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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时愣了一阵子,破涕为笑:“是我想差了……咱们快吃饭吧?耽误这么久,你肯定也饿了。”
    “爷是饿了,”她还在发愣,男人眸色已经转深,两只眼睛像狼一样盯住她,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朝床榻而去,“先喂饱了爷,再吃饭吧。”
    觉醒
    春暖带人一道送饭到了卧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三少夫人的一声轻呼,接着朦朦胧胧的声音就被掩住了。她面上一红,拦住剩下的人:“先不忙送进去,一会儿再说吧。”
    外面人不解,但还是照办了。一群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听见里面传来三少爷略带沙哑的声音,叫人送水进去。
    春暖进去的时候连头也不敢抬,送了水便退出门外。好一阵子里面的二人收拾完毕,一看都已经是寻常的就寝时间了。
    三少爷吩咐她们把旧菜撤下去,换些点心甜汤之类的宵夜就好。春暖应了,端着宵夜进屋,发觉三少夫人满面绯色,眼眶隐约泛红,甚至比下午的时候更红了,整个人却看起来比之前妩媚不少,心知大约少爷是把她哄好了,便笑着退出门外。
    第二日午后,明珠便被人请到了三小院正房。
    这一夜春时睡得极香甜,早晨陈天驰起床的时候都没能弄醒她,心知她这段日子是被诸多事务给累着了,陈天驰也有意让她多休息一阵子,便不许人叫她起来。
    于是她真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明珠赶到正房,被春暖领进屋去,看见的就是正对镜梳妆的三少夫人。
    “明珠见过三少夫人。”明珠稳稳地伏在地上给春时磕了头,不待她说话便自顾自地说开来,“之前原本三少夫人刚来,奴婢就该来给三少夫人请安磕头的。只是老夫人说了,她身子不适,不许弄这些大排场上的东西,便耽搁了,明珠向三少夫人请罪,还请三少夫人轻罚院里的其他人。”
    她等了很久都没人应答,若换了旁人,必定会沉不住气地抬起头来看。然而明珠是在曾氏的□□下长大的,大面场看得多,从小就见杨氏和林氏二位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明争暗斗,对这样低级的手段根本不在乎。她都抬出老夫人了,春时再厉害,能将她怎样?顶多罚她一顿,可万一罚了她,那就是不给老夫人面子!刚进门的媳妇儿担得起这罪名?
    春时被春暖伺候着梳完头,往手上细细擦了一层香脂,这才仿佛想起屋里还有明珠这个人一般,回身讶然道:“哎呀,你怎么还跪在地上?春暖,你也不知道提醒我!”
    春暖笑眯眯道:“是奴婢的不是,替少夫人梳头忘了时间,明珠姐姐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想必少夫人也没注意。”
    春时笑道:“可不是么?方才尽注意你替我梳的发式了,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明珠,你再说一遍吧。”
    明珠一噎,当真不卑不亢地重复了第二遍。一字不差不说,腰板挺得笔直。她目光平时前方,姿态高傲地仿佛她才是主子,而坐在她面前的三少夫人是奴婢一样。
    她说完了,春时沉吟片刻:“既这么着,你去院子里跪上半个时辰吧,法不责众,院子里其余人就不必再罚了。”
    明珠站起身来,待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之后,愣了一下,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张了张嘴:“老夫人说……”
    春时看也没看她,只盯着自己两年多没劳作变得白皙细腻的手,淡淡道:“怎么,这不是你自己要去的么?与老夫人何干?难不成你方才不是诚心向我请罪,只想拿老夫人压我?”
    明珠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春时笑道:“瞧把你吓的,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明珠缓缓站起身来,心中万分不愿跪在院子里丢人现眼。她怎么忘了,如今春时这丫头摇身一变成了三少夫人,她却还只是个奴婢,少夫人要处置一个奴婢,或许不能轻易打杀了她,可折腾她却是一点都不费劲的……
    “对了。”她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春时在身后说了一句,不由心中暗喜,以为她总算想通自己是老夫人的人,得罪不得,便停下步子:“少夫人有何吩咐?”
