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歌听着放心了。“多抓些小鱼回来,我熏些火焙鱼,咱们继续做卖买,换些粮食回来,说不定还能攒几个钱。也留些妥当收着,冬日里添道腥荤。”
“好。”刘二郎精精神神的应着。
歇了会,季歌缓过气来了,天色有些微微暗,得赶紧张罗晚饭。“锅里的水该热了,二朵带着弟弟妹妹把澡洗了,二弟也是,一会吃了饭天该黑了。”
“媳妇。我回来了。”
微微暗的天色里,刘大郎穿着一身粗布短裳,背着一个小竹蒌,满头大汗的站在屋前,一双眼睛黑黑亮亮,有细碎的光芒在里面闪烁,神情无比认真专注的看着季歌。
季歌就觉的心坎热的厉害,她红着眼眶,眨了眨眼睛。“回来了就好。”说着,朝刘大郎走去,原是想着取下他背上的竹蒌,不料,刚走近,刘大郎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她,通身扑腾的热气迅速笼住了季歌。
鼻息里全是刘大郎的气息,那么的热烈,灼的季歌思绪都有些恍惚,她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沉默良久,才道。“家里都挺好的,你在外面好吗?”
“我置办些日常生活用品回来。”刘大郎松开了手,把竹篓取了下来。
季歌突然的就笑了,心里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她刚还在想着这事呢,转眼大郎便买了回来。“你先去屋里坐着歇会,我去张罗晚饭,锅里有热水,一会洗个澡。”
“我不累,我给你烧火。”刘大郎一手拎着竹蒌,一手牵紧着媳妇的手,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着,一双眼睛亮的更加灼人。
做饭的时候,季歌把近段日子的事,一件件细细的说给刘大郎听,也包括一朵夫妻回娘家的事,她说的慢,缓声细语的,刘大郎时不时的接一句,也是轻声轻语,微暗的厨房里,没点油灯,略显几分模糊,气氛却是格外的温馨安宁,俩人似相处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一语一笑都透着细水长流的韵味。
在屋后洗澡出来的刘家孩子,瞅着这画面只觉的心里热热胀胀,不忍打忧到俩人,默契的直接从屋侧走回了隔壁屋。
“大哥回来了可真好,大嫂好像很开心,说话声都不一样了。”二朵咧嘴嘿嘿的笑,她也觉的好开心。双胞胎见姐姐笑了,跟着笑了起来。
暮色渐深,季歌做好饭菜扯着嗓子喊了句。“过来吃饭了。”
刘二郎立即起身往厨房走。“大哥。”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齐声声的喊。“大哥。”
就着深深的暮色,吃过晚饭,已经来不及收拾厨房了,季歌直接把碗筷先搁锅里放着,想明早再起来收拾,忙碌一天,趁着还有点点光线,她必须去洗个澡。她在澡屋里洗,刘大郎就拎了桶水在一旁的屋外洗。
等收拾好躺到床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今夜无月也没有星星,漆黑黑的一片,夜风吹拂,泛起浸骨的凉意。
刘大郎跟个火炉子似的,把季歌抱在怀里。“我回来看看你。”到底是没有把那句我想你了说出来,也忒肉麻了点。“天不亮我就要走了,得在太阳出来前赶回镇里。”
“天黑,山路难走。”季歌觉的心里酸酸的,她翻身,面对着刘大郎,贴着他的脸,心想这人的脸怎么也是热气腾腾的。“耽搁一天工没事吧?”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没事,这段路全是山,走习惯了,悬崖路段时,天已经微微亮,可以看见路。”黑暗里,刘大郎的声音有些紧,透着干干的涩味。“快睡吧。”
季歌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天未亮就赶山路,这也太危险了,她心里七上八下,情绪浮动的厉害,又不敢露出丝毫动静,怕打忧到大郎睡觉。要是睡不好,就更危险了。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一个穷字!
