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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乡村里的宅基用地,一向都是各户自行申请,村里受理同意后进行统一规划落实。
    但鉴于上面对宅基地的使用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也就不免出现“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将军一个令”的现象;
    这其中,不仅宅基地大小规模村村各异,就是在一个村里,也会由于干部的更换而出现不同的用地标准。
    我们只要稍加观察,就会不难发现:
    在某些地方,正所谓“行好一辈子,没有能忘记自己的”。这要反映到规划宅基用地上面,往往就表现为:主持村子里工作的干部,要是他自己的儿子(或亲近人等),也正好需用宅基地,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次的宅基地规划不光会面积大——将来盖起房来宅院宽敞,就是那地理位置,恐怕也是出入方便之处!
    这是一个无需讳言的现象——尽管不能说是普遍,可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
    就石竹村的情况来说,从那老狐狸上台当政这二年来,因为他自己家不急需新的宅基地,而他的心思,又整天价像黄鼠狼老是数算人家的小鸡一样,一直工于心计,数算这数算那的,也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规划宅基地这方面。
    所以,规划宅基地的事,这二年提出申请的个人也不少,可村里就是迟迟没有行动。
    2
    从大奎的心意来讲,他从去冬就在打算要宅基地的事,今年一开春便向村里提出了申请。
    尽管他现在手上好不容易积攒的那几个钱,并不足以使他撑起几间新房来,可他还是想尽快把宅基地要到手。以便开始趁早带晚,提前备下些打墙的用土,以及垒墙基要用到的石头之类。
    这样,等到具体开始盖房子时也好省劲一点。
    操办二奎的那新房时,他就是这么办的。
    唉,这也算是笨鸟先飞吧。谁让自己手头紧巴呢?
    可以说,自打三奎定亲后,大奎对宅基地的事情不禁更是有些心急起来;
    他是寻思着:三奎现在订了亲,也许明年差不多就该给他结婚办喜事了,新房子的事最好还是尽快操办明白了,也好着手下一步。
    虽然大奎他心里也很清楚,照自己现在手头的那点“底火”,盖房尚且不足,要再紧接着办婚事,那明摆着是更得去拜门子打告借。但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一条:
    借就借吧——只要还能借得到。自己就一个目的:就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奔。走到哪山砍哪柴。不管再苦再难,反正自己还年轻,再大的饥荒有自己顶着,只要能给弟弟成上个家就行!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三奎刚订亲不多日子,村里规划宅基地的事情竟然开始有了行动。
    又过了不多久,宅基地的事也就落实到了位。
    此后,大奎便开始打算想办法搞到点haya,瞅空先起些石头以备盖房使用。
    3
    话说这天晚上,因为心里老是盘算事情,大奎一时难有睡意,夜深时分还坐在院子里独自抽烟。
    这时,出去跟玉淑约会的三奎兴冲冲进了家门。
    三奎带回来的信息令大奎由不得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三奎告诉大奎,关于自己跟玉淑的亲事,以玉淑父母亲的意思,也是明年结婚为宜,那样的话,从时间上说,事情能办得从容些。
    但今天玉淑母亲找人给查看了一下,从男女双方的命相上算,两人明年都不宜结婚;除开今年,那就只能等后年才能办喜事。不过,要是把婚事拖到后年才办,那似乎又······
    一听到这里,大奎不由得就开口问道:
    “那——没听那头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的意思就是最好今年完婚······”
    “今年?这······”一听三奎的话,大奎登时就不禁有点心急起来。
    三奎安慰地笑道:
    “大哥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解释······这件事,玉淑的父母倒没想硬主张什么,说是让玉淑自己拿定主意,他们没啥说的。玉淑今晚跟我说了她自己的意思;她说要是咱也同意今年办喜事的话,那就今年办。至于新房的事,她知道咱家的难处,也不想让咱为难,说是就在这老房子里先结婚就成。新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就是结婚时嫁妆啥的这些事情,今晚玉淑跟我说:她父母也已表了态,说她家的日子总算比咱容缓些,就双方一块担着点,省得让咱一家累赘······”
    来自玉淑方面的这些思想打算,无疑是让倍感压力的大奎顿感缓解轻松。这让大奎一经闻听,情不自禁地立即大为感动,甚至激动得不无哽咽,半天说不上话来······
    是啊,也难怪大奎会这样的情绪激动——想想人家玉淑以及她父母,定亲时不要彩礼,眼下这又是如此来替自己考虑;再看看当今社会上,有些人家订亲时,动不动先把彩礼讲在前头不说,新房之事更是毫不含糊——因为新房的关系,婚事迟迟扭别在那里不办的情况,实在不是一家半家。甚至最后为此吹灯拔蜡散了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对照那些,再看眼下人家玉淑一家老少的这思想、这行为,此情此意,实属难能可贵。这如何能不令大奎感动非常呢?
