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乌黑的眸子中满是光亮,周世安忍不住失笑道:“你呀,哪里是让爹爹教你习字的,我看你就是冲着这几本书来的吧。”
被戳穿的周锦朝瞬间小脸变得通红,“爹爹,您这都看出来了?”
周世安笑眯眯的上前从书架上取下她要的那几本书,递给她。
正要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让膳房准备些乌梅汤过来解暑,外面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原来,竟是董姨娘和周锦妙来了。
见书房里周锦朝也在,董姨娘眼中有几分的诧异。不过很快也就恢复正常了,只见她笑意嫣然道:“这几日天愈发热了,妾身便让膳房做了绿豆汤送来,只是不知,会不会打扰了老爷。”
身后的周锦妙直直的看着案桌上的那几张字帖,一看就比周锦朝自己写的进步很多,难道,是爹爹手把手教她的?这么想着,她心下猛的一咯噔。
好一会儿,她才恍过神来,给周世安和周锦朝一一见了礼。
因为董姨娘和周锦妙的到来,周世安也有些兴致寥寥。
“你既怀着身孕,就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因为当年那样的龌龊,周世安起初对董姨娘一直都心生厌恶,可董姨娘却也是个聪明的,初成了他的妾室的时候,面对他的横眉冷眼,董姨娘伤心之时忍不住把这些年在怀宁舅家的遭遇都说了出来。至于那晚莫名其妙的纠葛,董姨娘只说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大可以在外面当个正经娘子,万没有故意算计他的念头。这一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周世安虽不至于因此而怜香惜玉,可到底也有几分的感触。
可他给她体面,不代表她就能够仗着自己肚子里又有了,没了规矩。
董姨娘当然知道他是不高兴自己这几日没去太太那里晨昏定省,当下委屈的眼圈红红的。
“老爷既然还有事儿,那妾身就先退下了。”
一旁的周锦妙见她如此不经事,急着从袖子中拿出几张字帖,忙道:“爹爹,妙儿写了几张字帖,还请爹爹指点一二。”
闻言,周世安顿了顿,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和朝儿的字相比,周锦妙的字的确是写的更精湛,可周世安却有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这孩子虽然优秀,字写的好,画画的好,琴棋书画也样样都出挑,可他愣是没有那种对朝儿的宠爱和期待。
哪怕是朝儿鬼画符一般的胡乱弄些自诩为大作的画,可他每次看着,都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或许,这便是偏宠吧。人有十指还各有所长,周世安觉着他的这几个闺女中,朝儿自小就是那独一无二的。
“五姐姐,你觉着妹妹写的怎么样?”
周锦妙自诩自己的字比周锦朝写的好很多,是以,她故意刁难她道。
周锦朝翻着手中的游记,漫不经心道:“很好啊。”
说完,她又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书去了,好似,这对她来讲,一丝都没放在心上一般。
周锦妙强压下心里的不爽,满是委屈的看着周世安:“爹爹,您看五姐姐。”
周世安自然注意到方才那一幕了,他垂着眸子,可却掩盖不住那宠溺的味道。
只听他笑着道:“你五姐姐惯会耍滑偷懒,这不,爹爹给她挑了一本书,规定她一个时辰内就看完。否则,爹爹可就要罚她了。你五姐姐现在,肯定是没时间评价你的字帖的。”
哦,原来是受罚了啊!
听着爹爹这话,周锦妙一下子就幸灾乐祸起来。
因为太激动了,她浑然没注意到,周锦朝嘴角那一抹嘲讽的笑意。
从书房一出来,董姨娘便不赞同的看着周锦妙道:“妙儿,你又何须和朝姐儿过不去。你爹爹可是最宠她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这不说还好,一说,周锦妙脸色瞬间就变了,“同样都是爹爹的女儿,我不过是字写的比五姐姐好了一点儿,姨娘便也这般的作践我。难道,在姨娘心里,我出身比不得五姐姐,其他的也一定要样样比五姐姐差,不能越过五姐姐吗?”
