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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叶胜男正用戥子将研磨好的小茴香称过,分好等分拿出去,只是才一转身,不知道怎么的就同慧琅撞了个满怀。
    一时间,慧琅手里捧着的,装生蜜的玻璃盖盅就被撞翻了。
    盖盅跌在桌上登时便碎了,生蜜流出全数糊在了桌上筛子里的已经研磨好的香粉里了。
    叶胜男和慧琅同时低呼,所幸大伙都在外头檐廊下,并未留心她们两人。
    慧琅见桌上一塌糊涂,顿时慌了,“依怙你怎么毛毛躁躁的。这下可不得了了。筛子里的可是新州香。这香今儿得的就少,再少了这些,一会子怕要不够了。这可怎么是好?”?
    ☆、第 9 章
    ?  生蜜未经炼制是绝不能和香,如今沉香竟都被生蜜糊了,自然是都用不得了。
    慧琅一时脸色都变了,团团转了一会儿,又忙忙偷去瞧封嬷嬷,见封嬷嬷并不在,这才松了口气,又转回来对叶胜男道:“佛祖保佑!幸是妈妈不在。赶紧的,快想法子。”
    叶胜男也急,想当年叶父就为是了块寻常沉香而倾家荡产,最后还被人打死了。
    现今这可是新州香,更是难得了,就是把她叶胜男给卖了,也赔不起的。
    叶胜男赶紧过去细看,只盼能救回多少是多少。
    没想,叶胜男这一看就似被什么勾去了魂魄一般,再移不开眼了,管慧琅在旁如何着急上火的。
    “虽说你是大错,可闹出来我也没有好的。幸亏缺得不多,管它什么新州香旧州香的,反正沉香就那么个味儿。要不你悄悄找库房上管事的,胡乱要一点子别的沉香回来混进去,一准瞧不出来。这般一来,要赔也是赔寻常沉香的钱,总比赔这香来得便宜不是。”慧琅说一句,就往外头看一眼,唯恐封嬷嬷突然就回来了。
    “至于我,还得想想法子,怎么再去弄些生蜜回来遮眼,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只是老李媳妇是真真有够小家子气的,我方才跟她要蜜,说了一车子话才得了。如今我又再要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唉!”慧琅好不苦恼,可一回头却见叶胜男无动于衷的,不禁扯了把火,“到底怎样,你倒是说句话呀。”
    叶胜男这才抬头看慧琅。
    也快半月了,院里人的性子品行,叶胜男也看得差不离了。
    这慧琅有些眼皮浅,爱贪占些小便宜,只是素来都不伤大雅,别人也就对她睁一眼闭一眼。
    慧琅被叶胜男这么一样不错地看着,很是不自在,便拿话压她,“哑巴了?还是你想我回太妃去?顶天了,我也不过挨一顿骂罢了,你就不能了。不但要赔银子,还得吃板子的。”
    叶胜男这几日因心绪不宁,烦躁得很,再想起自从还魂起,不管是徐四丫那小丫头,还是妙境、慧琅这样卑微上不得台面的,简直就是是个人都敢上来踩她一脚的,让叶胜男越发不耐烦了,也就顾不得收敛性子,静待时机的打算,只想着要给慧琅一个痛快的教训。
    就听叶胜男冷笑道:“姑娘急什么?我不过在想,如今我还有多少钱罢了。”
    慧琅哼了一声,道:“你明白就好。”
    叶胜男低头又看筛子里的香末,“不过这些坏了的香,得我收起来。到底是我的罪证不是。”
    慧琅一听,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摆摆手道:“要,你拿去就是了。好了,你赶紧去吧。回头你姨母若问起了,我就替你答应,你只管放心去。”
    叶胜男将筛子的纱网剪下,再用油纸包了收好,这才去了。
    也是去了没一炷香的功夫,叶胜男便有回来了。
    “这么快?要到东西了?”慧琅赶紧问道。
    叶胜男点点头,道:“也是赶巧了。典宝大人刘大人前番刚得王爷赏了一小块新州香,可他志趣皆不在这上头。原说是留着送礼的,可这香实是太小了点,不体面。听说我要,便先赊让了出来,只说日后拿月例银子慢慢还他就是了。”
    慧琅听完也以为然,也就不多追究了,赶紧拿过来研磨了,往外头送去了。
    清远香到底制了出来,只待晾干窖藏便可。
    只说到了这月放月钱的时候。