    春时朝春暖看了一眼,春暖顿了顿,才鼓足勇气般道:“三少夫人既然嫁进来,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以后总是我们的主子,这话不知明珠姐姐可曾说过?”
    明珠心头一跳,这话里夹枪带棒,明捧实贬,带了脑子的都能听得出来,之前还以为春时不敢跟她计较,如今这光景怕是春时有意借打压她来立威,自己孤身一人,还是先示弱为好,便柔声道:“是先前有人在外乱嚼舌根子,奴婢为了维护少夫人,这才——”
    “话里是什么意思,谁都听的懂。”春暖不待她说完便打断,冷笑着瞧她,“明珠姐姐以为少夫人是傻的么?竟容你如此耍弄?什么叫‘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三少夫人以前有哪些身份,你倒是说说看。”
    明珠怔了。
    她心头一慌,心道以往也没见过这样的啊。内宅里明争暗斗,也不过是语言上添点堵,暗地里耍花招,她这样的一般没人一样样摘出来问个清楚。夫人们觉得这样太掉价,不愿和别人多计较,碰上这么一对非要追根究底的主仆,她真是……
    “少夫人恕罪!”再傻她也知道今儿春时是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明珠只得重新跪在她面前,只盼老夫人日后知道了替她做主,“奴婢是一时口快没说对,三少夫人以前是中书令府上的小姐,怎么会有别的身份?明珠这么说也只是因为护主心切,绝无别的意思。”
    春时笑眯眯地拿起妆台上的一根簪子,俯下身来亲自插在明珠的发上,弄得明珠一愣:“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这根簪子你拿去戴着玩吧。听说你是夫君院子里第一的得意人,日后要靠你的地方还多。”
    明珠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也许眼前这位真是中书令府的小姐?她只是和春时长得有点像?这笑,这说话的神态,这落落大方的姿势,还有她的眼神,哪一点像曾经那个畏畏缩缩不敢和她对着干的小丫鬟?便是后来她有三少爷撑腰,也绝摆不出如今这般姿态。
    她惴惴不安地受了这根簪子,就听见三少夫人在她头顶淡淡问道:“我长得是不是很像那个丫鬟?”
    明珠一个激灵,连忙道:“三少夫人和春时乍一看是有些相似,可仔细看了,还是三少夫人生得更美,更精致些。那丫头毕竟是个丫鬟,怎及三少夫人的气度。大家也是一时眼拙,这才……”
    这话似乎说对了胃口,明珠眼见三少夫人面上浮出一个笑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来就算我和那丫鬟有几分相似,到底也是不同的两个人。”
    明珠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可不正是这个理吗?”
    眼看把明珠吓够了,春时决定见好就收:“行了,既然是这个理,日后我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外头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这三小院中,我不想再听见半个字,你可清楚了?”
    明珠点头称是。
    春时站起身来:“说了这半日话,我也乏了,你去吧。”
    明珠松了一口气,只觉这半日当真难熬得很。她躬身往门外退去,到了门口正要离开,耳边却传来春暖的声音:“明珠姐姐,你莫不是忘了,三少夫人罚你在门口跪半个时辰呢。”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明珠面色蓦地惨白,她咬牙站了一会儿,终究不敢太挑战三少夫人的权威,僵着身子直直的跪在了三小院正房的门口。
    春暖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朝她微微一笑:“明珠姐姐,三少夫人说了,等到了时辰姐姐就自个儿回去吧,不必再告诉她了。”
    说完她一扭身进了卧房,捂着嘴压着声音,拼命按住心里的兴奋:“少夫人,明珠真跪在地上了!”
    当时利用老夫人来让她跪在院门口半个时辰,如今可算是找补回来了!
