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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叶烦恼道:“你懂什么!”
    满仔嘿嘿笑道:“等着瞧罢。”
    还是跟上回一样,二人到了无人荒岛上后,自有人出来接应,又换了一艘渔船,将她二人送到仙人岛。虽然已到了大半夜,珠仙还是打着哈欠出来接她,二人搂抱着又是一通笑闹。珠仙问:“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来投奔咱们,一家一当不去说它,怎么连包袱都没有带一只?”
    青叶嘴里含着一片糖姜片,含糊笑道:“跟着你混,还愁没有那些身外之物?”
    珠仙面有喜色,拧了她一把,亲自将她领到上回的屋子里,与她挤在一张床上歇下了。
    次日,青叶醒来,见珠仙早已梳妆打扮好坐在床头了。青叶便笑:“今日你又要带我去转悠么?”又伸手到她的小腹上摸了一摸,比之上回,并没有凸出来,还是平坦如初。
    珠仙笑道:“傻女子,咱们不过才分开了十天半个月,哪里会那么快!”
    青叶洗漱时,珠仙总跟在她身后转悠,殷勤地为她递个面巾,拿个梳子。青叶渐渐心慌,将手中物事一丢,转身扳住珠仙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珠仙小心翼翼地笑道:“我若说实话,只怕你又要生我的气……”
    青叶问:“你们真的要归顺朝廷了么?”
    珠仙点头。青叶呆了一呆,失神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莫非你已经把我的那番话跟四海哥说了?”
    珠仙点头又摇头,轻声道:“……我忍不住,便说了,对不住。”见青叶面色转白,忙笑着去拉她的手劝慰道,“知道你是担心咱们,只是四海他本已有此意,听了你的话后便下了决心……可浪里滚却不与你四海哥一条心,他一心要与倭人做买卖,偏他手下有一千亲信……你四海哥怎么劝他也不听,真是让人头疼,归降的日子也因此迟迟定不下来……”
    青叶恼怒,不由分说将珠仙赶走,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发呆,心内悔恨不已,恨珠仙又恨自己,又有几分委屈与茫然。天大的烦恼无法排解,唯有叹气流眼泪而已。呆坐了一会儿,怕郑四海两口子再找来,便一个人到海边去溜达。岛上的小喽啰小海盗们看见她,无不笑眯眯地唤一声“褚姑娘”,她看着顺眼的,便“嗯”一声,看不顺眼的,则视而不见,睬也不睬。幸而这些人早已见怪不怪,也不以为意。
    青叶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抽泣许久,郑四海与珠仙还是亲自找了来。她一见郑四海来,抽泣声更响。郑四海笑道:“听说你连早饭都不吃。快跟我走。”她不动,郑四海便在她身畔坐下,正色问她,“你上回跟珠仙说的话千真万确么?”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话是侯怀玉亲口所说,我亲耳所闻的不假,但是这话是真是伪我却不知道。”
    郑四海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丫头,莫怕,你四海哥自有主张,走罢。”遂用力将她拎起来,与珠仙两个半拖半拉地将她撮弄到了他与珠仙居住的小院内。
    小院内栽有花草几簇,怪石堆就的假山一座,因七月里热得很,饭桌便摆在一株文旦树下,几个使女正在摆放碗筷。海风习习,涛声阵阵。若不是有拎着酒壶,捧着酒盅的浪里滚在,这小院倒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青叶一见浪里滚,赌气转身要走。郑四海忙笑道:“傻丫头,咱们总是一家人……上回他唐突了你,我叫他给你赔个礼。”
    浪里滚端坐不动,只看她一眼,笑了笑,并不说话。青叶看郑四海神情,晓得他大约有话要说,自家的肚子也饿了,想了想,还是默然落了座。郑四海便又向浪里滚笑道:“我这妹妹人还小,任性的时候也是有的。你年长她几岁,怎可与她小孩子家置气,还不快向她赔个礼?哈哈哈。”
    浪里滚便提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我上回大约是吃醉了酒,说了胡话,我自己都不大记得说了些什么,倒叫你笑话了,妹妹赎罪则个。”
    他一声“妹妹”才叫出口,青叶身上便寒了一寒,赶紧挪开眼睛,不再看他。郑四海大乐,拊掌道:“这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咱们一家子今后总是要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少好?”
