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把饭和菜捧出来,牛肉炒青椒,洋葱炒肉,另两个蔬菜是土豆丝和茭白。没有她格外想吃的菜,但也没有她不喜欢的胡萝卜。大体上还算满意,更何况她现在饿了。
“看着有胃口。”她说。
江水点点头,放心了。换鞋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这里一共两双拖鞋,一双杨梅的,一双他的,现在多了一双,安静地摆在过道边。
再看桌上,有一只盛了半杯水的一次性纸杯。
江水想了想,问:“有客人来过?”
杨梅不假思索地答:“嗯,不速之客。”
的确是不速之客,这完全超出杨梅的想象。她曾经以为,他们不会再碰面,就算碰面,也应该假装不认识地擦身而过,这样对二人都好。
宋强这样直接上门来找她,她除了惊讶,只剩下反感。
她和宋强的故事,只说给李艳听过。在后来困难的那段时间里,李艳甚至直接参与了这个不完美的故事。
那时候,李艳本着舍命陪闺蜜的心,是打算和杨梅不醉不休的。哪想到头来,李艳醉得不要不要的,杨梅反倒清醒着,整理了一夜李艳同志的呕吐物。
后来李艳知道了,杨梅这类人,爱的时候不顾一切,分的时候不屑一顾。她炽热勇猛如火山,同时决绝冷漠似刀锋,一刀斩断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梅把和宋强的这段过往埋在心里,一直没再提起。不过她想,如果江水问了,她一定和盘托出。
只可惜江水什么也没问。他好像没有好奇心,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这事儿就算过了。
杨梅看着他,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具体是怎么怪,她说不上来。
周末的时候,杨梅约了李艳去爬山,顺便说了宋强来找她的事。李艳听了和杨梅当时是一样的反应,只是更激烈一点——她觉得惊悚。
“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也不想想当初干了什么蠢事……”李艳不满道。
杨梅笑着摇摇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艳忽然一拍大腿说:“这男的不会是没钱了吧?所以来找你。”
“不知道。”
“卧槽!那简直太不要脸了!”
李艳为杨梅打抱不平,一路爬山一路咒骂,几乎是帮杨梅回忆了一遍过往。幸好杨梅心脏强大,听这些话就好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实际上,倘若不是太惊讶,她甚至不会和李艳提起这个人。
爬到山顶的时候,这个话题总算告一段落。
这座山并不是什么名山,不如崇山峻岭陡峭刺激,但好在它有一股默默无闻的平淡。山顶不高,但足以将城市收入眼底。
山风是凉的,清清爽爽地吹过来,不像城市那样,带着闷燥的气味。
李艳张了张手臂,像是拥抱着风。她心情大好,说:“这是个好地方,下次约个时间再来。多找些人,一起爬更有味道。”
“行啊。”杨梅说。
李艳说:“下次叫上你那个教练。”
杨梅笑了笑:“三人行?你想当电灯泡。”
“什么三人行啊,就许你带男人,不许我带?”
杨梅这下来了兴趣:“怎么,有新男人了?”
“没有——”李艳顿了顿,说,“我打算相亲了。”
杨梅看过去,李艳神色寞寞,像是总算认清了现实。
再犟着也没用,人孩子都有了,一直拖着对李艳也不好,她不松口离婚,只不过是想恶心恶心他们,真要为自己打算,就得同意离婚。
其实这样挺好,人总得向前看,得为自己想想。
“好,有机会喊出来一起爬山。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嗯。”
那天很快就来了。同样是周末,天气阴凉,没太阳,很舒服。
杨梅叫了江水,李艳带上相亲男。
初次见面,四人和和睦睦。江水率先和相亲男客套地握了握手,相亲男自我介绍说:“我叫孟达。”
“我叫江水。”江水眼神示意旁边,说,“这是杨梅。”
孟达笑了笑。
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没动静,江水就捏了捏杨梅的手,小声说:“想什么呢。”
“哦。”杨梅回过神,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杨梅。”
接着,四个人两两并排,沿着石梯慢悠悠地爬山。
李艳和孟达走在前面,杨梅和江水跟在后面,中间隔了好一段距离。
这时,江水递了一瓶水过来:“总盯着人看干什么。”
前方两抹身影,走着走着便越靠越近,孟达胆子很大,才过没多久,就牵住了李艳的手。
杨梅把目光收回来,说:“我觉得这男的眼熟。”
江水咧着嘴看着杨梅,调侃地说:“一般是男的对女的说这话。”
杨梅严肃地说:“我没和你开玩笑。”
江水听了把笑收了,正经地问:“哦,你在哪儿见过他?”