    她叽叽喳喳地开始向春时学起明珠当时的表情,春时默默听着,不时露出一丝微笑。
    春暖似乎没有注意,从最开始她提起明珠,还犹带敬畏地唤她“明珠姐姐”,到如今提起她被罚时的兴奋激动,明珠这个词所象征着的权威和压力,似乎逐渐从她心里淡去了。提起明珠,她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恐惧,只把她当作一个寻常人。
    而这,大约也是三少爷对她的期望吧?纵使他也愿意一辈子保护自己,可若是自己真能强大起来,和他并肩面对风雨,替他管好这个家,这才是他真正盼望的事吧。
    晚上陈天驰回来的时候,得到了小妻子久违的热情对待。
    他受宠若惊,从善如流地把小妻子给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倦极而眠,春时望着他熟睡的侧脸,偷偷伸手去描了描他挺直的鼻梁,英俊的眉眼。
    这,是宠她爱她的夫君呢!
    有孕
    五月嫁进门来,一转眼,已是盛夏八月。
    为了怕小妻子被暑热所侵,陈三公子特意派人在眉山下买了一座庄园。打算等暑热一至,夫妻俩就躲到山里避暑去。走的前一日正逢潘凤真来看刚出生不久的天骅,惊愕地发现她居然在这里看见了春时。
    对林氏和春时能和平相处,潘凤真啧啧称奇。她这位二舅母别的不说,性子执拗小气,一家人少有能和她说上三句话还不生气的。寻常对大舅母能执掌家中中馈怨气颇多,选儿媳妇儿最在乎的就是她家中是否有权有势有钱财,其次就是是否听她的话。
    这两点春时……仔细一想,潘凤笑了起来,好像还真符合。不管怎样,她如今是中书令家的小姐出身,性子又温柔和善,肯定不会和林氏对着干,怪不得林氏能心平气和地和她共处一室。
    “表嫂,我随你一道出去。”
    虽然比春时还大上两岁,潘凤真这声表嫂叫的却不显谄媚只觉亲热:“最近怎不见三表哥?”
    春时道:“他在外忙事情,轻易回不来,不过明儿他说要陪我一道出门去眉山游玩。”
    潘凤真凤眼里一闪而过艳羡之色:“三表哥对表嫂真好。”
    春时想起她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眼看再过了年,她就十九了。十九岁在这个世上几乎只能嫁些鳏夫做填房,不由也替她着急,便道:“其实他这个人不像你们看到的这样的,他脾气坏的很,又不体贴,还……”
    发现潘凤真盯着自己笑得奇怪,春时也赧然一笑:“叫你见笑了。”
    “哪里。”潘凤真微微一笑,“其实我今日过来,一方面是为了看天骅,一方面也是有事要拜托三表哥,既然表哥不在,想来告诉表嫂也是可以的。”
    春时不敢乱答应事情,即使表姑娘曾经帮过她和三少爷,她也不敢随意替陈天驰应下什么事:“我也不懂你们的事……左右他今日都要回来的,不如你在我这儿用了晚饭,等他回来再说?”
    潘凤真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因了是夏天,晚饭做的便都是些清凉可口的小菜和一些粥。蒋妈妈早被从厨房调了上来,贴身伺候三少夫人,此刻就站在一旁笑道:“今儿大厨房里送了些新鲜的海蟹海虾,我就叫人捡了些小青菜洗干净了,做了青菜蟹肉滚虾粥,表姑娘和少夫人尝尝味道可好?”
    潘凤真端起一小碗,尝了几口赞道:“这个真是极好,青菜鲜嫩,虾肉清甜,难得的是半点腥味也无,我猜是妈妈亲自下厨做的,可是?”