    青叶听他话说的奇怪,抬头看他一眼,心内暗暗思索。郑四海提壶为自己斟了杯酒,拍了拍青叶的手背,笑道:“傻丫头,我晓得你是怕我吃亏。实不满你说,你四海哥早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光宗耀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眼下我是名扬天下了,却是朝廷缉拿的海盗头子……因此,实话不瞒你们,侯怀玉提出的不记前仇,许我加官进爵的条件,说我丝毫不动心,那是假的。
    “我早前与他虚与委蛇了许久,迟迟不敢定下来,一是顾虑倭人,二来是因为侯怀玉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不过,据我得知,前两日,结月润那厮带了——”怕青叶不懂,跟她解释道,“结月润是个倭寇头子。”
    青叶只得应景地“哦”了一声。
    ☆、第34章 褚青叶(三十二)
    “那厮带了十数个高手前去行刺他,却被侯怀玉来了个瓮中捉鳖,一举杀掉大半,结月润则受了重创……”郑四海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浪里滚,浪里滚神色大变,他又转而向青叶笑道,“并且,你不也是亲耳听到他与幕僚刘伯之所说的那一番话了么?因此我这才决意归顺朝廷。”
    “青叶,你说的是真的么?”浪里滚咬牙一笑,“你如何能去为那侯怀玉送饭?他说的话,为何又能叫你听见?”
    只因她这一阵子的动静甚大,想来郑四海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见浪里滚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青叶只得又略略地将怀成掳去自家,又为怀玉所救一事、而恰好那晚又听见他书房密谈之事三言两语地说了,末了,又道:“不止如此,我在送饭菜时还看到他的一封书信,上有“海此人杀之不可”一语。我猜想,这信上说的杀之不可的人,大约也是四海哥。”
    她一语终了,郑四海沉吟,许久,面上便现出几分喜色,问浪里滚:“你以为如何?”
    浪里滚笑道:“有一事我倒要请教青叶你,那侯怀玉为何要救你?若是举手之劳便也罢了,他为了你不惜得罪他的二哥侯怀成,这却又是为何?”
    青叶听他语气不善,便也抬眼挑衅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老人家很想知道么?我猜大约是因为我长得美的缘故。”
    浪里滚剜她一眼,冷哼一声,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顿。
    郑四海赶紧抬手示意浪里滚稍安勿躁,沉思许久,方问青叶:“我晓得了,你是担心他是知晓你我的关系,便设了个圈套?”青叶点头不语。他想了一想,随即摇头冷笑道,“七里塘镇上的人知道我的过往及你我关系的人不是没有,但敢向侯怀玉告密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
    青叶满心的失望,晓得再说无用,遂闭口不语。出神许久,终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四海哥,那侯怀玉的话是否能够相信暂且不论。你为何一定要二大王也跟着你归降呢?人各有志,你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想要他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若是你轻信了侯怀玉,将来你与他、与珠仙姐姐,还有你的八千手下,到时又如何收场?”
    三人听闻此言俱是神色大变,青叶伸手,一边一个拉住郑四海与珠仙,软语道:“四海哥,你便让二大王随心所欲地去做他的事,任他去投靠倭人也罢,做一辈子海盗也好,咱们几个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是很好么?不是我不懂事,要阻拦你飞黄腾达,而是那个人,那个人太可怕,我信不过他……”
    郑四海拍了拍青叶的手背,苦笑道:“傻丫头,你不晓得,昨晚倭人信使又来催逼我,称若是再不尽快供应他们所需货物的话,他们便要使我将来在这海上无法立足;这且不算,你四海哥作为海盗头子,如今名头太响,你以为朝廷会容我安居一隅么?你四海哥没有退路啦。若是你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中,你又当如何?”
    青叶无话可说。
    珠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作不得声。浪里滚自斟自饮,冷笑不语。
    浪里滚却又自斟自饮了好几盅酒,末了,剜了青叶一眼,又睃了珠仙一眼,这才看向郑四海道:“今后,我便跟着大哥你共进退!投诚也罢,与朝廷为敌也罢,一切都听大哥的!”
