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咬了咬唇,陶氏已经给了她警告,让她不可再过分下去。她对姜皇后还有着前辈子遗留下来的好感,也不忍再继续触怒她,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陶氏见沈晏果然不再倔强,眼光一闪,心中对她的个性便有了数,她笑眯眯地对姜皇后道:“娘娘,沈小姐这样慎重并不是坏事,这样年纪的姑娘家有这样的品质才是难得,否则若是个胆大包天的,娘娘日后不是要头疼了?”
沈晏刚想说什么,陶氏就打断她:“奴婢知道沈小姐担忧什么,再过两年沈小姐嫁做人妇,自然是要相夫教子的,只不过娘娘喜爱沈小姐的人品才华,想留您在身边待两年,也不是要您做什么,不过是陪娘娘喝喝茶说说话,便是只有两年时间,也是您二位之间的缘分不是?”
沈晏顿时就无话可说,这位陶夫人实在是很会说话,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拒绝。
姜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对陶氏笑道:“好话都让你给说了,看来我只能拿东西来收买了。还不去把我的妆奁拿来,替我给元娘挑些首饰来。”
陶氏便笑着应了,福了福身退下去。
沈晏诚惶诚恐地对姜皇后道:“臣女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大的赏赐。”
姜皇后拉过她的手,亲热地拍了拍:“别忙着拒绝,我呀,一直就盼着生个小公主,能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偏生就生了两个儿子,可谓是一大遗憾。”
沈晏脸皮一僵,却还不得不奉承道:“两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娘娘的福气才让人羡慕,有什么可遗憾呢?”
姜皇后假意叹息道:“太子自是好的,可我这天魔星一般的小儿子,才真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她看向沈晏,轻声道,“他居然与我说喜欢上了一个定了亲的姑娘,你说……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沈晏的心一提,却还是强做平静地回答道:“殿下想必只是一时错觉,待时间一久,自然会淡忘。”
“你真这样想?”
“是。”
姜皇后收回了手,慢慢地说道:“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性子最是倔强,他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我恐怕他很难放弃。”
沈晏沉默下来,许久才道:“臣女想,殿下最终会明白这一切的。”
姜皇后没想到她这样强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氏就是这时捧着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走了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尴尬气氛。
“娘娘,您这匣子里正是年初新打的首饰,奴婢挑了几支出来,想着既然是要赐给沈小姐的,也当让她喜欢才是。”
姜皇后便指着陶氏拿出来的三支簪子对沈晏道:“元娘,你便挑一挑,看看你喜欢哪支?”
沈晏看都没看那三支簪子,垂头谢恩道:“娘娘所赐皆是福气,臣女如何还能挑三拣四。”
陶氏不等姜皇后表示便连忙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娘娘便是好心,也怕好心办了坏事,反倒强人所难了,你自己选的才不会错。”
沈晏无奈,只能看向那三支簪子,却是目光一凝。
那三支簪子分别是一支纯金凤凰衔珠宝钗,一支红宝石绞丝花冠,最后一支,却是俏色翡翠雕成的石榴形状的簪子,更是栩栩如生,鲜翠欲滴。
沈晏之所以出神,正是因为这支石榴簪子。当初她嫁给萧瑀时,姜皇后也是喊她进宫来说话,送了她一匣子首饰,她却唯独看中了这支簪子,姜皇后还打趣了她,她没有母亲,却是将对她和蔼可亲的姜皇后当成母亲的,谁知她们竟会有如今要争锋相对的一天。
陶氏见她看着那石榴簪子发呆,便善解人意道:“这簪子的确做的巧夺天工,沈小姐若是喜欢,奴婢便替你戴上。”
沈晏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拿那石榴簪子,反而拿了红宝石的花冠,对着姜皇后盈盈下拜:“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陶氏暗中对着姜皇后摇了摇头。
姜皇后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抬手道:“平身吧。”
这三支簪子本是她用来试探沈晏的,沈晏却只挑了不功不过的花冠,这说明她不仅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姜皇后是有些可惜的,这个年纪居然能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不趋炎附势也不清高自傲,实在是很难得,只是与她的瑀儿没有缘分。
姜皇后也不想再强人所难,正准备温言安抚她几句,就看见一个内侍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启……启禀娘娘,锦王殿下求见。”
☆、第三十章
萧瑀一接到沈晏进宫的消息,连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进宫,生怕母后对沈晏生了恶感。
进了椒房殿,萧瑀忐忑不安地行了礼,有些迷惑地看着表情平静的两个女人。
姜皇后和沈晏都没说话,陶氏便笑着对萧瑀说道:“锦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椒房殿?”
萧瑀当然不会说是为了沈晏,好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借口,当即对姜皇后道:“我先前听说母后这些日子难以安睡,特意找人配了药,今日恰好有空,就送过来了。”
姜皇后脸色好转,见沈晏还坐在一旁,便对她道:“你便先回去吧,日后我再召你进宫。”
沈晏应声退下。
萧瑀忍着去看她的冲动,却还是在她脚步声离开殿门时偏了偏头,却只看见一抹水红色的裙角,再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娘亲不赞同的表情。
萧瑀的心一凉,面上却仍然带着笑:“母后为何这样看我?”
