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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说不会吗?不管张秀才考校他诗词歌赋还是锦绣文章,他俱都不在话下,但这个世界的蒙学书籍他真的没听过啊!
    杨昭一直垂头不语,看在张秀才眼中只当他偷懒懈怠,心下一叹:“偿恩,我虽不是你先生,但也算教过你,今日我便赠你四个字,愿你铭记在心,你记住,天道酬勤。”
    “是小子错了。”杨昭脸上更烧,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和皇姐逃学偷玩,被太傅当众赏戒尺那一刻,心中羞耻不已,他横下心道:“偿恩心中早视您为先生,还请……先生教我。”说罢跪地三叩。
    张秀才怔了怔,他不是不愿教这个学生,甚至不在意一份束脩,只是……想到与聂家的关系,他颇感为难,正欲拒绝,忽然袖摆被拉了下,回头一看,女儿正着急地看着他,双眼写满祈求。
    他心中奇怪,彤儿今日为何对聂偿恩多次相帮?但他不舍女儿失望,于是改口道:“你既已跪我,我便认你这个学生,但你家人的意思你可知道?”
    杨昭大喜,朗声道:“先生大可放心,我自会说服家人,不会令先生为难。”
    “好。”张秀才见他应得果断,十分高兴:“学海无涯,非一日之功,只要勤学好问,必有乘风破浪之时。”说罢,他让聂偿恩站起来,开始教他《千字文》:“你跟我念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杨昭嘴角抽了抽,很快收敛了难为情,大方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不意间瞄见站在张秀才身侧的俆妙君,她正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
    杨昭:“……”
    刚才那份坦然瞬间消失无踪,他感觉被暴击!
    **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念完最后一个字,张秀才满意地看着聂偿恩:“今日已通读一遍,暂且到这里吧,彤儿,去书房将为父那册《千字文》找来。”
    此话一出,刚进来的老仆急道:“老爷,那上面可都是您的注释啊。”
    古代书籍贵重,更何况一本由秀才批注过的《千字文》,足可传家,因此老仆的言行并不突兀。
    张秀才爽朗地笑了笑:“书便是拿来的读的。”
    等张元彤取来书籍,张秀才将他送给了聂偿恩:“你如今已十六,我的学生在这个年纪多半在学四书,有的已经开始学经了,你看似比他们晚了许多,但切莫心急,先将这本《千字文》吃透,其中典故不少,对日后学习经史有很大用处,昔年有宰相半部《论语》可治天下,可见精通精通,精胜于通。”
    杨昭赶紧施礼谢过。
    他在张家足足耽搁了两个时辰,临走时留念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俆妙君驻足在门口,见他望过来,微微一笑,嘴唇微动。
    杨昭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她的唇语,应该只有两个字——等你。
    他握紧了手中书卷,心道一定要尽快解决聂家的事,再迎娶妙君,于是心中飞快地算计着,眼底搅动着风雨。
    一路上有不少村民见他从张家院子里出来都傻在原地,但也没人跟他打招呼,一来原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二来村民们最近都躲着聂家走。
    “你说聂大郎去张家干嘛了?”
    “肯定去找麻烦了呗,你看他脸色沉的。”
    “我看未必,聂大郎跟聂家其他人可不一样,小伙子踏实。”
    “那倒也是。”
    ……
    村民的议论自然传不进杨昭耳中,他一回到家,就学原身冲进了聂向文的房间,将装得不能动弹的“好弟弟”拎出来一顿胖揍,拳拳到肉,一招一式都暗含内劲,就算聂向文事后可以靠灵泉医治,可现在受到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院子里回荡着聂向文杀猪一般的惨叫,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被他欺负的聂大郎就跟疯了似的,竟然敢揍他了?而且真的太疼了,比昨日的笞刑还难让人承受。
    此时聂老汉去了县里,聂家在县里租了间铺子,专门卖麻辣烫,因为品种新奇生意很不错,他们攒了不少银钱,正计划着开家火锅店,聂偿恩之所以会去府城正是为了这件事。
    因此,聂家现在除了揍人的聂偿恩和被揍的聂向文,就还剩一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马氏,她听见了聂向文的喊叫声,心急如焚,强忍着身体的剧痛下了床,几乎是半爬着来到了院子里,一见眼前的场景,她气得发指眦裂,七窍生烟,怒吼道:“聂偿恩你个杀千刀的龟儿子!快给我停手!!”
