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想不开的?”阮清言释然笑道,“该走的怎么都留不住。”
顾霜枝想起餐桌上其他人聊的事,迟疑着开口:“可是……小叶他们说,你之前都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分给他一些客户,还要升他做摄影师。”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阮清言对此毫不讳言,声音却低沉下来,带着沙沙的质感,“我好像很容易被骗是不是?小枝,还是你聪明。”
倏尔出现的一句温柔的“小枝”,让顾霜枝觉得,有人随手拨动了一把音色不错的琴,在她空荡荡的心底发出一连串流畅的音。
他说了,她像一根弦。
她试着说些什么安慰他:“不是你容易被骗,但凡是用了心对待的人,谁都不会轻易去怀疑的。”
不过阮清言似乎对这事情已没了太多的感想,倒是倏地停下脚步,陡然拉住了她的手。
顾霜枝没准备,被轻而易举带进他的怀里。
阮清言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她这才想到他喝了酒。他喝酒以后,话会变多。
顾霜枝听到远处有三两个路人经过时聊天的声音,下意识想挣脱,可小小的身子却被他的手臂箍住,动弹不得。
她的额头顶着阮清言的下巴,冰冷的脸颊轻埋在他的大衣里。
她想告诉阮清言他喝多了,可方才开口,就听到脑袋上方传来的声音。
口齿间似是带着微醺和含糊,可话语却清晰地掉入她的耳中。
“我不管走了多少人,只要你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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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刚洗完澡就听到客厅里顾妈妈和顾然在讨论年初三接待陆茜家人的事情。
由于各种习俗习惯不同,难免需要有不少细节要反复确认。
顾霜枝去厨房热杯牛奶,就被顾妈妈抓住了,又对她细细交代了一番。
“你得买身新衣裳。”顾妈妈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平时穿的那些衣服都好多年了,是该换换形象了。周末跟我去逛街买衣服,就这么说定了啊。”
顾霜枝无奈地把话题转向顾然:“妈,哥才是主角,你应该给他买衣服吧。”
“别别别。”顾然吓得立刻起身,作势要溜,“我衣服真的够多了,您放过我吧。”
两人对顾妈妈的眼光都不敢苟同,她只好不甘心地抱怨了两句,就回房去了。
顾然靠近过来,机敏地嗅了嗅顾霜枝身边的气味:“喝酒了?”
“没喝。”她摇头否认。
“嗯,女孩子在外面别喝酒。况且现在快过年了,外面街上很乱,尽量早点回家……”
听着顾然没完没了的叨念,才会觉得心里暖和,更有一种回到了家懒洋洋等待过年的心情。
整个世界的脚步都放慢了下来,顾妈妈又在房里给顾爸爸挑选起西装。
顾然叨念够了,又强迫症发作,去厨房关了刚刚热过牛奶的微波炉的门。出来的时候戳了戳顾霜枝的脑袋,说她粗心大意。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年复一年,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每个人都不厌其烦地照顾着她这个大.麻烦。
这些发自真心的情感,胜过一切画面带来的美好与感动。
还有……楼下那个仓促的拥抱,明明是毫无防备,却也丝毫未曾让她觉得突兀。
阮清言送的红包还在床头,顾霜枝打开封口,轻轻抚摸钞票的边缘,一晚上的疑惑终于尘埃落定。
她早就怀疑他随口的话,什么一包一块钱,怎么想都不像他“败家子”的作风。
可这个平白无故塞给她的红包,却让她由衷得不自在。
顾霜枝拿出他送的香水,往空气里轻轻一喷。
清淡的甜美气息在周遭蔓延开来,这味道总让她想起过敏哮喘晕倒前坠入的那个温软怀抱,把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chapter 33
?年前的最后一堂课,教完曲子,顾霜枝和小旖小旎聊了会儿天。
这两个孩子自从上次被阮清言吓过以后似乎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却没敢再说爸妈吵架好开心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了。
这回她们倒是对顾霜枝的私人生活颇感兴趣,追着她问了许久:“顾老师,你那个帅哥朋友可太坏了。我问过妈妈了,她说他是吓我们的,我们根本不可能饿死和冻死!”
小旖故作大人样,托着腮,老沉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男人可靠不住。老师,你得三思啊!”
“这种话你们是哪里听来的?”顾霜枝忍俊不禁,“怎么跟小大人似的?”
“电视剧里啊~”小旖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爱请别耽误我》,每天晚上八点多钟放的,老师你没看过吗?”