姜皇后叹口气,看了一眼陶氏,陶氏便知机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姜皇后才说道:“你入宫究竟为何,你也不必瞒着母后了。”
萧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姜皇后看着儿子已经渐渐长成的模样,又是心酸又是感慨:“你当年出生时还不过两个手掌大,如今竟也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母后……”
姜皇后抬起手掌止住了他的话,又说道:“这姑娘我见了,知礼懂事,重要的是这个年纪难得的不浮躁,但是……”
萧瑀听到前面时还面露欣喜,听到那个但是后,心顿时提起来。
姜皇后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更是无奈:“我本还当你只是一时情迷,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如今看来……”
“母后……”萧瑀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重了。
姜皇后的脸色严肃起来:“礼部尚书之女方瑾娘温婉贤淑,才华过人,堪为王府正妃,你觉得如何?”
萧瑀面色一变,硬邦邦回道:“她如何我不关心,只要她进的不是我锦王府的大门。”
姜皇后怒而拍桌:“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的老师就是教你这样对母亲说话的?!”
萧瑀连忙跪下来:“母后息怒,儿臣一时口不择言,是儿臣的错。”
姜皇后没有让他起来,只是语重心长道:“瑀儿,沈晏若是个攀龙附凤的女子,但你喜欢,我也就认了。只是方才我百般试探,她既听懂了我的意思,却并未表露一点动心。我不知她是真清高还是与她表兄两情相悦,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瑀儿,她对你是真的无意的。”
萧瑀紧紧地握着拳头,昂着头道:“便是现在无意,谁知婚后又是什么情形!”
“你真是魔障了!”姜皇后怒不可遏,“莫非你还想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来?”
萧瑀沉默不语。
姜皇后的表情渐渐变得失望,她寒声道:“本想着沈先生是当世名士,你在他座下能学到为人处世之道,如今看来这决定竟然是做错了,你从明日起就不用去学习了,安心在王府里待着吧!”
萧瑀失声道:“母后!”
姜皇后却已经扬声道:“来人,取我的凤印来!”这竟是要下懿旨了,可见她被萧瑀气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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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外,陶氏小跑着追上沈晏,拦住了她。
沈晏不解道:“陶姑姑可还有事?”
陶氏抚了抚鬓角,朗声笑道:“沈小姐性子爽快,我也不拘泥,想来小姐是明白今日皇后娘娘召请是为了何事。”
沈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元娘……不知我可否这样喊你?”
沈晏点点头:“您请说。”
“今日见了元娘,如此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却有着一般女儿家没有的大气,方才知道沈先生果真不愧名士。”
“您谬赞了。”
“当初太子殿下请沈先生为锦王师,陛下和娘娘也是想着能够让锦王懂事上进,这才允了,亦是一片拳拳之心。”陶氏话锋一转,“所以殿下对元娘表露出心意的时候,娘娘才会如此震怒,这是娘娘的慈母之心,此事本与元娘无关,娘娘事后也很后悔,元娘可不要因此怀恨于心啊!”
沈晏忙道:“元娘不敢。”
陶氏又道:“锦王殿下自小就是霸道性子,但也从不强人所难,怎知会对元娘这样执着?也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元娘……也是意外,我与锦王殿下不过见了几次,连话都没有说过几次……”
“是吗?可我却听说,殿下当初请战滇西,为的却是元娘你啊!”陶氏虽然笑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沈晏。
沈晏头皮一麻,迅速反驳道:“恐怕是以讹传讹吧,元娘那时一直在郊外的庄子上养病,并不曾见过锦王殿下。”
陶氏捂着嘴笑道:“元娘如此紧张作甚,我也就是听别人一说,想起来就那么一问,我们就是聊聊天,元娘放松些。”
沈晏却觉得一点也没法放松,陶氏这话里几乎句句都有陷阱,她从头至尾都在被她牵着鼻子走,若是一个不注意只怕就要被她套出话来了。
“说来锦王殿下一直在沈先生门下,元娘才貌俱佳,他心仪元娘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沈晏咬了咬唇:“陶姑姑,元娘已是定了亲的,说这些不大好吧。”
陶氏便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前朝,女儿家本就是多些人来求才金贵。”
沈晏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
“陶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沈晏和陶氏一同转头看过去,却是穿着朝服行来的太子萧珏。
萧珏下了朝便听说萧瑀来了椒房殿,又知晓沈晏今日被姜皇后宣进了宫,担心萧瑀那爆炭性子会惹怒姜皇后,只得下了朝就来救火。没想到还未进椒房殿,就看见陶氏和一个小姑娘在说话。
萧珏在此之前虽然听过沈晏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她。所以当沈晏对他行礼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恍惚,——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姑娘就是让他那个从不低头的弟弟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沈晏因为上辈子的关系,对这位日后的帝王有一种打从心底的畏惧,所以行了礼后便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陶氏看出这气氛的尴尬,连忙道:“殿下可是来见皇后娘娘的?”
萧珏笑了笑:“母后此刻正在殿中吗?”
陶氏点点头:“锦王殿下也在。”
“哦,那倒是难得。”萧珏态度不明地笑了笑,又向沈晏点了点头,“沈小姐也是刚从椒房殿出来的?”
“是,臣女已经要告辞了。”
萧珏便让了让:“那就请便吧。”
沈晏又福了福,不等陶氏出言,便离开了。
萧珏看着她的背影,悠然道:“陶姑姑可在京中见过这样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