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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初,牧民皆陷入沉睡。营地四周,除北风呼啸,仅有草原深处传来的狼嚎。
    风雪中,百匹战马靠近营地。
    马上骑士皆手持弓箭,背负双刀,口中衔枚,无声无息,似融入夜幕。
    战马四蹄裹着粗布,笼头被系紧,借风声掩护,自始至终,没有惊醒牧民。
    “点火!”
    顾卿一声令下,骑士挥鞭,战马撒开四蹄,冲进河畔大营。
    冲锋过程中,骑士放开缰绳,仅以双腿夹紧马腹,点燃箭头油布,拉开弓弦,瞄准紧挨在一起的帐篷。
    嗖嗖几声,先后五座帐篷被点燃。
    火光照亮,羊圈起了骚动。
    有牧民被火光和叫声惊醒,匆忙起身查看。
    刚刚掀起帐帘,就见两只火箭迎面飞来。
    “敌袭!”
    牧民大骇,当即大叫。
    夜黑风高,借助火光,视线依旧模糊。只能勉强认出轮廓,压根分辨不出,在营中奔驰放火之人,究竟来自哪个部落。
    在牧民的认知中,敢深入草原,趁夜偷袭,必定是别部的仇家。根本不会想到,来的竟是明军!
    按计划,骑士只管放火烧帐,杀死牛羊。牧民如不抵抗,少有见血。遇上持刀的守卫,却不会客气,长刀横过,人头当场飞落。
    “救火啊!”
    火光冲天,很快连成一片。
    牧民接连被惊醒,见到营地惨状,不由得大声喊叫。
    来不及破冰取水,只能挥锹铲雪,意图压灭火苗。
    百座帐篷,多数已经起火。牛羊多数被困在火中,仓皇惊叫。几头公羊试图跃过栅栏,却被火光吞噬,空气中,飘散一股焦糊的味道。
    火势越来越大,完全控制不住。牧民只能舍弃帐篷,先救牛羊。
    见明军并不杀人,多数牧民都在拼命救火,仅少数强悍妇人和不及车轮高的孩子,拿起弯刀弓箭,试图拦截骑兵去路。
    “走!”
    挥鞭扫开拦路之人,顾卿打一声呼哨。
    百名骑兵立即聚集,如利矢般冲开牧民,驰入茫茫夜色之中。
    漫天黑云,风助火势,烈焰狂燃。
    别部营地,浓烟滚滚,彻底陷入一片火海。
    第一百四十章 归来
    烈火燎原。
    熊熊赤焰,照亮整个夜空。
    跃动的火舌,似要驱散密布彤云,点亮银月繁星。
    烟气弥漫,随北风飘散。
    百里外,石城匣敲响铜锣,守备指挥匆忙打起火把,登上城头。
    举目眺望,均是惊疑不定。
    “观火起方向,应是汤河?”
    想起进犯的鞑靼,守备满面凝色。
    “指挥使,起火处在汤河下游,可要派人查探?”
    “不可。”指挥使摇头,道,“今岁天寒,连降大雪,日前又有冰雹,已成天灾。夜不收回报,草原遭灾极重,人口牲畜冻馁而死者,不计其数。大火起得过于蹊跷,不得不慎。如是鞑靼使计,诱我等出塞,趁空虚叩边,卫中疏于防备,恐步潮河所后尘。”
    “指挥使言之有理。”
    斟酌两秒,守备点头。
    两人一番商议,当即下令,城头点燃火把火盆,架起长弓。
    “加紧巡逻各处关口,凡遇异常,无需回禀,立即放箭!”
    宁可误杀,不可放过一个鞑靼!
    “遵令!”
    铜锣声再响,卫内边军俱被调动。
    千户百户披甲执戈,手持火把,亲在城头巡视。兵卒五人一列,拉弓搭箭,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
    被草原大火惊动,黑汉岭堡、四海冶所接连响起锣声,地堡关口纷纷架起长弓,推出火炮。
    自庆阳口至柳沟营,守备指挥登上高处,遥望北方草原,表情严峻。
    这场大火,究竟因何而起?
    鞑靼使计,诱边军出赛?
    亦或是鞑靼部落仇杀,趁夜放火?
    自指挥到佥事,从千户到百户,由总旗到小卒,绞尽脑汁,东猜西揣,始终无一人想到,这场大火是由明军点燃。遭遇火焚的部落,竟是连破蓟州关口,正威胁密云的别部!
    边镇中,明军打起精神,加紧巡逻,严密设防。
    草原上,别部牧民使出浑身解数,用出全部力气,仍无法控制火势,只能无助的看着烈火蔓延。
    眨眼间,百余帐篷尽成飞灰,堆积在帐篷里的皮毛绢绸,粮食干肉,以及成袋的马奶酒,都被付之一炬。
    栅栏里的牛羊哀叫不停,五成被烧死,皮毛褪尽,烤肉的味道混合一股焦糊味,掺杂着烟气,愈发刺鼻。
    “救火,快救火!”
    明军没有大开杀戒,试图追击的妇人和孩童都被拉住。
    “追什么,跑去送死吗?快救火!”
    别部额勒领兵出战,两个小儿子留在营地,因年纪不到,未能随军。
    此时,两人皆手持弓箭,不顾老人劝阻,就要飞身上马。
    “不可,不可啊!”
    见劝不住,老人只能拉住缰绳。
    这一举动,登时惹怒两人,直接挥鞭。
    鞭声炸响,老人一声痛叫,拇指粗的鞭痕爬过脸颊,汩汩向外冒血。
    “谁敢拦我?”
    “懦夫!”
    两人大叫,背起弓箭就要冲出营地。
    余下人不敢再劝说。
    老巴图都挨了鞭子,旁人岂能得好。
    结果,没等两人冲出,四周忽起阵阵狼嚎。
    “狼群?”
    牧民大惊。
    冬日里,帐篷和栅栏被烧,失去仅有的防卫,遇上饥饿的狼群,人畜都别想活命。
    “不对!”
    老巴图捂着伤口,痛苦道:“这么大的火,狼群绝不敢靠近。”
    狼性狡诈,不提大火,便是上千人聚集到一处,也不会轻易进攻。
    “不是野狼,那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牧民大睁着双眼,一条血线自额心流淌。旋即仰面栽倒,手脚抽搐几下,再无声息。
    众人这才发现,牧民额上竟扎进一只铁箭。
    “不是狼群,是敌袭!”
    惊叫声骤起,营地内顿时一片慌乱。
    伴随叫声,铁箭骨箭从四面八方飞来。
    无论老弱,无论妇女孩童,接连发出惨叫,倒在箭下,鲜血流淌,在雪地中蔓延。
    “杀!”
    箭雨后,是雷鸣般的马蹄声。
    火光映照下,袭击者终于现出真容。
    “阿尔秃厮!”
    “是阿尔秃厮部!”
    “为什么?!”
    “背叛者!”
    “神明不会放过你们!”
    皮帽上的鹰羽,是最显眼的标志。
    老巴图趴在地上,费力抬起头,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别部额勒的两个幼子。
    可惜,再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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