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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女子年纪虽小,但在这世态炎凉、人情冰冷的世界里,她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冷漠和丑陋,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好像很有身份的年轻法师,竟然打算换掉她做人质。
    他一个僧人,还是什么神医,拼的性命不要,图的是什么?难道是觊觎自己的美色?她思绪繁乱,脱口而出道:“法师不可,我小小一奴婢,如何比的上你的尊贵之躯。”语气中有一丝赌气似的偏激。
    年轻僧人笑道:“世上人人平等,哪里分什么贵贱;另外我一个大男人怎能籍一个小娘子求活?放心吧,我的命一直很硬的。”
    人人平等?可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人人平等!人在出生时就有了高低贵贱,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钟鼎玉食;有的人生而为奴,一辈子饱尝饥寒。这样的观念被王公贵族、宗教理念、圣人说教层层灌输,到最后所有人也都以为理所当然,命好与否,那都是命中注定。
    生死关头,竟有人愿意替换自己做人质,随时可能丢掉性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她心绪繁乱不平,长期压抑的各种不平、委屈、恐惧等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人也变的格外脆弱,保护受伤心灵的伪装外壳一下子碎掉了。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眼泪涌出、顺腮滑落。
    康定智心中大喜,本来也是做好必死打算的,他没想到眼前这货是条大鱼,而且是一条主动上门咬钩的傻鱼。他不等外面的男子如何反应,直接对僧人呵道:“你先放下兵器。”
    咣当一声,他刚说完,僧人就很配合的扔掉了手中的马刀。
    “接下来做什么?”僧人对着康定智问道。
    “你先把右手砍下来。”康定智发狠道,心说刚才不声不响的,你就整死了我这么多兄弟,我得先把你的武力值给降一降,省得你再出什么幺蛾子。
    “那可不行。”僧人一听就不干了,“我的手不能砍,我还得留着敲鱼念佛,侍奉佛祖。再说了,砍了我的手,血流的到处都是,溅你一身血,那多折你的威风;再说了,砍了我的手,在荒山野岭的,到哪里找郎中帮我止血;再说了,砍了我的手,那流血也得流死了,如果我死了,估计你也活不了;再说了,砍了我的手……”
    “闭嘴。”康定智忍不住打断了僧人,他没想到这贼秃竟然是个话唠,说起来喋喋不休,一串一串的,“那你说怎么办?”
    年轻僧人说道:“你看这样如何,我知道你不放心,你可以先让这位娘子把我的手绑上,解决掉我的动手能力,然后你可以再出手重新绑紧一些,你放这位娘子出门,咱们再和外面的那位官爷谈。
    让他备一匹快马,你押解着我,就可以逃出生天,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放你一条生路的几率比较大。而你呢,估计放我的机会就比较小了,毕竟我杀了你这么多的弟兄。
    到时候你是杀是放,就看你的心意了。佛祖说,恩怨因果,环环相扣,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而后对外面的男子说到,“大人,我意已决,我甘愿身为人质,先放这位小娘子出去。”
    康定智心说这厮做事虽然颠三倒四,但此话说的甚合我意啊,而且真的很具有操作性,但口中还是安慰道:“你放心,你既然放了我一条生路,我到时自然会放了你。”
    外面的男子见事已如此,只得说道:“神医大人既然如此安排,我自当从命,一撮毛,我会给你备下快马,放你一条狗命,但到时如果你不守承诺,伤到神医大人分毫,我将会上报大王,倾全国之力追杀于你。”
    “你看,这就成了,来吧。”僧人双手并在一处,对康定智和年轻女子晃了晃。康定智押着女子在屋内觅了一圈,找到了一团绳子,截取了一大截,又重新来到僧人面前,将女子往前一推,呵道:“动手吧,使劲绑。”
    女子眼泪婆娑,低声呜咽着:“法师……”
    “动手吧,别哭,脸都花了,没事的”僧人安慰道。
    “别磨蹭,以后有你们卿卿我我、快活的时候。你这个死贼秃,竟然勾搭上这么个俊俏的小娘子。”康定智在旁边显的很不耐烦,不停的催促到,心里也在暗暗的吃着这个秃驴的飞醋。
    女子脑袋晕晕乎乎的,她在康定智的胁迫下,机械的给僧人上绑,望着僧人在笑着看自己,她的心剧烈的跳,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女子绑的差不多了,康定智一把将女子推向一边,一边重新对绳子进行加固,一边呵斥女子道:“还不快滚出去。”
    无意间,他注意到僧人左手小指上戴着一个造型别致的指环,这应该是一颗用黄金打造的饰物,上面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莲瓣纤巧可爱,脉络清晰可见,中间用细细的金线,固定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石,宝石成莲蓬状,灯火照射下,里面竟似有光泽流动,缓缓流动的光泽形成一个个封闭的圆,像是能把人的眼光给吸进去。康定智摇摇脑袋,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身为马贼多年,烧杀劫掠,也算得上是一个识货之人,而像这样一件造型新颖别致、本该戴在某个贵妇人手上的指环,竟然出现在了一个年轻僧人的手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中间那颗硕大的绿宝石,本身就是值钱的宝贝,再加上如此精湛的手艺,这个指环绝对是价值连城。
