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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褚青叶(三十四)
    珠仙咯咯笑道:“他两个已经来啦。现在正在后头吃酒呢,我爹倒还好,我娘两只眼珠子都不够使了,她一进门,险些儿栽倒在地,醒过神来后,又不住嘴地夸她自家的眼光好,挑着一个好女婿。她倒好意思说,明明是我自家挑中的……”抬眼瞧自家夫君,越是瞧越是爱,笑看他许久,方才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何止是我爹娘,便是我……便是咱们的孩儿,将来也必会以你为荣的。”
    郑四海且惊且喜:“你是说……当真么?”
    珠仙含羞点头:“是。还有六七个月,你便要当爹了。”
    青叶夹着包袱抄小路跑到后山上,在娘亲的坟前呆坐了大半日,末了把杂草都拔个干净,四下里采了些好看的野花摆放在娘亲与外祖父的坟上。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山林深处有夜猫子的叫声传来,叫声瘆人。她不敢在山上再呆下去,便给娘亲及外祖父各磕了个头,又夹着包袱下了山,重又抄了小路,躲躲闪闪地来到了满仔家。
    到了满仔家门口时,天色已然黑透,她伸手推门,没推动,左右看看,急急地叩了两下。不一时,满仔出来开门,见有个人夹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神色慌张地正在门口四下里张望,这个人不是青叶是谁?
    满仔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也慌张道:“青叶,你!你终于想通了?你莫慌!且等一等我!”言罢,将大门从里面带上,转身急急地跑回院内去了。
    青叶抬手,张口结舌:“你……我……”
    满仔早已不见了影子。
    青叶不知满仔何意,索性将包袱放到门槛旁,往包袱上一坐,托着腮在门口等他。不过片刻工夫,满仔手里也挎了个包袱出来,脸上还挂着两行热泪。青叶坐在门槛旁,不解地看着他。
    但见他将包袱往地上一丢,两腿一弯,对着大门,往正房方向扑通一声跪倒,淌着鼻涕流着眼泪,口中呜咽道:“爹!娘!你们辛辛苦苦养了儿子二十三年……儿子不孝,要带青叶私奔去啦。你们两老今后千万要保证身子,莫要让儿子挂念——”
    青叶一包袱摔到他脸上去:“你个臭不要脸的!谁要跟你私奔!”
    黄府内,午间于宴会厅的宴会才毕,晚间设于后花园的宴会又紧跟着开始了。人还是那些人,个个喝得烂醉,可谓是宾客尽欢。午间的那场宴会时,诸人还都端着合乎自家身份的架子,到了晚间,众人便于花前树下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地拼酒吆喝。
    怀玉喝得也有些多了,含糊不清地向郑四海笑道:“我已于三日前呈了折子上去,奏请陛下加封你为靖海将军,将来便镇守此地……只是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你且宽心候着……”
    这些原本就是谈妥的条件,如今从怀玉口中亲口说出来,郑四海还是不由得心头狂跳,喜不自禁,忙起身向他郑重行礼,口中称谢不已。
    他心内一时意气风发,放眼向诸人望去,这府内诸人无不欢声笑语,唯一不高兴的仅二大王一人而已。二大王他黑着一张脸,已喝了一整日的闷酒。
    也难怪,大王郑四海已得了如此精美奢华的府邸,而他身为二大王,等到如今竟然也没有个封赏,偏有那些不长眼的小头目,一时便过来问上一回:“二大王,你的府上,想来不比这里差罢?等咱们这里喝好了,再去你府上喝两盅,嘿嘿嘿。”
    别说是府邸了,二大王他连今晚去哪里睡觉都不清楚。他坐在郑四海的下首,适才郑四海与怀玉说的话,他听了个分明。郑四海这才从地上爬起身,他便将手中酒盅重重一顿。郑四海心中一跳,今日太过高兴,竟然忘了他表叔兼手下二大王浪里滚,遂敛了心神,向笑怀玉道:“臣手下有个得力部将,名叫胡必赢,人送外号浪里滚,水上功夫了得,臣斗胆想为此人求个恩典……”
    “哦?”怀玉把玩手中酒盅,问道,“竟有此号人物?”
    郑四海一惊。浪里滚此人,好歹也是仅次于自己的海盗头子,二皇子侯怀玉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早前的书信来往中,胡必赢这个名字也被三番两次的提到过,彼时二皇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会厚待他手下的这些部将。这一段,他自然跟浪里滚也说过,适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浪里滚本人听的,好叫他知道自己所言非虚。谁料二皇子他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是醉得厉害,还是存心想反悔?
    青叶跟着满仔进了家门。满仔问:“你好好的,怎么会拎着包袱四处躲?”
    青叶顾左右而言他:“若是我欠了人家银钱,人家会想到来你家找我么?”
    满仔挠挠脑袋:“人家应当会去神仙浴肆打听你,之后必然要去甘仔家找你,至于咱们家,怕是想不到吧……话说咱们七里塘镇上还有你怕的人?”