☆、第009章
季歌心里记挂着大郎天未亮就要赶山路这事,睡的并不好,模模糊糊中觉的时辰差不多了,她立即从睡梦里惊醒。
屋外仍是漆黑一片,偶尔有狗吠声响起,以及虫鸣哇声。
刘大郎睡的很沉,双手仍牢牢的抱着她的身子,不紧不松,被子里热腾腾的很温暖。季歌想,一张床上躺一个人还是躺两个人,差别还真大。想着一会他就要走了,莫名的有些不舍,她竟开始贪恋起这股温度来,明明他们俩在一起的日子不算多,交流也不多,却格外的要深刻些,大约这就是夫妻吧,总归是不同的。
季歌刚有动静,刘大郎就醒了,也不能说是醒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呢喃着。“媳妇。”双手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好似不太满意,伸出一只大腿压住了怀中人的双腿。
不想吵醒大郎,想让他再睡会,可她又必须起床,睡觉时才知道他天不亮就要离开,她得起来张罗早饭,给他收拾衣裳鞋袜,总得让他吃饱喝足,一身热气再出门,山里寒气重,就算他火气旺,也要多多注意,现在不显老了露出来了要怎么办?季歌想着,拧紧了眉头,得赶紧挣些钱才行,至少不能让大郎这么累。“大郎,我去趟茅房。”说着,她挣扎着想起来。
“茅房?”刘大郎的声音清醒了点。
季歌就势起了床,边把被子重新掖好边柔声说着。“你再睡会,还早着呢,再睡会儿。”
“外头黑,我陪你一道。”刘大郎麻利的起了床。家里穷,油灯对他们来说都算是个金贵物,今夜无月无星星,他自然是不放心媳妇摸黑上茅房的。
季歌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黑暗里,她主动握紧了刘大郎的手,那手可真粗糙啊,都有些微微的刺肤,她心里顿时一酸,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说话时声音都透着几许嘶哑。“我没想上茅房,想给你做顿热腾腾的早饭,再收拾几件厚衣裳。”
刘大郎沉默了会,才低哑着嗓子说。“我给你烧火。”他松开了媳妇的手,摸着黑开始窸窸窣窣的穿衣服。“你等会,我去拿火折子。”
很快,夫妻俩轻手轻脚的进了厨房,手脚麻利的升起灶火,又在火塘里起了个火堆,屋内被火光笼罩,是种极昏黄的暗色,浓浓的,厚厚重重的温暖感。
既不费时,又有营养味美的早餐,季歌思索了会,决定做南瓜饼,也就两个的份量,他吃一份路上再带一份,十几分钟能搞定。本来想做鸡蛋饼,可家里没鸡蛋了,她开了个老南瓜,手脚利落的开始忙着。刘大郎坐在灶前,就着这昏暗的火光,看着认真忙碌的媳妇,只觉的整个胸膛都被填的满满的,像喝了糖水,一股子甜味曼延全身。
“以后不要这样了。”季歌觉的屋里太静,便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好不容易收了回早工,你该好好歇着,别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天不亮就得早早的赶往镇里,次数多了,太损身子骨了。”
刘大郎是个不会说话的,有些木讷,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自己的一腔心思,他静静的看着媳妇,眼里含着笑意,却没有答话。
“进了冬,一旦飘起了雪,你就赶紧回家,山里弯弯道道,路太窄,容易被雪封住,也危险。”季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多注意刘大郎的反应。“你不需要牵挂着家里,家里有我顾着,别的不说,让几个孩子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你多顾着自己,别仗着年轻就拼命挣钱,往后……咱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说完,她觉的这话好像有点老气横秋了。
刘大郎心里头甜滋滋的,满脸的憨笑,一双眼睛亮的有过份,他好开心!好想大喊大叫,好想抱住媳妇,好想让全村都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激动兴奋。到底还是存了些理智,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死死的按捺住了这股来势汹汹的情绪,好一会,才伸手抹了把脸。“媳妇,我都记着了。”
“添几根柴木,火势要大些。”还有什么要说的?季歌嘀咕着。“对了,大郎你的伙食怎么样?可不能只管饱,也得偶尔打打牙祭。你的厚衣裳我都看了遍,都不保暖了,我给你做了件新的,等天冷了,你记得在镇里给自己再买件新的,两件也好换洗。二郎他们有衣裳,等明天手头宽松,就给他们做新衣裳。”
“嗯。好。”刘大郎已经被幸福砸晕头了,媳妇说什么都是好嗒!