    杨昭:“……”
    他发誓,活了几百年,去了那么多世界,他是第一次被骂得这么有分量。
    杨昭怒火中烧,又狠狠踹了聂向文几下,见马氏尖叫着就要爬过来打他,忙退到一边去:“娘,您别管,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见马氏要开骂,忙抢道:“张相公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教导二弟素来用心,即便咱们拖欠束脩他也从不催促,二弟十四岁便过了童试,村里谁不夸声好?可若没有张相公的悉心栽培,他能考中?他不思报恩便罢,竟然做下这等龌龊之事!实在有辱斯文!”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有恩?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姓张的破落户想把破鞋塞给二郎,被老娘拆穿还有胆子报官,他那个脏了身子的贱丫头就该被浸猪笼!”马氏狠狠骂着,她见聂向文倒在一边人事不知,嘴里呻/吟不停,心中恨不得咬下聂偿恩一块肉来:“你个王八羔子贱骨头,二郎是你能教训的?你也配?我呸!”
    马氏一口浓痰喷来,杨昭迅速躲过,心里既恶心又生气,恨不得手刃此人,口气也愈发恶劣:“大鸿国自上而下皆提倡孝悌二字,身为二郎的兄长,我如何不配教训他?我若是王八羔子,您和爹又是什么?”他实在难以理解,既是一母同胞,为何两兄弟差别待遇如此之大?那聂向文又不是亲生的,难道马氏幻想着有朝一日聂向文的亲人找来,他们便能鸡犬升天?
    马氏一愣,她彻底懵了,她是还没睡醒么?这聂偿恩居然敢回嘴了?!
    等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即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头朝着聂偿恩猛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陛下秒变文盲。
    ☆、第56章 农门天骄5
    一阵鸡飞狗跳后,杨昭摔门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外传来马氏的嚎哭声。
    这件屋子十分简陋,四面是潮湿发霉的土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两个箱笼,床上的枕头被褥洗得很干净,但大半月没人来住,此时也透着一股霉味。
    杨昭略嫌弃地拧着眉,这条件实在太差了点儿……
    原身的屋子以前就是家中最次的,朝向不佳,冬寒夏闷,后来聂家有了钱,将其余屋子都重新修缮过,聂向文那间房不但青砖灰瓦水泥墙,内里布置也是富贵安逸,唯有原身住的地方好像被聂家人遗忘了似的,又破又旧地杵在那儿,显得极为不协调。
    桌上落满了灰尘,杨昭试探着吹了口气,灰尘扑起,立马呛得他喷嚏连天。
    他赶紧去后院打了盆清水,将屋子认真打扫了一遍,心里想着原来洒扫太监们也不容易,若还有机会做皇帝一定要给他们提俸禄。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杨昭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了张秀才交给他的书籍。
    杨昭不知要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但不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给妙君优渥的生活,他势必要走上科举路。他不担心自己经义文章的结构与笔力,但同样有许多需要弥补的地方,比如这个世界的历史,比如历朝历代的典籍。
    以往是天下师,如今却反过来求一个天子门生的名号,命运真是弄人。
    杨昭翻开书页,里头掉落了一张字条,他捡起来一看,是俆妙君的字迹。
    纸上说了她附身来第一天发生的事,杨昭见她果真受了伤,顿时心疼又气闷,看来,他得想办法找聂向文弄点儿灵泉水来,那东西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生一计。
    外头马氏的骂声依旧不停,吵得人不得安宁,杨昭眸色一暗,心道,他还得尽快分家才是。
    傍晚时分,聂老汉终于从县里回了家,他从马氏口中听闻了白日之事,当即暴跳如雷,怒火中烧地嚷嚷着要找聂偿恩算账。
    “他爹,这丧了良心的东西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那一招一式也像练过的哩,我追了他好一会儿,半根汗毛都没碰着他,倒把我自己给扭了,嘶……”马氏不小心扯着伤口,只觉得腰部以下都快疼得麻木了,原来是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已经把衣衫染红一大片。
    聂老汉眉心一跳,怒道:“怕他个鸟!他还能反天了不成?惹急了老子去衙门告他个不孝之罪!”
    提到“衙门”二字,马氏身子抑制不住地抖了抖,忙制止道:“先不管他,你看向文他一直半昏半醒的,咱是不是得找个大夫回来看看?”而且老娘这后背也疼得钻心啊!
    聂老汉一想也是,正要起身,就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爹……别去找大夫……”
    原来聂向文一醒来,恰好听见马氏说要找大夫,他心里一惊,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若真把大夫给请来了,就他这恢复速度不得被当成怪物?
    马氏见聂向文醒了,急声道:“儿啊,你可咋样了?那王八蛋没把你揍出个好歹来吧?”
    没有才怪!
