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和她兵分两路,你去普朗曼帝国,而她去奥兰教廷,具体的安排我会发给你。”安默拉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至于小波文……你可能要去躺圣兰斯卡特国立大学,我会将介绍信给你,之后具体怎么做等你到地方再来问我。记得,你们代表的是某个境外武装势力,或者更具体一点,黑塔城雇佣军。”
文森特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不是以你的名义?”
安默拉点点头:“我本人,兽人部落,甚至是西部领主,任何一个身份都不行。只要是这片大陆上的,就绝对不行。”
“我明白了。”文森特点头,他看起来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卡特里娜的安全问题吗?”安默拉觉得他在意的无非就是这个,“让她戴着之前翡翠圣枪的那枚指挥官戒指,我可以在紧要关头支援她。”
文森特下意识的摇头:“不是这个。”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迟疑了大概一到两秒才说:“你要去做什么?”
安默拉停下了敲椅子的动作,抬眼盯着他:“和你们差不多,去见一些重要的人,了解她们对战争的态度,并且根据她们的态度积极应战。”
“不是一般的人吧?”
“你们要见的也不是。”安默拉简短地结束了对话,然后断开自己与另一头的连接。
文森特太聪明,而且有着从小养成的政治嗅觉,这让他变得不那么好控制,而卡特里娜的心思就更难猜了。小波文虽然很好,但是他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来弥补知识的不足。班杰明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也不太懂政治军事上的事情,他大概只能在研究室呆着……总之她手底下唯一能用的几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不足,一旦发生问题,还是只有她自己最靠得住。
也许真的像南十字星所说,她需要一个像英格兰姆这样的参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还有更关键的事情要做。
只有战争能彻底摧毁信仰——所以为了遏制曙光逐渐强大起来的力量,从她手中夺取神权,只有发动战争这么一条路。在古魔法时代,多神并存,曙光破坏其他神明信仰的方法就是发动圣战。而现在,占星台之所以成为和平的使者,竭力维护人世间的秩序,也是因为战争对目前人们所信仰的神不利。
约书亚前往无尽天阶是为了摆脱曙光的束缚,而南十字星的目的则与她一致,他们都想发动战争,改变格局。
到底是蒙蔽群星的眼,还是遮挡群星的光……现在无人知晓。
☆、第160章 教堂
最近这几天,奥兰东部的清晨总是被灰蒙蒙的烟雾笼罩,很多人怀疑死亡大裂谷附近发生了地震或者火山喷发。在裂谷的另一端,雨季已经开始,从东北风吹来的潮湿空气形成降雨,一天到晚都见不着太阳。可是在这头,仿佛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似的,潮湿气流完全抵达不了,沙漠的干燥炽热让人心生焦灼。
等西北风吹起来的时候就好些了,查尔德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想道。
“那么女士,除了背着丈夫偷情、将孩子的治疗费用拿去赌博、把祖母的珍珠项链偷去变卖之外,您还做过什么?”查尔德维持着温和宽容的声线,隔着晃晃悠悠的木板,对告解室另一头的女人说道。
“没、没有了。”那个村妇模样的女人用黑头巾裹着脑袋,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那么告解结束,请回吧。”查尔德早就厌倦了听这些无聊的罪行。
村妇紧张地拧着自己的袖口,用带有浓重方言的教廷语说道:“您、您还没有为我……洗、洗清罪行。”
你交钱了吗,这就想洗清罪行?况且就算交钱,神也不一定愿意收你那些带着洋葱味的小破硬币。查尔德内心十分不屑,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神父形象:“从这里离开之后,只要您一心向善,神自然会宽恕您的。”
得了吧,神会宽恕你,可是你那可怜孩子的亡魂和你的酒鬼丈夫可不会。
查尔德听见村妇推门出去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他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当神父才不过两年,可是这里的气候和那些可怕又野蛮的乡下人快把他折磨疯了。每天维持着高贵宽容的圣职者外表,内心却无比唾弃这里的一切。
“谁爱拯救谁来吧,这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一点也不想管了。”
他甚至有点同情曙光,每天听这些乡巴佬的叽叽歪歪,她肯定也饱受折磨。难怪她要有这么多信徒,这么多神官,因为就算是神也没法独自面对这个人世的肮脏与苦痛。
“真是糟透了。”这个世界也好,他的生活也好。
查尔德走到旁边的柜子前,这里面本该装着圣饼、圣油,不过他到任之后就偷偷换成了烈酒。他取了一瓶,用魔导式把瓶塞推进去,然后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刺激感顺着喉道落入胃里,扫清了一整天的疲惫。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教堂,当圣兰斯卡特还在神权统治下时,这块地区才是神圣奥兰帝国的中心。可惜现在圣兰斯卡特已经独立出去了,实行君主制,奥兰的疆域不得不退回大裂谷西面,政治经济中心也随之西移。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城市一下就荒芜起来,就连这个教堂……都开始称为圣职者之间的烫手货。
查尔德闷闷不乐地灌着酒,忽然感觉整个柜子都晃了一下。
他摇了摇脑袋:“我喝醉了?”
