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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聚起的三观,再次皲裂,散落一地,粉碎成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杨御史的决心
    李大夫的专业精神,当真值得敬佩。
    三观破碎,脚下不稳,依旧为杨御史诊脉,仔细换药,重新开过药方。
    放下笔,吹干墨迹,交给顾卿。复杂看一眼杨瓒,李大夫欲言又止。
    “李大夫可有话说?”
    “草民……”
    李大夫迟疑片刻,正想开口。顾卿忽然侧头,目光冷冰冰,似利箭一般,当即打了个哆嗦,到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草民并无他言。只请佥宪按时服药,悉心调养,莫要劳累。”
    “多谢大夫,瓒必谨记。”
    杨瓒十分客气。
    危急之时,李大夫甘冒师门规矩,配制毒粉,助守军抗敌,他始终记在心里。无法就此为其请功,也是打定主意,另具一份奏疏,详述过程,回京后呈至御前。
    不能明着表扬,也当在御前挂号。
    无论如何,切实的功劳不可抹去。
    非是杨瓒怕事。
    实是以朝臣的眼光,阵前用毒,终非守正之举。
    哪怕边军十不存一,死伤殆尽,即使城池危如累卵,祸在旦夕,“清风峻节”的士大夫,都会高举朝笏,大声痛斥。
    “鬼蜮之道,奸邪行径,万不可取!不可表功,实当严惩!”
    这种情况下,光明正大请功,百分百是在害人。
    盏茶之后,发已半干。长指在乌丝间穿梭,以簪成髻。
    杨瓒单手撑颊,反握住搭在肩上的手,无声叹息。
    不满,不忿,都将化作无奈。
    正如谢丕拟就的名单,依他本意,三分之二都将划去。
    但能这么办吗?
    不能。
    世情如此,凭一人之力,如何撼动整个阶层?
    即便有天子支持,也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四郎?”
    “我无事。”杨瓒侧过头,笑的有些无奈,“只是有些心烦。”
    “何事心烦?”
    “什么事啊……”
    指尖轻动,滑过白玉般的手背,肌理滑腻,仿佛羊脂。
    很难想象,这双文人似的手,指腹虎口都长着薄茧,拉弓挥剑,瞬息可夺人性命。
    看人,当真不能只看表面。
    表面?
    思绪微顿,杨瓒眯起双眼,脑海里迅速闪过一抹灵光,嘴角倏地勾起。
    或许,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
    “四郎?”
    “靖之今日不巡营?”
    “……”这是暗示他该走人?
    顾卿挑眉,眼神颇有些不善。
    杨瓒不以为意,扣住顾卿五指,轻吻落在指尖。趁对方愣神,起身走到榻边,取来矮凳上的包袱,换上干净常服。
    “伤兵安置,战后诸事,都需总戎、同知操劳。”
    金带系紧,果然宽出两指。
    插入匕首,佩好宝剑,收起金尺,杨瓒转过身,戴上官帽。面上依旧带笑,出口的话,让顾卿眉尾挑得更高。
    “下官尚有事同谢郎中商议,就此……”
    话没说完,直接被大手扣住后颈。
    下一秒,唇被堵住。
    所谓“公事公办”,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炷香的时间,杨瓒走出军帐。
    身上披着顾卿的斗篷,脸色微有些潮红。冷风吹过,拍拍双颊,总算冷静下来。
    难得正经一下,效果完全超于预期。
    不过,美人的反应值得回味。回京以后,养好身体,不妨多来几次。
    至于现下,为可持续发展,还是收敛些好。
    一边想着,同巡营的锦衣卫擦肩而过。
    迎面遇上披袍擐甲,面上犹带杀气的张铭,不禁愣了一下。
    城外战事已歇,鞑靼非死即伤,弃甲丢盔。这位满脸杀气,身上还带着血腥味,是草原遛马去了?
    “张总戎。”
    “杨佥宪。”
    朱厚照有权任性,百无禁忌。监军任命三位,总兵官更多出一个。如不是顾卿坚拒,怕也要手握帅印,在营中立起第三面大纛。
    “张总戎行色匆匆,下属披坚执锐,所为何故?”
    “杨佥宪不知?”
    杨瓒摇头。
    昏倒至今,整整两日没有离开帐篷。
    禀报之人,都被顾卿拦在帐外。镇虏营内外变化,的确半点不知。
    如果出言询问,顾卿不会瞒他。
    但战事已歇,鞑靼额勒都被生擒,短期应无紧急军情。劳累这些时日,神经一直紧绷,难得偷闲,杨瓒才不会没事找事,自寻麻烦。
    “倒也不是大事。”
    见杨瓒不似作伪,张铭放松神情,笑道:“两支附庸别部的鞑靼部落,正在磨刀峪外。共三百壮丁,五百老幼妇孺。”
    “可是来袭?”
    “非也。”张铭道,“已遣人查明,其来是为内附。”
    内附?
    杨瓒顿感诧异。
    别部额勒被抓,几千部落壮汉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这个当口,留在草原的人不想着报仇,而是拖家带口前来内附?
    转身投靠其他部落,都比内附更合情合理。
    难道是计?
    松懈边军防备,趁机偷袭?
    “确已查明?”
    “杨佥宪,”张铭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问道,“顾同知未告诉佥宪?”
    “什么?”
    杨瓒满头雾水。
    “日前,顾同知领百名骑兵夺回慕田峪,后深入草原,寻到别部营地,放火烧帐,杀牛羊千头。”
    什么?
    乍听此言,杨瓒眼睛瞪大。
    顾同知草原放火?
    “顾同知走后,又有其他部落袭击,别部帐篷全被烧光,老人孩子尽数身死,妇人和牲畜都被劫掠。”
    “也就是说……”草原之上,再无别部?
    张铭点头,声音微扬。
    “别部不存,附庸部落也将被瓜分。鞑靼凶蛮,此时附庸未必能得到好处。一言不合,杀死首领,吞并整个部落,半点不出奇。”
    相比之下,明朝对降者的态度,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性命无虞,还会划分出一块地盘,许部落内迁。
    哪日住得不舒服,大不了再偷跑回草原。带着明朝的丝绸茶叶,不愁找不到买家。
    “弘治八年,鞑靼部内讧,北部亦卜剌同伯颜部仇杀,战败之后,首领窜至兴和,联合阿尔秃厮部,叩边劫掠。被大同总兵官领兵杀退,逃至乌斯藏。走投无路之下,于弘治十年请求内附。朝廷准其请,划出草场,更发还缴获牛羊。”
    说到这里,张铭喜色渐消,眉间拧紧,现出一丝恼怒。
    “弘治十二年,北部首领杀边将,叛回草原。弘治十三年,叩边劫掠,被太原总兵所破,再次请内附,朝廷上下不记前仇,予以恩准!”
    又准了?
    杨瓒愕然,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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