一会的功夫,厨房里就飘出浓浓的香味了,正在睡觉的几个孩子,被香味勾醒,迷迷糊糊间下了床,一头雾水的往厨房这边走来。
“大哥,大嫂。”刘二郎最先过来,一个劲的打着哈欠。随后,二朵领着双胞胎也过来了,一个个都迷迷蹬蹬的揉着眼睛。
季歌没想到会把几个孩子闹醒。“你大哥一会还得赶路进镇,我给他张罗早饭,你们都去睡着,离天亮还早着呢,快去吧,夜里寒气重,别沾了寒气。”
“嗯。”刘二郎打着哈欠回了屋,二朵和双胞胎在屋门站了会,眨巴眨巴眼睛,才慢悠悠的走开。
“有点烫你慢点吃。我去给你收拾衣裳鞋袜。”走时,季歌看了看沙漏,才刚到丑时末呢。这三更半夜的,要怎么赶路?“捆个火把吧。”
刘大郎正美滋滋的吃着媳妇做的南瓜饼,心里想着,还是媳妇手艺巧,听着她的话,忙道。“这个我有准备,一会就做三个火把,你放心,早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嗯。”季歌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她匆匆忙忙的进了隔壁屋。
寅时正,恰巧是凌晨三点整。刘大郎吃饱喝足,背着小竹蒌,站起屋檐下,看着身前的媳妇,心里特别的满足,全身都暖烘烘的。“媳妇,我走了。”
“嗯。”季歌想说些叮嘱的话,又怕说多了,反倒不好,话到了嘴边便换了句子。“我等你回来。”
刘大郎却没有立即走,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季歌,右手伸进了衣兜里,犹豫了会,他握着一样物件,飞快的塞到了季歌的手里,举着火把慌慌张张的大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竟是连头都没有回。
季歌低头看着手里粗陋的木梳子,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上面沾了些许湿痕,她伸手轻轻的抚过湿痕。那人该有多紧张,才会沁出层层汗。她双手握紧木梳,抿嘴露出一个笑,明媚的有些炫目。
等他回来了,定要告诉他,她很喜欢这把木梳子。
☆、第010章
细雨绵绵断断续续飘了好几天,天色从早到晚都如同蒙了一层灰,暗沉沉的,吹刮的风已有了些许寒意。
家里琐碎事不多,季歌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屋里玩,跟他们讲故事,教他们玩智力小游戏,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点的教着,小半个月下来,还是略有成效的。就算是下雨,刘二郎也天天不落的进山,将地笼放溪涧里,或是屋前不远处的小河里。最近雨水多,他没进山,就把地笼放在小河里,天气不好,进山比较危险,且捡来的柴木湿哒哒的,拾掇起来麻烦。
火焙鱼换吃食,情况有点不太乐观,主要是价高了些,都不太舍得,真嘴馋了,自己也能下河捞,虽说做不出季歌这么香的火焙鱼,可稍稍的烘干烘干,做出来的菜也是别有一番香味。
这几天下雨,卖买是做不成,家里堆了两斤多的火焙鱼,季歌也看的开,这鱼营养挺足,卖不出去也罢,留着冬日里自家吃,那会正好大郎也回来了,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做工,回来了也该吃点好的养养身子骨。
至于缺粮的问题,大不了花钱买些,到现在为止,米仓已经满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花百来文钱也就够了,山里的糙米便宜,一般四文一斤,熟人是三文,不过,这样的话,最后还得搭点吃物在里面。
没田没地可真不方便,就算糙米便宜,一个月总得要三四十斤,就是百来文钱,这还是不算刘大郎的份,等冬日里他回来了,得往一百三四靠去,这一年下来光粮食钱就要一两银子,日常生活用品不管怎么省,也得花几百文钱,更别提衣裳鞋袜之类的,难怪,这个家穷,光靠大郎一人哪里扛的住。
“大郎媳妇。在不在屋里。”
很陌生的声音,季歌穿好鞋子,大步走到屋檐下,往路上一瞧,确实不认识。“在呢,这位婶子有事吗?飘着雨呢,屋里坐会?”