    大王与二大王既然一体同心,上岸请降的日子便定了下来。七月廿六,也就是三日后于七里塘镇渡口上岸。
    青叶赌气跟满仔回去了。她晓得没了四海哥的庇护,那结月润一日不死,七里塘镇就一日不是自己的安身之所,但她也不愿意眼看着郑四海两口子上岸去请降做顺民,便又乘了满仔的扁舟回了七里塘镇。珠仙苦留不住,郑四海笑道:“那孩子倔,认死理,待咱们安定下来再去找她罢。她看到咱们平安无事,自然不会再与你赌气。”珠仙这才作罢。
    青叶回家草草地收拾了些替换衣服,锁了门,一路跑到了甘仔家里去。甘仔正在家里烧火做饭,看他胳膊腿儿都灵便得很,应是无碍。
    甘仔家有三间土墙茅草房,芳阿与他老娘睡东间,甘仔独自一人睡西间,当中一间是饭堂。青叶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东间,一进门,便将包袱往床头一丢,四仰八叉地往甘仔老娘身旁一躺。
    甘仔跑进来问:“你来咱家里来作甚?”
    青叶嘻嘻笑道:“你青叶姐姐时运不济,加上脑子也不太够用,得罪了几个人,做错了两件事……说不得,只好来你家躲一阵子了。”
    甘仔也不细问,只管捋了袖子管诉苦道:“那一日我险些儿被那厮打死啦!还好被街上人拉开,否则,啧啧,你就等着为我收尸罢!银子快拿来!”
    青叶伸头一看,见他手腕上果然有个青紫的手掌印,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子,这才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他。甘仔掂了掂分量,二两只多不少,心里满意非常,嘴里却还恬不知耻地问:“不能再多饶一些么?”
    青叶抓了一件衣裳丢到他脸上去:“这二两银子都快顶你半年的工钱了!挨个巴掌换来二两银子,美不死你!”
    甘仔娘本来正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被青叶同儿子的说话声吵醒。睁开眼便瞧见儿子从青叶手中接过一锭银子,塞到自个儿怀里,心里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高兴,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将家中收着的陈年点心果子都搜罗了出来,捧来给青叶吃。青叶不要,她便又放下点心,拄了根棍子,摇摇晃晃地去街上买菜去了。
    七月廿六,夏西南天不亮就起来伺候怀玉梳洗吃饭。饭罢,他捧上怀玉常穿的一身盔甲过来。怀玉笑道:“今儿不穿这个。平常穿的便服就成。”
    夏西南吓得魂不附体:“这,这怕不妥吧?那郑四海及他手下趁机作乱,若是殿下为此有个闪失……”
    怀玉不耐烦地将手一挥,夏西南只好将盔甲放好,重又选了一身白纱中单,外罩一身绛纱袍,头戴金丝编就的华冠一顶。
    刘伯之今日也早早起身过来,见怀玉一身打扮,张张口,没有说什么,转而哈哈一笑,对怀玉躬身,一躬到底。
    才穿戴停当,便有人来报:“二殿下偶感风寒,昨夜忽然起了高烧,已传了大夫去瞧了,说是要静养,不宜外出走动。”怀玉点头不语。那人又道,“二殿下说了,请三殿下以国事为重,不必前去探视了。”
    怀玉便笑道:“知道了。你回去嘱咐他安心静养便可。待我得了空再去瞧他罢。”
    那人走后,刘伯之笑道:“那一位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么。”
    怀玉但笑不语。刘伯之看看左右,悄声道,“太子殿下自今春以来,病体缠绵,迁延难愈……而殿下此番不费一兵一卒,未有一人伤亡,仅花月余工夫,便招降海盗头子郑四海,可谓是不世之功勋……”
    怀玉打个哈哈:“论嫡论长都排不到我,先生何出此言?”
    刘伯之展了展衣衫,往怀玉面前郑重跪下,正色道:“臣死罪!殿下自年幼时起便征战无数,手下将士谁人不对殿下拥戴敬重有加!臣亦愿效绵薄之力,为殿下米分身碎骨。只是,殿下也应为自己早作打算,莫要拿自己的不世之功为他人做了那嫁衣裳!”
    怀玉起身,伸手将他扶起,笑道:“先生的心意,我已知晓了。”话锋一转,忽然问:“郑四海的府邸及伺候的人等都安排妥当了?”