    看到康定智的眼光,僧人笑了一下,善解人意的说道:“放心,到时候如果你想要,这个指环你也可以拿去,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康定智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下,这个指环,如果售卖出去,价格绝对不低,至少能抵消些青金石的损失吧。
    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向那个即将要成为自己的指环抚了过去。他的手刚刚抚上宝石,就感觉手指肚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接着就传来一种像是被极高温度的火焰灼烧的感觉。
    他不由得痛呼一声,看向自己的手时,发现刚才轻抚宝石的左手食指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指肚渗出一滴黑血。
    而后他就感觉头脑晕眩,眼前一阵发黑,心跳加速,吸气变的困难,右手的刀已经握持不住,掉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着了这个贼秃的道,他困难的举起右手,指着这个可恶的年轻僧人:“你……你这个死贼秃,你……不得……好……。”而后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安心的去吧,另外告诉你,你骂了我半天贼秃,其实我不是僧人呐。”
    这时女子才刚刚走到门口,还未打开房门。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转身望去,只见那个可恶的、满脸凶相的贼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年轻的法师正笑着看着自己,并晃了晃绑着的手臂:“还得麻烦小娘子,帮我解开绳子,不过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碰到这个指环。”
    女子快步走了回来,望着年轻的僧人,心情激荡,今晚的经历就像是那种志怪故事里面的情节一样,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这个之前的生活基本都是平静如水的女子如何能够自抑,她帮着僧人解开绳子后,敛衽行礼:“多谢法师救命之恩。”年轻的僧人略显尴尬的笑了下:“好说,好说,咱们先出去见见外面的大人。”
    “大人,贼人已经全部伏诛,我现在要开门啦,请大人让手下控制武器,伤到自己人就不太好了。”年轻僧人说完,便率先走向房门,并慢慢的打开了一个小缝,见无动静,便领着女子走到了房门外。
    外面全身黑衣的军人各守其位,依然严阵以待。为首一人,甩蹬下马,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年轻僧人深施一礼:“神医大人,下官姑墨州兵曹文楚拜见,神医平安无事,实是万幸,否则下官真是罪莫大焉。这是您的玉佩。”
    “文兵曹言重了,这本是偶遇之事,与兵曹无关,况且现在贼人全部伏诛,倒也称得上圆满。”说着话,年轻僧人接过了玉佩,重新挂在了身上,“这接下来的事情,还须兵曹善后处理,只是在向上呈报时,就把我给掩去吧。”
    文楚惊愕了一下,随即眼神透露着狂喜,唇边在短须在火把的映照下竟微微发抖:“神医言重了,这里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神医的大功,在下不敢贪占。”
    他将一撮毛一众马贼堵在客店,又保护青金石不失,按照他的计划,放火烧店,来个瓮中捉鳖,这天大的功劳本来是没跑的。至于店内是否有别的旅人存活,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误杀个把人而已,不影响大局。
    可没想到半地里杀出一个法师来,而且还扬言有龟兹王赠送的玉佩,本来他有点不信,带着戏谑心情,也就将玉佩接过来看了,等他确认了玉佩的真实性之后,心里就有了决定。
    今天所有的贼人全是神医解决掉的,自己虽然带了这多官兵,但确实没动一刀一枪。有这么多的眼睛盯着,这最后的功劳他万万是不敢贪墨的,可没成想神医竟然要把功劳全部让给自己,这让他如何不喜出望外。
    年轻僧人哈哈一笑:“我四海云游,不入军籍,要功劳做什么,你带着这么多的弟兄,风吹日晒的,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你上报时多给大家挣些功劳也是应该的。”
    听得僧人如此说,文楚对着年轻僧人深行一礼:“大恩不言谢,文楚也就不再行扭捏之举,我会牢记神医大人的恩情,以后如有用着文某的地方,文某万死不辞。弟兄们,还不快多谢神医大人。”
    外面将士哄然诺应,身为边塞将士,饱尝艰苦,图的不就是升官发财!团灭马贼一撮毛,追回了青金石,且未伤一兵一卒,有了这样的大功劳,升官提职是没跑的了。刚才文兵曹一会儿法师、一会儿神医的叫,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搞清楚他的身份,但并不影响大伙对他的感观。
    解除警戒后,大伙儿朝这个外貌俊朗、行事坦率的年轻僧人围了过来,纷纷打招呼,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名叫阿布的僧人一一的应酬着,和风八面,谁也没有感觉着被冷落,大伙儿对这个没有一点架子的年轻人愈发热情。
    文楚把一个部下叫了过来:“叫大伙儿把现场清理一下,人员、财物都要一一登记在案,以备查验。”这个部下正准备走,阿布说道:“出门在外,为备意外情况,我配制了一些毒药,刚才那些马贼均是死于此毒,一会在挪动尸体、清洗血迹的时候叫大伙儿小心点,千万要谨慎处理。”文楚听后吓了一跳,重新又强调了一下,这才把任务部署下去。
    随后问道:“神医大人,这位小娘子和你可是一路?”