女儿的多心让董姨娘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可怜见的,姨娘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姨娘何尝不盼着你样样都好。可你方才那点小心思,真的太孩子气了。”
周锦妙满眼委屈的看着她,“够了,这些话我不想再听了。我看这个家里,只有祖母是真心疼我的,我才不要像姨娘一样,一辈子都做小伏低。”
丢下这句话,周锦妙就往寿安堂跑去。
这边,见周锦妙满腹委屈的跑进来,二老太太心都要碎了。
原先,董姨娘生了周锦妙之后,二老太太心里是很失望的。甚至是,隐隐的对周锦妙有些不喜。
可周锦妙伶俐聪明不说,还格外的孝顺她。日日往这边晨昏定省,逗她乐呵,这时间长了,二老太太心里自然是喜欢的紧。这不,西府的几个小姐中,最得她心思的就属周锦妙了。
周锦朝自不用说,就她那长的和萧氏愈发像的容貌,二老太太就觉着碍眼的慌。什么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四小姐周锦嫣,性子太过温顺不说,又对萧氏恭顺的很,二老太太自然也是不喜的。
剩下的,便是老五这边一个姨娘生的七小姐周锦珍,可珍姐儿只是个庶女,哪里能得了二老太太的眼。
“祖母……”
周锦妙一进来就委屈的扑倒在了二老太太怀里。
等她娓娓道来之后,二老太太脸都气白了,“这小孽障,我就说随了萧氏的骄傲矜贵。”
虽这么骂着,可二老太太也不可能让人把周锦朝弄到自个儿身边,好生教训一翻。
周锦妙自然也是清楚这个道理的,见老太太发怒,她忙道:“祖母,您别生气。您身子要紧。”
“五姐姐毕竟是嫡女,孙女哪敢有什么委屈。”
二老太太看了周锦妙一眼,暗暗叹息一声:“只希望你姨娘肚子里这次是个哥儿,这么一来,就好了。”
见二老太太面沉如水,周锦妙低声道:“祖母,若是妙儿这次真的得了个弟弟,不如抱到祖母身边养着吧。祖母不是常说平日里闲散的很,您若是养了个孙儿,岂不就热络了。”
周锦妙实在是不放心董姨娘,她那性子,哪里镇得住大场面。除了会自怨自艾,哭哭啼啼,还能做什么?可祖母就不一样了,若是祖母发话,即便是父亲想拦着,怕是也得顾忌孝道吧。
二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也难为你为你姨娘想这么多,这些年她若是有你这样的玲珑心,还怕收服不了老三的心。可她,真的太让祖母失望了。”
闻言,周锦妙偎依在二老太太膝盖上,乖巧道:“祖母放心吧,妙儿绝对不会和姨娘一样,妙儿知道,整个西府,唯有祖母是真心疼爱妙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走过路过留个脚印哦。
☆、狂妄
董姨娘有了身孕,又传闻十有八九是个哥儿,二老太太这不又浑身是劲儿了。
这日天才刚刚亮,周锦朝和四小姐周锦嫣便装扮妥当往二老太太的寿安堂请安去了。
她们不比周锦妙,去迟一点儿二老太太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也比不得珍姐儿,她是五老爷的庶女,在老太太心里无足轻重,自然不会折腾她。
“五妹妹,一会儿祖母若是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且听了就好,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周锦嫣拉着周锦朝的手,低声叮嘱道。
周锦朝笑了笑,“四姐姐放心,我只当祖母是格外疼惜我。”
看她笑意嫣然的样子,周锦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道:“这几日我听身边儿的丫头说,似乎六妹妹有意住到寿安堂的东厢房去,六妹妹自小就是掐尖好强的性子,可之前也从未嚷嚷着要住到寿安堂去,五妹妹,你说这……”
说着,周锦嫣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周锦嫣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从不招惹任何的是是非非,可董姨娘的做派她却是看不上的。她真当太太是瞎了不成?如此大的动静,怕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周锦嫣的意有所指周锦朝自然明白,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讽刺道:“董姨娘上次不也嚷嚷着阖府上下都知道她肚子里怀了个哥儿吗?她倒是真的一点儿都不长记性。不到瓜熟落地的那一刻,她就这般坐不住了,等到时候闹个灰头灰脸,看她怎么收场。”
“可我听姨娘说,老太太这次还特意从外面请了杏林圣手林太医,还有南安巷口的术士,都说她肚子里怀了哥儿。”周锦嫣低声道。
周锦朝微微一笑:“四姐姐,老太太就是再乖张,岂有把孙儿接到自己身边养着的道理,父亲和母亲都健在,她这么做,不说别的,东府姑祖母第一个就不依。何况不还有爹爹吗?别看爹爹平日里不通庶务,对后宅之事也懒的理会,可这件事情上那绝对是不可能低头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寿安堂的前庭。