    蒋妈妈笑道:“表姑娘谬赞,正是老婆子做的,好久不动手,还怕手生了,好歹能得姑娘的喜欢,也算叫我放心了。”
    春时笑起来:“妈妈谦虚什么?你的手艺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呢?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她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刚刚入口,便觉得一阵扑鼻的腥味,可看见蒋妈妈期待的眼神,春时到底努力咽了下去,又试着吃了第二勺。
    第二勺还没送到嘴边,“呕——”地一声,她竟扭到一旁吐了起来。
    才刚吃一点东西,吐到最后只吐出清水,吓坏了一屋子的人。蒋妈妈连忙把她扶起来,拿了帕子给她擦嘴,端了清茶漱口。
    春时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潘凤真握住她手道:“我这有薄荷醒脑香,你闻闻看可舒服些?想来是白日里中暑,夜间又贪凉,这才吐了。”
    春时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我并不曾贪凉。”天知道身边睡着个像火炉一般的男人,她哪有贪凉的机会?
    潘凤真笑起来:“那就只是中暑?不过我瞧你这屋里处处是冰山,院子里还有葡萄架子花藤,比我那儿凉快不知多少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笑起来,开始说起清风寺的后山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唯独蒋妈妈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是抿着嘴笑。
    春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妈妈怎么了?”
    蒋妈妈笑道:“少夫人,你几月不曾换洗了?”
    当真潘凤真的面,春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忽地有了些朦胧地猜想,绯红着脸道:“两月有余——算上这月,怕是有三个月了。”
    满屋里谁也不是无知妇人,即使没出嫁,潘凤真也蓦地反应过来,抢先笑道:“啊呀!恭喜你了表嫂!”
    春时羞得满面通红:“这,还没定呢,谁知是真是假?”
    蒋妈妈笑道:“少夫人说的是,表姑娘,劳你陪少夫人待一阵子,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春时怀孕了,陈天驰刚一进门就被这巨大的惊喜给砸懵在原地,向来冷静的人站在那儿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平安笑嘻嘻地凑上前去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很快就有小小少爷出生了!”
    这声恭喜好像把他从恍惚中砸醒了一般,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控制不住地整张脸上盈满了笑意,大跨步朝卧房而去。
    卧房里只有潘凤真和蒋妈妈陪着春时。二人朝他道了喜,识趣地把空间留给这小夫妻俩。
    陈天驰上前去,巨大的狂喜让他几乎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春时……”
    接着他就看见他的小妻子朝他露出个羞涩而温柔的笑:“真奇怪……”
    陈天驰紧张的心情忽然就平复下来了,比起已经二十三岁的他,如今才十七岁的春时心里说不定比他更紧张。在外头奔忙了一日,还带着满身的尘土,陈天驰伸手要把外衫解去。
    春时习惯性地上前要帮忙,被他一把挡住:“你好好坐着,别累着了。我这衣裳脏得很,换一身再跟你说话。”
    说着他急匆匆朝厢房走去了,仿佛多呆一刻都会伤了她似的。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春时抿嘴一笑,心道这男人比自己想得还要更紧张几分呢!
    这孩子很乖,在母亲肚子里三个月才提醒自己的存在,大夫来的时候也惊异这一胎头三个月竟如此稳当,而如今正是第四个月,只要没什么大举动,是完全无碍的。
    小妻子怀了孕,眉山之行只能取消。得了消息的林氏少见地叫秦妈妈过来叮嘱了几句,杨氏也遣了人来道贺,只有曾氏无动于衷。
    对这位老人的固执陈天驰深有体会,他抱着春时笑道:“不来就不来吧,省得还要浪费心思去应付她。”
    春时靠在他怀里揪住他衣袖的一角拽啊拽:“可是她毕竟是你的祖母……”
    她还记得刚进陈家的时候,三少爷不被所有人重视,二夫人和二老爷都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问,大少爷和二少爷只会肆意欺辱他,只有老夫人,还想着吩咐人每日晚上给三少爷炖一盅夜宵补身子。
    老夫人应该也是心疼这个孙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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