    “文兵曹毋需客气,叫我阿布就好。这位小娘子我也不曾相识,也是刚在店中初遇。”
    这时那位年轻女子上前见过二人,道出了她的来历:“奴婢芸娘,本新罗人氏,幼时被海盗劫掠、倒卖为婢,稍长在太常寺学歌舞、音律,富商王平出巨资将婢放免为良人,后准备送往天竺王室,不幸在此遇难。”三言两语,她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世,条理清晰、声音悦耳、诉说自己的苦难时也显得十分的冷静。
    文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阿布,说道:“既如此,不知小娘子有何打算,你现在也是自由之身,去往何处,可自行抉择。”
    芸娘垂下头,沉思了半晌,说道:“我也不知去往何处?”
    她幼时被劫掠至大唐,对家乡的记忆业已模糊,而在太常寺,每天也都是绷紧了神经过活,放良后,更是认命似的随遇而安。
    现在忽然间,成了自由身,天下如此之大,竟不知去往何处。
    正在这时,店内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师父、师父”的叫声一连串的传来,随后一个士兵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孩子跑了出来。
    “坏了,把这个小家伙儿忘了。”阿布赶紧迎了上去,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上。
    小家伙儿抽抽噎噎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阿布的身上抹。阿布也不太像会哄孩子的样子,一边笨拙的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哄着道:“小夜,不哭,噢,师父在这儿呢。噢……噢……”
    小孩子约四五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长相十分可人,看到阿布后,又趴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能是阿布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小孩子不时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偶尔还用小脚踢他两下。
    阿布对着文楚和芸娘笑了笑,显得颇为无奈,完全没有了刚才云淡风轻的自如模样。
    随后说出了孩子的来历,在他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村庄刚被洗掠一空,有的村民逃掉了,但大部分的村民都惨遭杀害,在一所四面都在燃烧的房子中,他找到了这个正在哭着找妈妈的孩子。孩子在墙边的床上,幸好没有被砸伤、烧伤。孩子只知道自己叫吴夜,爸爸、妈妈叫什么,都说不清楚……后来就带在身边,收作了徒弟。
    看到小孩子还在阿布的怀里扭动,芸娘向着阿布,羞怯一笑:“法师,要不我抱来试试?”
    阿布于是立刻小心的递了过去,也许哄孩子是女人的天性和本能,小孩子在芸娘的怀抱中不再折腾,嘴角也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芸娘对着阿布笑了一下,阿布对着芸娘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许。
    文楚看了看二人,忽然进言:“芸娘小娘子既然不知道去往何处,要不就同神医结伴同行吧,现在路上越来越不安全了,神医神通广大,也好有个照应。”芸娘瞅了阿布一眼,没有吭声,又低下了头。
    “这样不妥吧,我整日里四下奔波,小娘子跟着我,可能要吃尽苦头,何况男……”
    话还没有说完,文楚也没顾的上尊卑,急忙就把阿布的话接了过来:“人家小娘子都没有怨言,你一个大丈夫,怎么开始扭捏起来。像芸娘这样的天姿国色,你以后又要哪里去找。再说了,你就不是会带小孩子的人,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帮你带小娃子,你就从了吧,哈哈。”
    文楚看的出来,芸娘对阿布神医有点意思,何况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跟着阿布神医也不失一个好的选择。心说神医大人呐,你就别推脱了,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儿了。
    阿布随后问向芸娘:“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芸娘抬头看了看阿布,贝齿轻咬下唇,低低说道:“但凭法师做主。”随后又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孩子。
    文楚拽着阿布走了开去:“走走走,咱们去看看财物清点的怎么样了?”
    随后又低声说道,“神医大人呐,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家小娘子表态的。竟然还成了,不亏是神医,厉害!厉害!哈哈哈”。
    芸娘看着二人在灯火下的背影,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同时心中有了一种对未来美好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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