    大奎心潮翻滚了半天,最后,他只对三奎说出了这样几句:
    “那——事情就这样:他们那边觉得咋办好咱就咋办。就是新房的事,你等跟那边说——这事我记挂在心上呢;等给你们把婚事先办上来,我随后就尽快想办法给你们盖新房。我、我肯定说话算话,让他们尽管放心。”
    4
    情形的变化,虽然让盖新房的事情不再是当下的第一要务,但既然打算今年就办喜事,这需要大奎现在就开始来操办的事情也还是不少。
    首先是婚房的事。
    眼下大奎家的这些房子,堂屋的西里间是小嫚睡,东里间是大奎跟五奎睡。适合做婚房的,大奎觉得也就是现在三奎跟四奎睡着的那两间东偏房了。
    当大奎在饭桌前说起这事时,五奎很快就表态说,自己可以去跟自小的好伙伴,现在的高中同学张继科作伴睡去,腾出地方让四奎过去,跟大奎睡堂屋的东里间。
    大奎一听,觉得这倒也可以;反正这年头,人们不仅吃穿用度方面普遍困难——有些人即使手里有布票,可由于手里缺钱,照样也是难能穿上一件新衣服。便是人们睡觉的地方,和床上铺的盖的这类事项上,许多人家往往也会显出三缺四不够的窘景——去到别人家搭伙借宿的事也真是不稀罕······
    婚房的事决定后,接下来该办的事情也是明摆着的:东偏房的那门窗实在也是太过破旧,既然是要当婚房用,总得更新一下换换装才多少像是那么一回事。
    就是屋里的那地面,现在坑坑洼洼的,也须弄些新土来重新打平才好。
    至于婚床,乡间一向都有“榆树梁,椿木床”的讲究,取其“余粮”、“春床”之吉意。
    以前,三奎跟四奎睡着的那张床,说来有些可怜——那一直都是用木棍搭起来的。现在三奎要结婚,新床总得是要打一张的······
    5
    就在大奎为了三奎的婚事而紧张操办的过程当中,那二奎的媳妇崔玲坐了月子,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样的事情,对二奎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大奎呢?他看到二奎媳妇自从被三奎“黑打”了一顿之后,似乎确乎也变得规矩了,如今这又给二奎剩下了一个儿子,他自然也为此感到高兴。甚至也由不得心情激动万分——即为二奎,也是为自己;
    说他为二奎,是因为正如老话所说:一辈留一辈,老猫五十岁。代代相传是人生之大事。在乡下人的头脑思想中尤为如此!
    而二奎的如今有了儿子,这对他来说,更重大的意义在于:当年父母双亡时,面对着眼前的大不大小不小地一群弟弟妹妹们,他甚至一时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该怎么混下去!
    可今天,历经了生活的那么多风雨苦难之后,他苦也罢累也好,不管咋说,今天他终算也看到一点结果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但是,当二奎征询大奎的意思——看看给孩子起个啥名字时,大奎一时还是不免有点犹豫了——他觉得这事还是二奎自己来决定最好。他也顾虑到二奎媳妇崔玲或许也会自己有啥想法的。
    一见大奎这样反应,二奎难得态度干脆鲜明、胸有成竹地对大奎道:
    “大哥,还就是你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早就寻思好了,这事我也跟她说过,她也没说出啥······。”
    如此之下,大奎也就没再多说啥,只是暗暗思想了一番,最后便开口对二奎道:
    “那——要不——就让孩子叫喜子吧。”
    “行,就叫喜子!这名字好······”二奎赞许地接过话来对大奎笑道。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喜子的降生,大奎二奎这兄弟俩一块去给父母上喜坟时,由不得都在父母的坟前落下了热泪······
    尤其是二奎,显得格外动情而伤感;至于他这仅仅是由于有了儿子而高兴,还是这里面掺杂着难以言说的其他成分——是委屈?是愧疚?是伤情?还是感念······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必分辨得清楚。
    不过,从一件事情上倒也多少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在他的二妹二嫚闻讯来贺喜的时候,他激动之下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而当二嫚要回家去,他陪着二嫚出村,默默相送的他一直就没有想停住脚的意思。
    直到二嫚想让他不要再送了、转脸去看他时,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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