奈的是,她此时身体虚弱,没有这个力气,而且为了避免牵动伤口导致二次受伤,最好什么动作也不要有。
    好在暗卫大叔办事快,这种尴尬的情境并未持续很久,包括齐熠在内的几位守营将领得知殿下醒了叫他们,一个个都以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
    司马妧叫这些人来当然不会是讨论今天吃什么、或者我的驸马变瘦了之类的问题,而是为了了解目前的军情。
    事关军机,顾乐飞即使顶着驸马身份,也是外人,为避嫌他当然必须退出帐外。
    行军打仗的大都是粗人,留守的三四位将领大大咧咧,看着大元帅精神不错,心里都很高兴。除了齐熠之外,没人注意到大元帅和她的驸马之间诡异的气氛。
    堪舆退出去的时候那幽怨的小眼神,殿下看他出去了立即松口气的举动,机智聪慧的齐将军洞若观火,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堪舆啊堪舆,这可是你自找的。
    齐熠在心底为好友惋惜不已,一个走神,没想到司马妧的问话已到了他的头上:“齐将军。”
    可惜,齐熠还在神游天外想二人的狗血关系。
    司马妧叹气,勉力提高一点音量:“齐熠!”
    齐熠依然没听见,也不能全怪他,司马妧现在身体虚弱得很,声音和蚊子嗡嗡差不多。
    可是这不是他听不见顶头上司讲话的理由。
    “齐熠!你小子发什么呆呢,大元帅问你话!”旁边一个将领猛地拍一下他的肩膀,齐熠蓦地惊醒,条件反射般大吼:“末将在!”
    司马妧轻叹一声,倒也没有责备他走神,只问道:“刺杀我的那个人,是你负责派人看守的?”
    “是!”
    齐熠响亮回答:“为防止他自尽,已将他的手脚全部铐起,除了喂饭喝水之外连嘴都塞上布团!”
    “很好。待医官给我换药之后,你便把此人带进来,我亲自审问,”司马妧的眸光一冷,“我很好奇,他与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在阵前杀我不可。”
    “是!”
    司马妧召集众人,不只是为了审问刺杀者的事情。她还仔细问了韦恺带兵围城的情况,南诏的反应以及其他周围小部落的动静,哥舒那其对雅隆部的战事情况,还有后勤的补给状况,一桩一件,她都认真了解,指出有问题的地方,为将领解答疑惑,并针对目前情况发出新的指令。
    这一个小会足足开了一个时辰,待候着的医官终于被允许进入大帐时,司马妧已疲惫得再次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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