“……”顾霜枝又笑喷了,摇头连连说“没”。
小旎也像模像样地感慨道:“那你就out啦!我们班同学都看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这家长们居然还不阻止孩子们看?真是莫名其妙,顾霜枝在心底里服得彻彻底底。
半是好笑半是狐疑地,开口问她们:“你们知道‘耽误’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俩孩子都争抢着要回答。
小旖说:“就是不给人名分。”
小旎补充:“还不和人说清楚。”
顾霜枝:“……”
怎么听着有种心虚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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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个小祖宗以后,琴行里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孩。
和许多人一样,都是冲着阮清言的安利来的。于念和小美正领她们看几款店里推荐的琴,顾霜枝打算回琴房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她旋身,却正对上一个熟悉的声音:“hi~我认得你,你是阮大哥的朋友。”
来人正是上次在街头偶然撞见的刘姗姗,边上几人一起来的是她美术学院的同学。
顾霜枝向来没有同陌生人侃侃而谈的能力,礼貌而生疏地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回琴房了。
关上门的瞬间,却听到几人凑在一块压低声音的讨论——
“姗姗,她是谁啊?长得这么漂亮,该不是你那位大摄影师的女朋友吧?”
“才不是呢。”刘姗姗急着否认,“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人家眼睛看不见的嘛,总要照顾照顾……”
“哦~你家‘阮大哥’还挺善良的嘛~~”
接下来是年轻女孩相互打闹的嬉戏声。
关了琴房的门,顾霜枝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沉闷沙哑的声响,如枯木的腐朽,又似深夜惊梦的诡音。
她知道自己的心境难以平和,就习惯性地在琴上来回弹拨。听着熟悉的琴音,才稍许找回些归属感。
其实刘姗姗说的话她未必会信,可女人天生的敏感,总把人导向悲观。
顾霜枝开始有些怕了。
这样没来由的空虚,究竟是否来源于自己的患得患失。抑或是,阮清言于她而言,本就只是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她总把这四个字挂在嘴上,可当这个相同的词从别人口中而出,却没来由地让人心绪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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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弹了两首曲子,再度开门出去的时候,那几个女学生还没走,其中一个似乎说服了她的阿姨给她妹妹买一架琴学学。
“小朋友学点才艺肯定是好的。”于念对此很赞同,“女孩子学艺术,还可以培养气质。”
刘姗姗遗憾地感慨道:“唉,要不是这得从小培养啊,连我都想学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无论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会晚。”这是小美平日里挂在嘴边的推销说辞。
“真的吗?”刘姗姗的眼里又重新燃起明媚的火焰,转而又犹豫不决地看向周围的朋友。
那几个姑娘自然明白她的醉翁之意,接连附和道:“你想学,就学嘛~”
“是啊是啊,没准还能时不时见到某人哦~~”
“……”
小美见状,八卦地上前一步打听:“某人是谁?”
刘姗姗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不说话,只一个劲摇头。
顾霜枝对此了然于心,却也没心情点破,跟没事人似地,静静听着几个人的闲聊。
结果就是,临近年末,她忽然多出了个二十来岁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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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不是没有教过成年人,只是这次的对象身份实在是暧昧。
古筝学起来很容易上手,没几天她就能顺利弹出一首简单的曲子了。
刘姗姗放了寒假,就天天往这来学琴,一学就是一整天。除了学琴,倒也没有提起阮清言的事情。
临近年关,林骁也时常来琴行帮忙,中午几个人又围在一块吃饭,无意间聊起阮清言那边的事:“哥大概明天就回上海了,希望他不要被气死才好。”
“气死?”于念诧异问道,“工作室给人炸了?”
“比这还严重呢。”林骁戳了戳碗里的菜,摇头轻叹,“还不是方涛么……哥没追究他责任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他还媒体说,yan的某些照片根本就是他拍的。”
“摄影师抄袭助理?”小美忍俊不禁,“天大的笑话啊,会有人信么?”
“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顾霜枝轻易点破,“联系先前日本摄影师kio的事,很容易炒起话题。”
“哦~我明白了。”于念也恍然大悟,“盗图这种事情很难去证实,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
“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炒作自己的工作室。”顾霜枝总结道。
真相大白,却令人唏嘘不已。
刘姗姗全程低头吃饭,没参与讨论,只是等林骁他们各自去忙了之后,悄悄把顾霜枝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