    大伙都欢欢喜喜的。
    叶胜男这月才来,自然得到下月才有月钱放,这也就算了,可大伙没想到慧琅也没得月钱。
    “我这月怎么就没了月钱?”慧琅问封嬷嬷道。
    封嬷嬷一面给别人放月钱,一面道:“这得问你自个。账房的人怎的说了,是你自个说的,从今往后你的月钱就只管放给刘大人,还债了。”
    “我……我何尝说过这样的话。”说毕,又一想,慧琅便明白了,回身就要去寻叶胜男的不是,“依怙,你怎么敢拿我的月钱替你还债。”
    大伙都奇怪,这里头怎么还有叶胜男的事儿?
    彼时,叶胜男正坐檐廊下的栏凳上扎花,连头都没抬,道:“你自己做下的事儿,自然你自己还了。和我什么相干的。”
    慧琅一怔,气势上无由来的就有些虚了,“我……我做什么事儿了?明明就是你……你的错。当日我还好心给你打掩护,没想如今你却要倒打我一耙了。”
    叶胜男这才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道:“好心?那你可敢立个誓?”
    慧琅言辞闪烁道:“好……好好的,我立什么誓。你也别岔开,现下说的不是那一件。”
    叶胜男冷笑道:“那好,我们就说回今儿这一桩。你贪墨了东西,自然得拿银子赔的,就是说上天去,也是这理儿。”
    慧琅一听,心下越发虚了,“怎么……怎么就成我贪墨了东西,明明就是你弄坏了太妃的香料。”
    叶胜男道:“既如此,那便让大伙收一收我们屋子,看看到底是我坏了太妃的香料,还是你贪墨了东西。”
    封嬷嬷听了半日,眯着眼抿着嘴,脸上的冷硬得越发了,就听她道:“好啊,这家里要成贼窝了不成。搜,都给我搜。”
    慧琅就有些慌神了。
    叶胜男和慧琅的屋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婆子从慧琅屋里翻出一只小钵,钵里是褐色的香末。
    慧琅见那小钵被翻了出来,就要去夺,只是被人按住了。
    婆子将小钵给封嬷嬷,“还不知是什么东西,瞧着倒不像是毒药,还有些异香异气的。”
    封嬷嬷接过小钵,从里头捻了些香末来闻,当下便睃向慧琅,“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还是个监守自盗的。依怙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胜男从衣袖里摔出一油纸包,道:“当日制香,她偷拿了新州香,拿这东西来栽赃于我,还挑唆我胡乱拿别的沉香蒙混过关。我便拿着这包东西到前头去请教人,才知道被人蒙骗了……”
    待叶胜男将那日的事细细说完,封嬷嬷沉声道:“慧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慧琅憋了半日,掩脸大哭而起来,“我要新州香入药,可这东西那里是那么好得的。也是前日那么巧,王爷给太妃送了来,奴婢……奴婢就……就……一时鬼迷心窍……”
    因缘的心肠软,见不得旁人伤心为难的,便站出来为慧琅说话,道:“妈妈,奴婢可为慧琅作证,她姑妈真真病得不成了。慧琅自小就没了爹娘,是她姑妈一手把她拉扯大的……”
    封嬷嬷喝道:“你住口。就算如此,也不该行如此下作的手段,还栽赃到别人身上去。你要香入药,何不求太妃的,主子又不是铁石心肠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大功德,太妃没有不答应的。”
    慧琅却不言语了,她如何敢求的,只因她姑妈当年可是魏夫人(就是老王爷的宠妾)院里的人。
    之后,太妃到底还是将那小钵沉香末给了慧琅,但还是打了她板子并赶了出去。
    而叶胜男,也受了板子。
    “旁的都还好,就是浮躁了。”太妃虽没明说,但封嬷嬷却是知道的,太妃这是在说叶胜男。
    封嬷嬷道:“太妃说得是。到底年轻,没多少经历。”
    “也罢。”太妃拿起手边的《华严经》,“让她抄经去吧,磨磨性子也好。”
    封嬷嬷答应了,“是。”便转身出去了。
    叶胜男受了罚心里委屈得不行,正躺在屋里,听是封嬷嬷进来,便佯装睡了也不睁眼。
    封嬷嬷却也不离开,在床沿坐下道:“可是还不服?”