这时候,从地底发出“咣”的闷声,他听得很清楚,绝对不是醉眼朦胧时的幻觉。
“地震?”最近大裂谷似乎确实不太安定,很多人都猜测西边的圣兰斯卡特发生了地震或者火山喷发。
查尔德慌慌张张地从柜子里掏出几瓶珍贵的好酒,然后正准备往门口逃窜,却忽然被一股力量冲倒在地上。他脚边的柜子翻倒下来,地面逐渐凸起,裂纹延伸到整间房子,酒水渗进裂缝里,震动感越来越强。查尔德目瞪口呆地看着柜子倒下的地方,那里仿佛被高温灼烧一般形成了边缘平滑的洞。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咳嗽声伴随嘈杂的撞击声闯入这座无人问津的旧教堂,从地上那个平滑的圆洞里走出了一个衣着得体的小姑娘。
“呀,要灭口吗?”
查尔德眼神一转,看见那个洞口攀着个清瘦的金发少年,他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单手撑着脑袋,语气中恶意满满。
“让开,你挡路了。”那个率先从地下走出来的女孩儿伸出手,一把将金发少年拉出来。很快,那个洞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年纪比他们俩大不少,黑衣黑裤,金色长发,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惊恐中的查尔德。
“看来我们没找对地方?”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女孩儿。
“是这儿。”安默拉刚刚通过死亡大裂谷安全密道,一路从地下挖过国境线偷渡到神圣奥兰帝国。
她看向查尔德,问道:“你是走私客的接头人吗?”
查尔德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及说就被她打断了:“拜托说实话,我没空跟你耗。”
“应该是他。”南十字星从倒下的柜子里捡出什么一包药粉,然后扔到查尔德脸上,“劳驾,我们需要暂时借用一下这座教堂。”
那是走私物之一,还未经过精加工的毒品。
“借、借什么?”查尔德已经完全傻了。
“这座教堂。”南十字星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只借几天,这几天内别让任何人进来就行。”
“这种地方的教堂根本不会有人来的。”约书亚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说,“而且你看这鬼天气。”
“我去准备大型驱逐魔导式……这个先交给你们了。”安默拉指了指查尔德,然后径直走出告解室。
一周前他们就商量好要前往占星台,三个人效率都很高,安默拉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虽然地理课本上一般说占星台在圣兰斯卡特境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直接乘车前往那个地方。神的世界与人的世界存在相当玄妙的层次差别,它们不在一个维度上,而想要跨越这个维度,就需要找到像无尽天阶或者无底空洞这样的道路。
安默拉一直觉得走私客们利用的那条跨越死亡大裂谷的“安全通道”也许就与无尽天阶有关,但是还没来得及验证就发生了死亡大裂谷里的那场人神交战。很幸运的是,安默拉在那场战斗中成功夺取了黄昏之预言书。现在他们穿过“安全通道”来到了看起来十分古老的奥兰东部教堂,根据两本预言书的只言片语,无尽天阶的入口就在这附近。
现在只要把无关人员清理干净,然后挖地三尺把这个通道找出来就行。
驱逐魔导式是用来驱逐野兽或者飞禽的,不过稍作改良也能用在人身上。安默拉觉得用光学迷彩把整个教堂隐藏起来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惜这座教堂是边陲小镇上唯一的一座教堂,如果它凭空消失,肯定会引起关注。
他们现在不能引起关注……无论是奥兰的,还是占星台的。
当安默拉将这个大型魔导式完成,并且返回教堂里面的时候,约书亚和南十字星已经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喝着冰镇果酒了。
“来一杯吗?”约书亚蹲在长椅上,抬手将杯子递给安默拉,却被她拒绝了。
“我几乎以为你是来旅游的。”安默拉的目光挪到一边站着的查尔德身上,看得他浑身一哆嗦,“请出去一下,但别离开这个教堂。”
查尔德飞快地跑出去,现在不离开还等什么时候?他又不傻!但是当他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就傻眼了,因为门窗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实的墙壁。他摸着墙,触感真实,原本是门把手的地方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满身冷汗地瘫坐在地上。
此时,教堂内厅。
“我们已经在地下呆了大半天,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南十字星开始帮约书亚说话,他看起来不像是会酗酒的人,但他面前那堆空瓶子已经说明了一切,“教堂里有不少供修女们居住的房间,虽然它们早就废弃了……再加上地窖里的食物储量,我觉得呆上一段时间也行。”
“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当然也没什么好急的。”
安默拉盯着南十字星看了两秒,直到约书亚拉着她的袖子说:“你猜群星对我们的到访知道多少?”