    聂向文觉得浑身就跟被碾压过似的,除了疼,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他不敢说啊!万一马氏担心非要找大夫怎么办?聂向文心中流下苦涩的泪水,脸上却露出圣洁的笑容:“娘别担心,大哥就是看着厉害,其实手下留情了。”又垂下眼:“再说,找了大夫,大哥今天做得事难免会传出去,我……我不想让哥哥坏了名声。”
    “你——!唉……”聂老汉重重一叹,心中怜惜又心疼,向文他实在太傻了。
    聂向文能想着护着哥哥的名声,可聂偿恩又哪里为这个弟弟考虑过一星半点?下手竟然这样狠?但聂向文说得不无道理,这两日聂家在村里实在难过,还是低调点儿算了。
    可聂偿恩做得事却不得不教训,聂老汉猛一拍腿,腾地站起,又想到马氏方才的话,再看了看横躺在床上的聂家二郎,他迟疑片刻,最终从屋子里找了根棍子,气势汹汹冲到聂偿恩屋前,他深吸口气,一脚踹开破烂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绵长的摩擦声。
    屋里空无一人。
    “……”
    戌时,村子里黑黝黝的,各家各户都睡下了,安静得只有几声虫子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打破了这片宁静。来人正是杨昭,他身后还跟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两人快步赶往聂家,杨昭急急推开大门:“二弟,刘家小姐出事了!”
    那聂老汉正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守着他,见聂偿恩回来了,刚想拿棍子就听了这话,顿时大惊:“怎么回事?!”
    聂偿恩擦了把额头的汗,道:“还是让小桃姑娘来说吧,她是刘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聂老汉这才注意到他背后有人,只见那丫鬟形貌秀丽,举手投足间很有大户人家的教养,对方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脸上还残有泪迹,呜咽着说:“回聂老爷,我家小姐今日夕食后觉得有些心闷,我便伺候她早些躺下,可……可她躺下不久就彻底晕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呜呜……”小桃擦了把眼泪道:“老爷打发我去聂家店子里寻聂二公子帮忙,正好遇上了聂大公子,于是跟他赶了过来,求聂二公子救救我家小姐!”说罢,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一片。
    丫鬟口中的刘家小姐,便是富户刘员外的独女,也是聂向文心心念念想娶的女人。
    刘家小姐素有心疾,当日在城隍庙外忽然发作,晕厥在地,下人们一筹莫展时,路过的聂向文挺身而出,他见此女长得美貌,便分了她一点碧池水,刘家小姐当即感觉好上许多,终于缓过了气。
    至此,聂家与刘家便有了往来。
    刘员外看中了聂向文脑子里总有些新奇的点子,聂向文则看上了刘家的万贯家财,两家可谓一拍即合,可聂向文已经定了亲事,如此倒是棘手。
    为了促成此事,聂向文故意不彻底治好刘家小姐,只隔三差五的给她送点儿碧池水去,这一来一回间便有了不少偶遇的机会,再就是勾结地痞,安排绑架张元彤一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绑架张元彤失败了,还害得聂向文在县里丢了那么大的丑,想必早已传入了刘员外耳中。
    聂老汉对这其中的道道门清,他正担心刘员外会不会跟他家断了联系?如今一听刘家小姐病了,心里高兴得差点绷不住笑出来!他不知聂向文是如何治病的,向文告诉他是从书里看来的偏方,可刘家小姐的病还真的只有他的小儿子能治!
    总而言之,只要刘家小姐离不开聂向文,他便放心了。
    聂老汉此时哪里还有功夫找聂偿恩的麻烦,当即进了里屋将事情说给聂向文听,聂向文同样欣喜若狂,装作很虚弱地说:“爹……麻烦您帮我去书房柜子上取一下药,是个蓝色的瓷瓶。”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恢复。
    趁着聂老汉出门取药,聂向文迅速找出个小瓷瓶,进入空间装了些碧池水,本想再稀释一番,可他听见外头传来聂老汉的脚步声,心里“嘁”了声,将瓷瓶放进箱笼里,又装模作样地躺回床上。
    “儿啊,你说的瓷瓶在哪儿啊?我没找到啊。”
    聂向文假意愧疚道:“爹,我想起来了,那药我藏在箱笼里了,对不住,是我记错了。”
    等聂老汉将药取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麻烦爹扶我起来,我……不放心,想亲自去交给小桃姑娘。”
    随即,他披着外袍,倚靠着聂老汉,营造出一副羸弱的模样,缓步走出了屋子。
    一阵晚风吹来,掠起他的外袍一角,月光映照下的聂向文,看来还真有几分惹人同情……
    小桃面露动容,关切道:“聂二公子刚受了笞……”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桃慌忙改口道:“竟劳您亲自出来,小桃实在有愧,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
    聂向文心中羞恼,刘家果然知道了!
    他假装咳嗽几声,眼中满是委屈与落寞:“那日之事,我……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之是我和张家小姐有缘无分吧。”
    “小桃明白,聂二公子必然是冤枉的,您这么好的人,又如何会做出那等无耻下作的不义之事呢?”小桃天真地说。
    此言一出,闹得聂老汉和聂向文都有些尴尬,聂老汉清了清嗓子道:“二郎,将药交给小桃吧。”说罢理所当然地命令聂偿恩:“你赶车送小桃回刘府,天色晚了,她一个人不太/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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