“想不起来……”
山不高,一个上午,四人爬到顶再爬下来,时间绰绰有余。
到了午饭点的时候,四人在山脚作别。
“你们怎么回去?”李艳问。
“江水开了车来。你们呢?”
李艳手一指,说:“喏,我坐他车。”
对面一辆银白的suv驶过来,驾驶座车窗压到最低,孟达手搭在那里,伸出半个头。
叭叭叭——车喇叭叫了。
“那我先走了。”李艳说。
目送她坐上车,江水说:“咱们也走吧。”他把车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正往那个方向走,余光看见杨梅还站着不动,回身牵住她的手,笑着说:“走不动了,我背你?”
杨梅摇头,江水说:“那走吧,我肚子饿了。”
话音刚落,杨梅忽然说道:“我真见过他。”
“什么?”
杨梅说:“小何手机里,我看见过这男的照片。”顿了顿,她又说:“从韩国回来,你来接我那次,就是孟达接的小何。”
城里的某家饭馆。
菜已经上了,杨梅心不在焉地吃着,她这幅不在状态的神情,搞得江水都没了食欲。
江水说:“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自己着急。”
“孟达这是脚踩两船。”
“可能是长得像,你认错了。”
“一模一样,是真的一模一样。”
“那可能是孪生兄弟之类。”
杨梅定定望住江水,江水挪开视线,说:“好了,我不开玩笑了,你别这么严肃。”
半晌,他又说:“一会儿去店里,你去找小何问问情况。”
杨梅去了化妆品店,江水坐在车里,等在路口。
没过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下午还没过去,这是乌云遮了日。
要下雨了。
这样想着,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
车窗很快被打得一片模糊,耳边除了雨声就没别的声音了。
江水开了雨刷,启动车子,准备开去店门口等着。
这么会儿功夫,副驾驶门开了。杨梅钻了进来,她收了折叠伞,丢在脚边,牛仔短裤下的大腿湿漉漉的。
江水抽了纸巾去擦她大腿:“怎么样?”
“就是他。”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刚已经打电话跟李艳说了,没事的,两人刚见面,伤不到她的。顶多就是自认倒霉碰上劈腿的。”
江水开车,杨梅在一旁问:“男人是不是喜欢这样?”
这句话淡淡的,可听起来就是凉凉的,跟车外的雨水一样凉。
不过江水行得正坐得端,听了后只是浅浅一笑,背还下意识地挺了挺:“我不喜欢这样。”
杨梅饶有趣味地反问:“哪样?”
“你说的那样。”
“我说的哪样?”
江水抽空瞥了她一眼,眼神问她“你这样有意思么”。但最后,江水还是识趣地解释:“劈腿。”
“哦——”杨梅抬了抬屁股,换了个姿势坐着,“可我说的不是这样。”
江水看她,她去看车外的后视镜,当然,因为下大雨的缘故,看不真切。
其实她并不是想看后面的车况,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应该盯着他看,她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应该给他留一点空间。
杨梅说:“不管别人怎样,江水,我希望你别心里藏事儿。不管有意还是无心,你不能瞒着我。”
江水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沉默之后,他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杨梅说:“好,你没有。那你带我去看看你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