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晕眩让月云生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待恢复些许清明后,他不由失笑,这一世从没有这样急行军过,这身子竟也比以前差了许多。
“还好吗?你这身子怎么这么差?”肖祈皱眉瞅着他,口上虽看似在抱怨,但那双黑眸中却写满了担忧。不是说这人是天下第一高手么?要他知道是这样,刚才便会顾及一下他的身体,途中放慢一点速度……
等肖祈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月云生才发觉自己还在他怀中,而两人这暧昧的姿势,早已引起了北戎大营中众人的注意力。
伸手推了推肖祈,月云生低头轻唤:“都统……”
虽被面具遮去了大半的脸,声音也不尽相同,但月云生的神态,和那晚宴上的他……
不过是刹那的失神,肖祈已弯了弯唇角,故意凑到他耳旁轻声道:“月楼主,既然你与我日后便要天天相见,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在众人面前有军法礼仪在,没有办法,但只有彼此的时候,我喊你云生,你喊我阿祈,可好?”
心底一惊,月云生闻言整个人都僵在了肖祈的怀里。
随后,他长长的羽睫微垂,盖去眼底无奈的光。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
虽然不知他是怎么肯定的,但是……
“请都统松手。”
搂着他的手不松,反倒是更紧,肖祈的眸中有愠色滋生,他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月云生:“这可是你自找的。”
还没等月云生细想他这话什么意思,顿觉自己的身子忽然一轻。天旋地转后,四周顿时响起将士们的惊呼。肖祈竟然把月云生整个人扛了起来!
月云生素来的临危不乱,竟在此刻全数垮塌,不敢置信地扭头瞪着肖祈。
伸手拍了拍月云生,示意他乖一些,肖祈在众人的注目下,扛着他便径直朝大帐走去。
“肖祈!放下我!”
月云生不由恼羞成怒,挣扎着要下来。
“闭嘴,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别的事情。”
肖祈看也不看他,威胁一般地说道。
闻言,月云生明显一怔,随后一张俊脸被气得通红,两世为人,他何曾如今日一般这样丢人过!
就在肖祈大手一挥把帐子撩起的时候,他们不远处传来‘砰咚’一声,随后便是几位将士的惊呼。
“都统,不好了!杜姑娘昏死过去了!”
肖祈脚下的步子倏然一顿,月云生明显感觉到他身子有些僵硬。果然,就算肖祈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杜云竹的存在,但那与萧淑妃过于相似的容颜,对他的影响力还是很大。
他轻叹了一声,伏在他耳边说道:“阿祈,去看看吧。”
肖祈偏头与月云生对视了一眼,忽然扭头朝那几人说道:“送杜云竹到帐内休息,再让军医去看看她。”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帐内。
他轻轻把月云生放在软榻上,自己随手沏了杯水,一饮而尽。
月云生仰头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你又何必呢?明明在意,却要装出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肖祈拿着杯子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接着他慢慢放下杯子,提起水壶给月云生倒了杯水,递给他。
“云生,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杜云竹么?”肖祈走了几步,走到大帐中间背对着月云生,轻声问道,“怎么今日处处为她说话。”
月云生听了,不由笑出声:“阿祈,我是为她,还是为你,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肖祈闻之,脊背僵直,忽然陷入沉默。
轻轻抿了口水,月云生低声说道:“毫无疑问,杜云竹是皇后与杜阮的人,所以,让你不得不提防。但即便如此,你还是动摇了。”
“……”
“即便告诉自己,那不是萧淑妃,不过是相似之人,可你还是忍不住。杜云竹的样子,她的性子,甚至连说出的话都与萧淑妃那么像……你又怎么可能不会动摇?!她们多么像啊,像到可以让你有一种错觉,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月云生!萧淑妃是我母妃,但杜云竹不是!”肖祈愤怒的扭头,直视着月云生:“你这是在逼我。”
“是,我在逼你。因为,若不把这根刺从你心中拔掉,迟早有一天,这根刺会让你的伤口腐烂,无药可救。”
肖祈怒极反笑,疾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捏着月云生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这样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月云生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与盛怒的肖祈对视:“刮骨疗伤。”
见肖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月云生死死盯着他,继续一字一句道:“若你仍把自己困在那里,走不出来,以后还有第二个杜云竹,第三个,第四个……而她们,也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你身边。”
“够了!”肖祈大喝,猛地松开桎梏月云生的手,气急败坏地吼道:“月云生,我不管你是怎么得知此事,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定夺,不劳你费心!”
语毕,他把月云生一个人留在帐内,拂袖而去。
第28章 【零三】 余毒未清,肖祈耍赖
月云生看着盛怒离去的肖祈,唇边不由溢出一抹苦笑。
是啊,他本可以对他的事情置之不管,从此,寄情山水,踏遍天涯,了此残生。
那又是为何,要再陷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呢?