“全部。”安默拉从他手里拽回袖子。
“知道我杯子里的酒是多少度?”约书亚又笑起来,他在安默拉这些人面前不用继续保持温顺的样子,笑容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十度。”安默拉拿走他手里的杯子,然后把酒浇在地上,“是时候干正事了。”
“你为什么不催他?”约书亚愤愤不平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因为我不需要。”南十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杯子,然后理好仪容,“只有小孩子才要人在屁股后面催。”
“老人也需要。”约书亚笑的时候露出森白的牙齿。
南十字星细长的眉毛皱起来,在他们爆发争执之前,安默拉介入了。
“好了,是时候干点正事了……”
她手里闪烁着光,一半昏黄,一半微茫,两种光化作蛇形,从她所站的地方一路扑向教堂正中央的神像。
“在那些星星们动手杀人之前。”
☆、第161章 泡沫
“修,我亲爱的。”
在这片大陆的东北端,奥尔汀顿城堡显得比以往更加繁忙。南方温热的风似乎正在往寒冷的北方吹拂,这座古老的森林里不止有矜持典雅的北方旧贵族,还有热情洋溢的南方新贵族,这在近百年间的普朗曼帝国都是很少见的——由于很多方面的原因,南北倾轧几乎成为整个帝国最为严峻的冲突,他们很少能这么放松地享受一场宴会。
“你在哪儿?”
这里的大理石地板都被擦得光洁闪亮,每一座雕塑的缝隙里都看不见灰尘,无数回廊里摆满鲜花,清新的甜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正厅里衣着考究的贵族男女们正在跳舞,舞池正中央有个香槟酒喷泉,这里的一切都被优雅与奢华包围。她小跑着穿过舞池,黑红色的手织披肩从肩头滑落,白皙细腻的肌肤让许多人侧目。
“我找到你了……”
她穿过一个个拱门,最后来到了城堡里最偏僻的玫瑰花园。按照她第四任丈夫的意愿,这个玫瑰花园里没有使用任何魔导式维持气候,它处于纯天然的状态,而且有一个简陋的黑铁秋千架。
那个苍白精致的年轻男人正坐在秋千架上,盯着含苞的玫瑰,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极为寒冷。他不像那些舞池里的贵族们一般身着礼服,反而穿着件深褐色的大衣,纯银双排扣被做成交错的鹿角形状,再加上他脖子上的墨绿色围巾,看起来有股森林的气息。
温妮走到他身边,在另一只秋千上坐下,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热闹吗?”
“不。”他皱起眉,美貌变得愈发尖锐,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温妮低头脱掉碍事的高跟鞋,精巧的脚踝暴露在有点冷意的空气中,她荡起秋千,声音听起来很遥远:“那么为什么要一个人呆在这里?心情不好吗?”
修离开了秋千,站在玫瑰花之间,成为它们中唯一盛放的那一朵。他甚至没有看温妮一眼就冷淡地说道:“任谁要娶一个嫁过三次、有自己祖母那么大的女人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秋千荡起来,越来越高,她伸出的手每一次都比之前更接近自由的天空。
“哈哈哈……”
修听见温妮笑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天真浪漫、少女气十足,他又皱起眉,孤高深沉的样子反而显得他比较年长。温妮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生气,她和那只秋千摇摆在玫瑰花之间,脚踝被玫瑰的刺划伤。
他赌气似的回到自己那只秋千上,开始和她比谁荡得更高。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座隐蔽的秘密花园里被年轻而疲惫的笑声填满了。
“我……不行了。”修揉着大腿,侧头看旁边的温妮,她盘起的得体金发已经散下来,落在肩头,每一个卷曲的柔软形态都惊心动魄地美着。
“我们别无选择。”温妮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修注意到她还是没穿上鞋,小腿上有不少玫瑰刺的划痕。
她双手捧着修的脸,将他带向自己这边,两个人额头相抵的时候,修甚至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不管实际年龄多大,她看起来确实年轻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