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疼,眼泪都出来了,撞得太狠,一股脑把刚才心里的闷气又顶出来,“刚才你问我——”
“是气话。”他打断她,搓了搓手心,感觉有些热度后,想再去按住她被撞得地方。
被她躲开了。
要不是刚才突然那么一下子把她磕得范懵,估计也会躲开。
“检边林。”她郑重其事。
她一定不知道,她每次想和他认真谈事情,都要先叫他的名字。
检边林垂了眼,看初见的脸,还有她那颗换牙时舔歪的小虎牙。她小时候总说丑,还没事用手往回按,拼命按,睡觉也按,但毫无作用。其实,检边林最喜欢的就是这颗虎牙。
“你刚才问我——”
“当我没问过。”检边林皱眉,再次截断她的话。
他探身,单臂捞起那只还在不停哈气的白色大牧羊犬,离开房间。
他不想谈,也不想听。
刚才是想逼她,想借着父亲和自己接连的事,让她能心软答应试一试做女朋友。但事与愿违。
可也幸好,她的同情心再次救了两人的关系,她终究不忍心在这时候说是普通朋友。
“我以为大二那年,我们谈过就好了,”初见追出来,“可如果你还想再谈一次,等你手术过后好不好?我不想在这时候影响你。”
他沉默了几秒,按下冰冷的金属扶手,抱着狗走了。
撞上门了,才隔着铁皮交待了句:“我下楼给狗买点东西。”
初见再次被他一口气堵在心里,闷闷地把箱子里的水果都拿出来,挨个码放在冰箱里,最后那些猕猴桃也都放回了自己家。
等不到检边林,就锁门下楼,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小亭子,拿着几串早就凉了的羊肉串,安静着喂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帽子到运动鞋都是纯黑色,显得整个人在风里特别单薄。
可仔细看,还是比在澳门时清减了。
第九章 你共我(2)
后来的十几天,检爸都恢复的很好。
医生检查时也说幸亏老大爷过去干活卖力,身体素质好。“要不是这次出事,我敢说,你爸身体素质都比你好。”
医生走后,两个人继续隔着床,陪检爸看电视。
检边林他爸很不喜欢戴眼镜,耳背,又不太看得清字幕。所以初见的主要任务是遇到他没听清,又看不清字幕的地方,解释给他听。
中途检边林离开,午夜新闻,开始报道海南入境的台风。
狂风暴雨肆虐下的街景成功引导出了新的话题:“听说海南的碳烤生蚝和红口螺不错?”“嗯……”初见攥着几瓣柚子,一点点抽去橘络,“红口螺好吃,粗盐炒也行,蘸酱油也行。”
提起海鲜,她是真想回去母校走走。
“你知道我怎么这么清楚?”检爸压低声音,“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有个海南儿媳妇,特地研究了海南特产。”
“……”初见点点头,把原本要给检爸吃的柚子,毫无知觉塞进自己嘴里。
检边林大学时被检爸从行李袋里翻出过不少北京往返海南的车票,就是那时,他说自己女朋友在海南……又是一个小谎言。虽然并不伤害任何人,可是在她和他之间积累了太多这种东西,越垒越高,无形中,就连这种日常闲聊都处处有陷阱。
检爸时而惆怅,时而心酸,絮絮叨叨说起了当年诸多事,正是到情绪最高潮时,检边林好巧不巧迈进门槛。
活靶子出现,检爸怎么肯放过,恨声叫了句“衰仔”,又开始从他的衣服数落起来,最后完美过渡到海南的那个女朋友,当年有多耽误他,幸好初见劝他回了头。
检边林用手背压了压前额,阖上眼,显然很排斥这个话题。
然而这些落在检爸眼里,就是无声反抗。
于是,教训得更厉害了。初见把手里所有的柚子都剥得光溜溜的,再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又塞到自己嘴里,囫囵吞下,让自己起码有点事情做。
“爸,我明天就要回北京,”检边林自动忽略了训话,“我刚才联系好了人和车,就是要麻烦初见帮你办下周一的出院手续。”
明天?这么紧张的行程回去。是为了手术?
“有什么急事吗?”检爸一听儿子要走,气焰全熄,恢复可怜巴巴一个孤独老头状,“我还说出院了,给你炒两个菜。”
“忙,”他言简意赅,“等我忙完接你去北京。”
“哦,哦,你可要注意身体。”检爸满脸不舍。
这天晚上,初见在自己家的小床上破天荒地失眠了,翻来覆去都在想,究竟该不该管?还是就这么不管了?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他走后,初见在杭州多留了半个月。
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白天爸妈去工作时,陪着检爸,给他解闷。从医院到家里,在小院,还有推着检爸去超市,常能碰到老邻居老熟人。好多人羡慕检爸能有这么孝顺的“干女儿”照顾,明着暗着,都在开玩笑,说让干女儿变亲媳妇算了。
检爸乐呵呵的,一个劲儿说衰仔配不上。
然而在所有人听着,这都是客套话。
毕竟检边林是名校毕业,又是大明星,怎么都比初见这个名不见经传学校毕业的小创业者条件好得多。
在确认检爸复查没事后,初见直接回了上海。
检边林的事她不敢多问,就嘱咐了童菲,要是知道了他要做手术了告诉她。在杭州也叮嘱,回了上海又确认,童菲都说检边林的工作简直排到了后年,一天四五个通稿,完全没有手术的意思。
到最后童菲也没再当回事:“说不定误诊,或者复查又没事了。”
她不太安心,可又觉得不该再问,也就压在了心里。
到十一月初,童菲陪自己签得艺人来上海做活动,住在浦东,约初见来私会。
初见这天正好空闲,搭了供应商的车去了酒店,下了车,开车的人还好心探头问句:“半小时后,我回浦西,要带你回去吗?”人家问的时候,初见听到身后有人在敲玻璃,叫自己,是谢斌,她交待句不会那么快回去,就匆匆进了大堂。
谢斌将才抽了两口的香烟按灭,拿没夹烟的那只手去接初见手里拎着的纸袋:“那谁啊?”