二老太太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可这些东西又免不了招惹蚊虫。这春冬时还好些,一到夏天,就惹的二老太太烦心到不行。
这不,周锦朝和周锦嫣一进去,就看到几个丫鬟手中拿着药剂蹲在花丛中细心的清理着。
“四小姐,五小姐好。”
见两人来了,守在门口的婆子恭敬的打开福寿纹锦帘。
见此,周锦嫣和周锦朝对视一眼,两人心底都生了同样的疑问。要知道二老太太最不待见三房,每次她们过来请安,都得好生晾着她们一番,才让她们进去。今个儿,倒是奇了,这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儿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恭敬的给二老太太磕头问安:“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在二老太太这里请安的时候,她们这些晚辈都得空腹,这若是别人还好,可周锦朝每次来请安,那少不了老太太让她布菜,侍奉她用膳。老太太又刁钻的很,这么一桌子才全靠周锦朝张罗不说,她还总是挑三拣四,要不烫了,要不就是多了,饶是周锦朝心里素质极其好,也偶尔有那么几次,想拿起桌上的盘子直接从老太太头上浇下去。
还是萧氏聪明,每每周锦朝往寿安堂来之前,就会提前备一些味道不太重的点心,再拿薄荷柠檬水漱口,这么一来,老太太即便是想刁难,也找不着错处。
二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对周锦朝淡淡的,而她的这份不喜和刁难落在周锦妙眼中,那真的是格外的让她开怀。
她颇有几分奚落的看着周锦朝,故意埋汰她道:“五姐姐,祖母对你的宠爱那真是独一份儿的,就连我,日日承欢在祖母膝下,祖母都觉的我笨手笨脚,不让我侍奉着用早膳。”
周锦朝莞尔一笑:“可不是,这阖府上下谁不说祖母偏宠于我。”
周锦朝这话说的让一旁的周锦嫣险些笑了出来,她真的是佩服死五妹妹这伶牙俐齿了,不仅仅是堵的妙姐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老太太,怕是这顿饭也绝对吃不香了。
果然,二老太太顿时拉下脸来,愠怒的瞪了一眼周锦妙。
被这么一瞪,周锦妙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心里真的是不爽极了,为什么她每次找周锦朝的茬,每次反倒是她出了丑。
周锦朝倒是没事人一般,侍奉着二老太太喝着燕窝莲子羹。
屋子里瞬间静的可怕,半晌之后,二老太太终于是用完了,她审视的看了眼周锦朝,似真似假道:“隔几日便是你姑祖母的寿辰了,你们几个也多往东府走动走动,别搞得像是我故意拘着你们,见不得你们亲近东府一般。”
二老太太这话一出口,不仅是周锦朝,就连周锦妙都显得格外的不解。
要知道,二老太太和伯祖母最是不对付,可以说,东府老太太就是她的逆鳞,谁要是敢和东府走近了,便是打她的脸面。
二老太太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在此事上对她不敬的。在周锦朝很小的时候,因为偷偷跑去东府玩,回来老太太还动怒罚她跪了祠堂。这之后,但凡提及东府,老太太对周锦朝都是那种含沙射影的语气。
不过老太太既然如此说,周锦朝也不可能戳穿这层窗户纸去追根问底。又立了会儿规矩之后,二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就让她们退了出去。
一出门,周锦嫣轻轻道:“祖母方才那话怎么把我给搞晕了。”
周锦朝笑叹:“管她打的什么主意,这几天我们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去东府几个姐姐玩了。”
说罢,周锦朝做了个鬼脸,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般。
周锦嫣顿时满头黑线,不过却很感慨周锦很早的七巧玲珑心,别看五妹妹平日里有些孩子气,可那聪明,她敢说在诸位姐妹中,却是独一份儿的。就说侍奉老太太用膳之事,纵然老太太怎么刁难,她就是不为所动,眉头不皱一下。这若是起初还能装,可几年下来,周锦嫣算是知道了,她这五妹妹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更别提为着这个委屈伤神了。
单单这份气度和定力,这府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两人笑着从寿安堂出来,才刚走过抄手游廊,便见一个身穿绿色比甲的丫鬟行色匆匆的穿过了垂花门。
“四姐姐,那丫鬟可是兰姨娘身边的丫鬟春冬?”
周锦嫣点点头:“看着像是。许是兰姨娘身子又不好了,匆匆去请大夫了吧。”
兰姨娘和秋姨娘一样,都在周世安身边侍奉多年了。可奈何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动静。这不,时间久了,便有些忧思过甚,染了病。
开春的时候,兰姨娘身子好了一些的。这次,只怕是因为董姨娘上蹿下跳的,让她又自怨自艾了。
对于父亲的妾室,周锦朝鲜少会注意到兰姨娘的存在,一年里有半年多都是病着,想必就连爹爹,怕是也有些不记得她了。
这厢,两人才回到幽兰院,刚给萧氏请过安,就见琥珀急匆匆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