    “我在躲两个外来的坏人。”青叶这才松了一口气,“等我熬到一个坏人离开咱们镇,我就关了饭馆去投奔四海哥。再熬到另一个坏人死掉,我就再回来重新开饭馆。”
    “啧啧啧。”满仔唬得作不得声,良久方问,“那你这一阵子都住在咱们家中么?”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嘿嘿。”原本无精打采的满仔顿时来了精神,“为保险起见,晚间我便睡在你的床脚下,可好?哎呦——”脸上又挨了一包袱。
    青叶问:“今儿你去瞧热闹了没?”
    “去了。人太多,又回来了。”
    “他从此后飞黄腾达,你帮了他这些年,不去跟他讨个一官半职的当当么。”
    “不去,我自己有什么本事自己知道。”满仔摇头,“我将来是要子承母业做大仙的。”
    青叶嗤道:“就这点出息。”
    “你懂个什么?我娘一个月赚多少你晓得么?说出来吓死你!上个月赚了整整一十五两纹银,都是无本生意!你一个月能有这么多么?”
    青叶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把水当酒卖也不一定有。”
    大晚上的,满仔娘也有生意做。这回是个老财,老财已有七老八十了,据说这阵子一到晚间闭上眼睡觉时,总是能看到黑白无常在面前晃悠,心里害怕,便来找黄仙人驱鬼。
    无所不能、法力无边的黄仙人总算发了一回愁,说道:“你这是寿数尽啦!我也无能为力啦,我总不能跟天老爷对着干哪!”
    老财不依,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让黄仙人务必要将黑白无常驱走,如若可能,再使个法子,让这二鬼再也摸不着自家的大门。
    满仔他娘黄仙人为难,最终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决意跟老天爷作对一回。她吩咐满仔去房中取来一匹白布,并在院中点了许多灯火,这里一簇火苗,那里一簇火苗,跟鬼火似的。老财的儿孙簇拥着老财端坐在院子当中。
    满仔娘展开长宽各有五尺的白布,给那老财及他家人看了看,白布是全新的,除了些折痕,上头无污痕也无瑕疵。老财不解何意,还是点了点头,表明已为白布验明正身了。
    黄仙人一家三口各执了一角,还余下一角,黄仙人便喊道:“媳妇儿,过来帮个忙!”
    青叶今日心绪不佳,委实不愿意去帮她驱鬼,但又想着要接下来要在她家吃住,说不定要麻烦人家许多日。满仔娘虽然身为仙人,且为仙豁达,从不过问凡间俗事,她回回来找满仔,黄仙人从不过问,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几顿茶饭,但她自家却不好这样不懂事。再则,若是不答应,黄仙人便会满口“媳妇儿”地喊个不住,叫人听到,却不大妙,遂勉为其难地上前执了白布一角。
    且说这四人各执一角,兜起白布,满仔娘一声令下:“跑!”
    四人拔脚满院子跑。晚间海风大,白布兜着风,中间一块鼓起老高。满仔娘呼喝:“捉住了!捉住了!跑快些!”
    青叶吓得差些儿撒了手。好歹又绕了院墙跑了三五圈,满仔娘累得气喘吁吁,其余三人只管兜圈子跟着跑即可,她却还要不住嘴地念咒语。
    且说满仔娘将白布收走,拿去给老财看,才刚洁白无瑕的五尺白布上,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两处黑点,这黑点污痕不像污痕,墨迹不像墨迹。满仔娘又当着那老财的面将这块白布烧了。老财高兴得浑身乱抖:“娘的!终于捉住了!”又起身颤颤巍巍地活动了下身子,说道,“连身子也爽利了许多!”
    烧布的火是从天庭里的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真火,不收钱。但这快白布是从镇上的布庄买来的,得另外收银子。
    ☆、第37章 褚青叶(三十五)
    酒席之上的二大王面色愈来愈黑,偏怀玉还笑道:“我记得左近的海上有个渔场,你那得力部将既然水上功夫好,便叫他去养鱼罢,哈哈!”
    郑四海心内惊疑,但手下已被怀玉收编,虽然身边还留了几个功夫好的心腹手下,却难以同朝廷对抗,眼下已成骑虎难下之势,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凡事也只能往好处去想。见怀玉面色通红,便猜想他定是喝多了,他如此说,大约也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的缘故,或者是有意给自己个下马威。遂无奈退下,同浪里滚道:“等过两日得了空,我再替你问问看。”想了想,又笑道,“你急什么?咱们一家子人,我的荣华富贵不就是你的么!你暂且在我府中住着!等过几日圣旨一到,我做了靖海将军,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到时想做什么不成?”
    浪里滚脸色稍霁,哼了一声,猛灌下一盅酒,沉声问道:“那褚青叶呢?我怎么今儿没有见着她?”
    怀玉正与一名美人儿调笑,忽然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跪坐于他身旁斟酒的一个白面无须的青年内侍听见“青叶”二字后,也扭过头来,向郑四海悄声问道:“敢问将军说的可是七里塘人家的褚掌柜的?”