“不用了不用了,我从柳儿屯回来,你娘家大嫂让我捎半袋子糙米过来,并着一点苞米。你撑个伞下来拿拿,我还赶着回家,就不上去坐了。”那婶子利利索索的把话交待了一遍。顿了顿,她又说。“你娘家大嫂怀娃了,才发现没两天,她让我带话给你,她在那边过的挺好。”
粮食!季歌愣了会,欢喜的转进屋里,拿了伞就往外冲。“真是谢谢婶子,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套,你们这亲事啊,还是我在中间拉的线呢,现在看着你们过的都不错,我心里也高兴。拿妥当了,可别淋了雨,一沾水就坏事了。”
刘二郎打着伞从小河边回来,远远的看见大嫂的身影,他加快了步子。“常婶子。”说着,走到了季歌身边,轻松的拎过一袋子糙米,小心的护在怀里。
“二郎啊。”常婶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才多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些,瞧着精神多了,我记得你满了十三吧?别着急啊,你是个好孩子,婶子帮你瞅瞅,准给你找个好媳妇,可惜你家二朵还小了点。”潜意思就是不能换亲,这娶媳妇,就算是在深山沟里,多少也得准备两三银子才成呢。
见这两人都没搭话,常婶子觉的没劲,骑着驴子就走了,也有二个月没回家了,归心似箭啊。
“大嫂。”上坡的时候,刘二郎突然很认真的喊了句。“我满二十岁后再说成亲这事,我能自己挣钱。”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哪能把担子都往大哥大嫂身上压。
刚刚常婶子的话,让季歌的心神有些飘,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是有点恍惚,听了二弟的话,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扯着嘴角笑。“咱们家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你要相信。”
二朵领着双胞胎站在屋檐下,看着大嫂和二哥怀里抱的袋子,眼睛亮晶晶的问。“是大姐送来的粮食吗?”刚刚常婶子扯着嗓子喊的话,显然她听见了。
“对。有了这些粮食,家里的米仓差不多能堆满了。”季歌把怀里的苞米递给了刘二郎。“你放米仓里去吧,仔细些。”
刘二郎点头应着,顺着屋檐大步往隔壁屋走。
“大嫂。”三郎伸手拉了拉季歌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故事,讲故事。”他特别爱听小故事,总会听的好认真。
所谓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季歌了了桩心事,笑的更开心了。“好。”
刚进十月,雨总算停了,出了暖暖的太阳。
花大娘早早的就往刘家来了,刚进屋未落坐就说。“大郎媳妇,你顺伯和福伯明天出山卖粮,他们两家都有牛,你去不去?”
“我去!”季歌想都没有想就应了。她早就想出山看看,就是一个人她不敢出山。
“行,我去说声,你福伯家不仅有头牛,还有头驴子呢,让他把驴子借咱们用用。”花大娘说着,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没多久她又回来了。“这事成了,去的时候,那驴子得驮着粮食,回来的时候就清闲了,你福伯家用牛就够了,驴子借咱们骑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花大娘又细细的跟她说着注意事项,东拉西扯的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一早,季歌不仅张罗好了早饭,连午饭都一并做好了,吃的时候放锅里热一下就行,她把熏好的四斤火焙鱼用竹筒装好,想了想,数了一百五十文钱拿在手里,出门前,跟二郎交待了几句,拉着二朵和双胞胎叮嘱了一番,时辰差不多了,背上小竹蒌去了花大娘家,与她一道往福伯家走。
要出这深山沟,脚程再快也得三个时辰左右,翻过大大小小的山,过好几个村庄,才能见到景河镇。镇里的人口挺密集,来来往往的甚是热闹拥挤。
“记得啊,午时时末在镇门口集合,都麻利点置办物品,晚了时辰可就不等人了,现在天黑的早,不安全呐。”福伯说了声,扬了扬手。“都抓紧时间,散了吧。”
现在是巳末,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季歌有些忐忑紧张,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这一个时辰里成功卖掉火焙鱼。
花大娘知道季歌的心思,拉着她的手往镇里走。“不着急,咱们先把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妥当了,再去做卖买,来来来,莫想太多,你跟紧我了,咱们动作快点,就能多挪出点时间来卖火焙鱼。”
“好。”季歌做了个深呼吸,收起重重思绪。
加油!季歌!
☆、第011章
五花肉十文钱一斤,瘦肉十二文钱一斤,上等肥肉九文,下等肥肉七文。被削的干干净净的猪骨,全是五文钱一根。季歌想到现代的猪骨,肉多骨头少,略有几分忍俊不禁。她买了五斤上等的肥肉,准备拿回家熬油,油渣子也是道美味呢,又买了一斤五花肉,挑了两根排骨一根筒子骨。
这一下就去了一半的钱,季歌笑着把钱收好,背起有了些重量的竹篓子,紧跟着花大娘继续逛着,都是熟门熟路的店铺,经常卖买,付钱的时候,会少个一两文,或是给足了称,末了还会意思意思添点儿。
花大娘边走边给季歌介绍,就算不进店里买东西,也会在店门前停会儿,让季歌熟熟眼,那店主瞧见了,会过来笑呵呵的打招呼,交谈两句,又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