    刘伯之欠身答道:“都安排已定。殿下放心。”
    怀玉又同刘伯之去书房内喝了一盏茶,这才率人出了居所,一众官儿早已候在门口了。见着怀玉的一身打扮,门口一众官儿们皆倒吸一口凉气。当即便有官员出列表忠心:“殿下怎可如此穿戴!若是郑四海那厮诈降,他若突然发难,可怎生是好!殿下——”
    他身后众官儿齐声附和:“殿下——”
    怀玉冷眼看这说话的官儿。他一身周正的官服,只是身形前凸后平,想来是塞了护心镜在怀内了。怀玉一哂,又一挥手,东升牵来马匹,怀玉翻身上马。众官员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马,紧跟在后。
    ☆、第35章 褚青叶(三十三)
    郑四海率了二大王浪里滚并八千手下乘了炮船战船至渡口上了岸,七里塘镇炸了锅自不必说,方圆数百里也都轰动异常,凡是能走路的,不管男女老幼,都日夜兼程地赶到七里塘镇来看海盗头子郑四海归降。
    青叶早起无所事事,坐在甘仔家门口看鸡啄食,心里有些想念自家的那两只下蛋的母鸡,不晓得那两只母鸡可还安好。也不知道临出门前放的那两碗粟米与水可还够,早知道应当托付给朱琴官养着才对。
    甘仔娘在院内吭哧吭哧洗衣裳,甘仔在灶房内心急火燎地烧火做饭。芳阿破天荒地也起了个大早,洗脸梳头打扮,擦米分涂胭脂抹嘴唇,不停地换衣裳照镜子。甘仔饭做好后,伺候他娘吃好喝好,他自己也来不及吃,捏了个咸菜饭团子在手,便催着青叶及芳阿去看热闹。青叶不愿意去,甘仔娘劝道:“去吧去吧。闷了这几日了,去看了热闹回来说与我听。”青叶想了想,便换了一身半旧的暗色衣裳,跟着甘仔姐弟二人身后去了。
    郑四海上岸之时,侯怀玉早已在渡口恭候许久。郑四海一身银甲,身后是二大王并八千威风凛凛的亡命之徒。而侯怀玉这边,侍卫加上一群官员也不过才百余人。
    侯怀玉锦衣华冠,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带笑,淡然地看向郑四海及他的八千手下。余姚知府上前两步,扬声喊道:“二殿下在此,请降之人郑四海上前来!”
    郑四海立于众海盗之前,不语不动。他的手下个个面相凶狠,怀玉身后的侍卫们也不甘示弱,乌眼鸡一般地瞪着眼,只等一声令下,好扑上前去拼命。原本那些看热闹的人将渡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双方情形,忽然间便都静了下来,生怕等一时就要遭殃,于是纷纷往后退。
    郑四海与怀玉对峙许久,郑四海那一方剑拔弩张,怀玉面上则一派云淡风轻,双手负于身后,闲闲地站着,姿态说不出的慵懒优雅,嘴角的笑容若春日之春水,又似是夏日之清风,宛若谁家出门赴佳人宴会的贵公子。
    郑四海与怀玉对峙良久,终于为怀玉一身气度所折服,遂垂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出列上前几步,屈下一膝,口中恭敬道:“罪人郑四海前来请降!”
    侯怀玉此时却又隐去嘴角笑意,身形巍然不动,仅垂眸冷然看了郑四海许久,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缓缓说道:“你引倭寇入侵,为祸多年,今日既然归顺朝廷,从此当安分守己,切莫再次为恶!”
    郑四海依旧垂首,口中应道:“谨遵殿下令!”
    围观人群欢呼雷动,数千人呼啦啦跪倒在地,有年老者面向北方五体投地,口中山呼万岁,痛哭流涕不已,又有那不要命的大胆女子扯着嗓子呼喊:“殿下!殿下——”
    青叶躲在甘仔姐弟二人身后,看到郑四海屈膝跪在侯怀玉面前口称罪人时,心里是百味杂陈,既替他难过,也为他委屈,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偷偷地掉了好些的眼泪。
    那一年,她去镇上的当铺留宝斋卖爹爹留下来的玉佩,当铺的掌柜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她家的事,知道她急用银钱,便报了一个极低的价钱。她听爹爹说过,这块玉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是极为罕见的古玉,否则也不会成为藤原家的传家宝。她晓得这价钱极不合理,只是镇上当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她也没那个本事跑到别处去问价,只得认了。
    次日,珠仙将她当玉的事情向情郎黄漠沙说了,他便跑来问她当了多少银钱,她说了。他便跺脚道:“果然!果然!那个留宝斋的那个老贼最不是个东西!”言罢,在她家门口随手摸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气势汹汹而去。不过半天的工夫,又步履踉跄而来,身上洒了点点滴滴的血迹,手里却拎着个钱袋子,往她手中一塞,嘿嘿笑道,“把那老贼打了一顿,跟他两个儿子也干了一架。”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是一派斯文相。
    她心中感激,却又担心他得罪人,他对天长笑道:“这些吃软怕硬的人须得这样治,怕他什么!”