    叶胜男默默不言语。
    封嬷嬷又道:“你知情不报,自作主张的罪名我也不多说了,只是就你那点子小聪明,还敢班门弄斧的。这王府里比你想的要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得多。慧琅的老子娘虽都不在了,但你可知那账房大管事就是慧琅的叔叔?”
    叶胜男身子就是一僵。
    “你如今知道了吧。这背后若不是太妃,就你那些小伎俩能成什么事的?最后还不知到底是谁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封嬷嬷道。
    封嬷嬷这话对叶胜男而言,真真是当头棒喝。
    叶胜男幡然醒悟,这里再不是她熟悉的皇宫。
    宫里比起王府来是更复杂百倍的,多少事儿她叶胜男也都经历过了的,于是她就不将王府里的这一小片天放在眼里。
    自然也就不拿王府里的人当回事儿,只当是只要她略施手段,凭他是什么人,都能手到擒来。
    着实是拿大了,自以为是了。
    若以她如此心境再回宫中,只怕早便死无全尸的。?
    ☆、第 10 章
    ?  想透这些,叶胜男慢慢坐起身来,“姨母,我错了。”
    封嬷嬷点点头,“如今想明白了,还为时不晚的。这《华严经》你抄它一百遍。”
    叶胜男一怔,她虽不吃斋念佛,对佛经也不通,可到底还是知道些的。
    《华严经》全称《大广佛华严经》,有好几个不同的译本,按所译成的经卷数多寡,又有《六十华严》、《八十华严》和《四十华严》之分。
    封嬷嬷手上这本,正是《八十华严》,共八十卷三十九品。
    太妃让叶胜男抄的可不是这里头的一卷或两卷,而是整整八十卷。
    可知没些耐心和功夫,是抄不来的。
    起初叶胜男的确也是耐不住的,几番向封嬷嬷求情。
    封嬷嬷的性子,叶胜男也算是琢磨明白了的,对别人就罢了了,可对她外甥女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只是这回凭叶胜男怎么央告,封嬷嬷却狠下了心,只说这是为了她好。
    叶胜男无法,只得一点一点地耐下心性来,只当是给九泉之下父母的积福了。
    佛法到底是精妙无比,包罗万象的,叶胜男虽慧根有限,但多少也有所感化,心便真的慢慢沉寂了下来。
    有时叶胜男在抄写经书之余,还会写些自己的感悟。
    这些最后都会送到太妃面前的。
    太妃瞧了,有时会点点头,有时又会会心一笑,都不可多言。
    只说叶胜男的经书一抄,便抄了整整一年。
    当叶胜男再出来时,人真真是大不同了。
    人常言的相由心生,也不过如此了。
    多了份难以言喻的宁静平和的叶胜男,不再有破绽百出,欲掩还露的锋芒毕现,却还自以为高人一等之感,让人可亲可近了。
    这时候的慈心也快要出嫁了,因缘顶替了她的位置,太妃将叶胜男也提了等。
    这日,又是十五,府里的主子来给太妃问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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