“供应商。”
“哦,未婚?还是已婚啊?还是离异?”
“不知道,”初见被问得郁郁,“我就见过他两次。”
谢斌“啊”了声,笑了:“你来找检边林啊?”
“不是,”初见躲开,可还是被谢斌拿走了袋子,莫名其妙看他,“我来找童菲。”
“哦对,童菲也来了,”谢斌显然是故意的,这个酒店好几层都被主办方包了,为今天的时尚晚宴做准备,他能在名单上看到童菲带得艺人名字,怎么会不知道经纪人也来了?
然而知道又如何。谢斌不由分说揽住初见的肩,将她往电梯那里带:“反正你没门卡,她也要下来接你。还不如我直接带你上去。”
做经纪人的哪个不是左右逢源,人鬼能搭。
初见完全招架不住谢斌比亲人还亲的笑脸,童菲更乐得和这位前辈中的前辈打好关系,于是两个死党准备私会闲聊的午后,就变成,她独自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听两个人天南海北的八卦。
内容从酒店怎么送来的果汁不是鲜榨的一定要投诉,过渡到无数个项目演员荒,大家都不怕没钱没投资怕得是死磕也磕不到演员,然后到现在演员都是自己拿着项目……
“我没在名单上看见检边林啊,”童菲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按理不该出现在上海,“你怎么来了?”
“能撑场的电影咖太少,主办方临时让我们救场,”谢斌心疼摇头,“正好他这几天都在上海拍夜戏。”
“哦,”童菲余光看初见,“他的手术不做了吗?”
谢斌看初见:“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嘟囔。
“他那个吧,有点复杂,”谢斌琢磨着,“可做可不做,但谁都不知道不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没听懂,初见不太听得懂。
“他经常性腹痛,你和他回去杭州,没发现?”
……完全没发现过。
“什么检查都做了,你能想到的任何检查,就是不能确诊,”谢斌继续解释这个疑难杂症,“医生的建议是,直接开腹,边手术边找。当然,我说得可能不专业,反正大体就是这个治疗方案。”
“……”
“原本他同意了,从杭州回来就不同意了。按理说,咱俩没熟到这个地步,可我真担心他,就厚着脸皮问句:你们在杭州是不是闹什么不高兴了?”
寂静。
“人命关天,初见,”谢斌盯着她,“人命关天。”
童菲被这种让人不太好受的安静弄得四处看,就差指着窗外说句“诶?有飞机诶”。可这是黄浦江沿岸,不临着浦东机场,鸟飞机都没有……老半天过去,童菲终于清了清喉咙打圆场:“初见……”
“是不是你故意约我来的?”初见看童菲。
“是,我坦白。”童菲缴械投降。
初见看着在楼下还假装偶遇自己的谢斌,还有和他唱双簧的童菲,早就没心情计较是不是被骗过来的了。她刚才的沉默,纯粹是被病情复杂程度震惊了:“你们……活动几点开始?”
“晚上六点,三点开始化妆,”童菲抢着说,“现在刚十二点二十,还早得很。”
“我方便去看他吗?”初见征询看谢斌。
“当然,当然,”求之不得,“我有门卡,现在就带你过去。”
天晓得谢斌绕了这么大的圈,为得就是把她带到检边林身边。
房间就在同层,一分钟都不到,她就跟着谢斌走到了他的房门外。
谢斌进去时,检边林刚把衬衫扣子都解开,衣服褪到半截,看到进来的两个人,翻手就把衬衫重新穿上,背对门把纽扣重新系好。
因为阴天,室内原本就不亮堂,他还拉上了窗帘,更暗了。
阴暗的环境,更突显安静。
“楼下碰到的,初见就说来看看你,”谢斌面不改色,拿了衣架上挂着的整套西装,念叨着怎么还有褶,不行,还要再熨熨。
说完,看两个人僵着,又嘀咕了句:“既然是来救场,也不用太急。四点开始准备也行,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检边林本来话就少,从杭州离开就一直没联系,初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一切顺利自然地过渡到他的身体问题。
谢斌再这么一走,更是难开场了。
犹豫了好久,还是她先开了口,和手术无关,纯粹是作为缓解气氛的开场:“你昨晚是夜戏?”
他不答反问:“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