    她的漠沙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有着侠士之风的斯文读书人了,竟成了今时今日逐鹿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景的俗人一个。
    她心内千回百转,说不出的失望与难过,又见侯怀玉从始至终都负手而立,面上虽有笑容,但眸色淡漠,郑四海跪了许久,他的手才虚抬了一抬,示意郑四海起身,举手投足之间倨傲得很。偏身旁一个满脸褶子的妇人一连迭声地叹息:“这位殿下真是好看!这一身贵气!这一身气度!啧啧啧!”又转过来扒着青叶的耳朵问,“你可知道这是哪一位皇子呐?”
    那边厢,一众官员已如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怀玉及郑四海往镇上去了。
    怀玉转身临去之前,有个侍卫伸长了脑袋向他耳语了一番,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回头往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仅仅那一瞥,便使得青叶缩着脑袋,出了一身的汗。才要往人群外面挤,脚却被一个矮小年轻的男子踩了一记,青叶哎呦一声,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男子赶紧伸手将她扶住,口中说:“对不住,对不住。”
    他身形矮小,扶起她时,双臂却孔武有力,口音更是奇怪,“住”字听着像是“巨”,对不住便成了对不巨,分明是个倭人。
    青叶怔了一怔,又出了一身密密的冷汗,再也无心看热闹,忙喊了甘仔与芳阿,三人一同挤出人群。青叶问甘仔:“要是我欠了人家银子,人家来追讨,会猜到我藏在你家里么?”
    甘仔嗤笑:“傻姑奶奶,这还用猜么!咱们两个是什么交情?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呐——什么!你欠了人家的银子!?还被人家追杀!?”
    青叶强笑道:“我白说说。有四海哥在,谁敢追杀我——”话未说完,已拔脚跑了好远。甘仔与芳阿奇怪地看看她,又重新随着人群,去镇上看热闹去了。
    青叶跑回甘仔家,甘仔娘正在床上歪着,见她气喘吁吁地回来,便笑问:“可看到了?热闹么?两个皇子长的怎么样?可好看?”
    “看到了,热闹得很。二皇子没看到,三皇子如花似玉,美若天仙。”青叶口中敷衍着,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衣裳,三两下收拾好,扎了个包袱,挎到身上,这才同甘仔娘道,“我回去啦。这一阵子饭馆都不开门了,你跟甘仔说,叫他不要去上工了,也不必担心我。”言罢,不顾甘仔娘死命挽留,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黄府正门口,怀玉指着匾额上斗大的“黄府”二字,向郑四海笑道:“从今后,你还是用回黄姓罢,如此,便是令尊令堂的在天之灵,也定会欣慰有加的。”
    郑四海满脸热泪,下马跪谢不提。一行官员簇拥着怀玉与郑四海进了黄府,这府邸原先是一个七里塘镇出身的致仕官儿花了数年心血所修建而成的,内有园林山水,有亭台楼榭。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讲究。据说连花园内看着并不起眼的一块假山石都是从安徽运来的灵璧石。谁料这府邸才修建好,便叫人告了一状,告他为了修建这精美府邸而贪赃枉法,做了许多坏事,因罪名属实,那官儿如今在京城的监牢内与人合住着,连个单间也没混上。他这府邸便被怀玉要来作了郑四海的居所,他若是知道自己呕心沥血修建的府邸到头来给了海盗头子郑四海住后,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郑四海眼见得府内如此精美奢华,娇童美婢穿梭来往,心内便觉得满意非常。到了午间,二殿下便与郑四海及众官员在这黄府内设宴作乐。郑四海早已换下银甲,穿上一身华服,与二殿下及众官员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酒正酣时,又有美人儿献歌献舞。郑四海不敢尽欢,心里却料定了这侯怀玉必是诚心诚意要招降自家的,算是稍稍放了心。
    席间,郑四海饮了些酒,觉得身上燥热,出了好些汗,心中又挂念珠仙,便趁机向众人告了罪,入内室换衣。珠仙正在试穿新衣裳,室内满坑满谷的绫罗绸缎与各式华美衣裳。珠仙见夫君入内,便命众使女退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凉茶,伺候他饮下,这才依偎着他的胸膛,笑道:“倒叫我白担心了这几日。”
    郑四海志得意满,伸手抚上珠仙的脸庞,脸上带出几分自矜之色,哼笑道:“真该把你爹娘接来瞧瞧,我看他两个可有脸踏进我黄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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