他慢慢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慢慢地、悲怆地笑出声来。
杜衡啊杜衡,你这万般执念,何时才能放下?
月云生微微仰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这一世,他李代桃僵成为卫南白的时候,萧淑妃已经遇刺而亡,他无力回天。后来他原以为自己救了肖祈,除去杜云竹,便可以功成身退。
可事与愿违,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无法抽身。
“月楼主,都统说您身子不适,让我过来为您请脉。”
闻言,月云生忽然睁开眼,猛地看向门口。
他的目光一瞬间如霜雪般寒冷,让门口的军医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斋月楼楼主的眼神,可真是瘆人啊!军医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许久,但还是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的汗。
月云生沉默片刻,才收起冰雪般冷酷的眼神,微微扬了扬唇角,“那便有劳军医了。”
军医连忙提着药箱过去,为月云生静心诊脉,片刻之后,他轻声问道:“月楼主这些日子,可是受过重伤,还中过毒?”
收了手用袖子掩住,看见军医面色严肃地看着他,月云生不由一愣,“是。”
“月楼主,敢问您近来可是容易疲惫,偶有晕眩?”
“正是如此。”
军医沉吟片刻,微叹一声:“月楼主,您忧思太重,体内之毒虽已解,但此毒毒性猛烈,怕尚有余毒未清。而您这几日赶路又伤了元气,需要静心休养一段时日,方能恢复,否则,怕会落下病根呐!”
月云生听了,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月楼主,鄙人先为您开个药方,日日进服,多加时日,相信必将痊愈。”
“谢过军医,我知晓了。”月云生闻之,起身朝军医拱了拱手,“但月云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军医帮忙。”
“楼主言重了,请楼主直说。”军医惶恐地起身,“若是鄙人能做到,定会责无旁贷。”
“倒也不是十分为难的事情,月云生只是想请军医,不要将我身体抱恙之事告之都统,只需说月云生因赶路而稍有疲惫便可……”
“这……”军医闻言,稍显迟疑。他想起刚刚都统怒气冲冲而去,然后责令他立刻过来查看月楼主的情况,还命他务必仔细诊治,可见这斋月楼主在都统心里份量之重,若是他后来因此出了问题……
“军医不必担心,月云生必会照顾好自己,军医所开之药也会按时服用。”月云生微笑道,“我只是不希望都统因为此等小事,而耽误军务。”
军医见月云生这样的态度,想了想,终是点头应允。
“如此,便多谢军医了。”
“月楼主客气了。”
军医说完,便请罪告退,准备去回禀肖祈。
待军医出帐后,月云生无奈地喟叹一声。
就算是经过了那样激烈的争执,盛怒之下的肖祈,却依旧没有忘记让军医来看为他诊治。
肖祈啊肖祈……
大约他所有的执念,都是源自他这不经意,且从不求回报的温柔。
割不断,放不下,忘不了。
如影随形。
那他……
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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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祈念着肖临之事,根本不敢休息。
从月云生那儿出来后,他便以雷霆之势,不过半天,便迅速掌控了整个北戎大营。令全军上下所有将士,都对这个百越平素吊儿郎当的九皇子刮目相看,马首是瞻。
他刚回帐中休息,便看见先前派出去的军医已经候在里头。
接过部下递过来的水,他沉声问道:“月楼主的情况如何?”
军医上前一步,低头回道:“月楼主只是舟车疲顿,待休息几日后,便应无大碍。都统无须担心。”
皱了皱眉,肖祈放下手中的杯盏:“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人先行告退。”
等军医下去后,黑耀从大帐的角落走到肖祈身边。
肖祈闭上眼睛,看也不看黑耀,连轴转了几宿,此刻终于得以靠着软榻休息:“你当如何?”
“月楼主体内余毒未清,再加上近来思绪太重,若不静养,怕会落下病根。”黑耀据实以报:“他答应军医会按时服药,但怕主子担心,让军医不要告诉您实情。”
肖祈大手一拍软榻,睁开眼睨着黑耀,表情似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气急败坏:“呵……果然如此。”
“主子?”黑耀不明所以,“可是让属下继续暗中监视月楼主。”
“不用了。”肖祈摆了摆手,“你与青萝他们近日全力秘密追查大皇兄的行踪,一旦有任何线索,马上来报!”
“是,属下告退!”
等黑耀离开大帐后,肖祈干脆整个人躺在了榻上,连日赶路加上刚刚整肃了全军,他早已疲惫不堪。
想起自己适才与月云生的争执,他心下就烦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