    郑四海一惊,却也被他一声“将军”唤得浑身舒坦,便也笑道:“正是,青叶……褚掌柜的她与贱内乃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极要好的姐妹……”
    那青年内侍便笑道:“咱们殿下请那褚掌柜的过来烧过两回菜,对褚掌柜的手艺是赞不绝口。可是这两日,那七里塘人家不知为何竟然歇了业,我昨儿还让人去瞧了一瞧,你猜怎么着?还是铁将军挡门……咱们殿下,唉!”四下里看看,方以手遮嘴,悄声笑道,“实不满将军,咱们殿下最最喜欢长着虎牙的女孩儿……你若是见着那褚掌柜的,不妨问问看她,可愿意跟咱们回京去伺候殿下?将来……可不比做那饭馆掌柜的强!”
    郑四海心头猛跳,狂喜不已。青叶将来若是能得了那侯怀玉的欢心,他自然也能因此而获益。当今圣上仅有三子,太子久疾;二皇子侯怀成好色,德行有亏;而三皇子侯怀玉骁勇善战,且手握兵权,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是运气好的话,往后混成个国舅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往后……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终于是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极力忍住面上的喜色,向那青年内侍笑道:“我也有好一阵子没看到过她了……不过,贱内已着人去接她了,待见着她后,我必当如实转告中贵人的话。”
    那青年内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郑将军果然好说话。”
    郑四海又问道:“敢问中贵人尊姓大名?”
    青年内侍笑道:“免贵姓夏,名西南,咱们将来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哪,将军若是不见外,唤奴婢一声小夏即可。”言罢,向他客气地笑笑,又回到怀玉身旁去伺候了。
    郑四海心跳得厉害,忙端起酒盅,连连饮下几盅酒,这才压下心头的狂跳,他这边厢正默默想着心事,忽然听得身后有咯咯咬牙声响传来,扭头一看,却是坐于他下首的浪里滚。
    浪里滚面色红里透紫,话不说一句,只斜瞅着郑四海,忽然又咧嘴一笑,咬牙道:“大哥,咱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四海如今已把自家当做国舅给拥戴了起来,哪里还把他放在眼里,当初与他的约定自然也是可有可无了。听他咄咄逼人,便嫌他不识相,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面上却还笑眯眯地问道:“关于官职一事,我适才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么?你何必急于一时?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浪里滚冷笑道:“我不是问官职一事……我是问青叶与我成亲一事,你当初若不是答应我,我也不会跟着你归顺朝廷!”
    郑四海慌忙回头看怀玉与夏西南,幸好无人听到他二人的说话声。浪里滚仗着酒上了头,越发喋喋不休地发着恨道:“都是我轻信了你,你是荣华富贵到了手,我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四海见他敢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摆脸色给自己看,不不由得心头火起,更怕他攀扯上青叶,叫怀玉及夏西南听到的话,只怕要惹祸上身,到时身上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遂冷哼两声,说道:“表叔啊,你老人家莫不是忘了自家的身份?若不是我,你的坟头草只怕已有一人深了罢。”
    “你!”浪里滚气得将手中酒盅往地上一扔,哗啦一声,众人齐齐往这边看来。
    “可是吃醉了酒,又要耍酒疯了?来人哪——”郑四海打了声哈哈,招手叫来两个心腹手下,低声吩咐道,“将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那二人点头,一边一个将浪里滚架走了。
    浪里滚被关的屋子自然也是画梁雕栋,华美非常。浪里滚双手被捆住,却凭着两条腿将屋子内的桌椅床榻都踢了个稀巴烂。直至夜深时,才有人想起来给他送饭食茶水,送饭的仆从将茶水放下,转身要走,浪里滚喝问:“姓黄的小儿何在?叫他来见我!”
    那仆从答道:“将军正在外头送客,哪里有空过来?”
    浪里滚大怒,将一条桌腿踢到那仆从头顶上方去:“你莫要狗眼看人低,不跑快些去传话,当心老子将你杀了!”
    仆从忙转身跑了,不一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用托盘托了半只西瓜过来,口中笑嘻嘻道:“适才那孩子太不会说话,才惹得二大王生气……那孩子还年轻,哪里晓得二大王的厉害。知道二大王本事的,一听到二大王的名头,哪个不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厉害?……小的代他向二大王赔个礼罢。”将托盘放下,道,“这西瓜是小的孝敬二大王的。二大王请消消火。”
    浪里滚哼了一声。管事的又道:“……只是将军才送了客,眼下已回房歇息去了。若是二大王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说,明日将军一觉睡醒,若是消了气,自然会放二大王出来。”
    浪里滚冷笑道:“听你的意思,若那姓黄的小儿消不了气,便会一直将老子关押下去么?”
    管事的抹着额头讪笑,忽然又跺脚道:“哎呀,那个糊涂孩子,不给二大王松绑,二大王怎么喝茶!等下怎么睡觉!也未免太粗心了,怎好如此简慢!这该死的!”忙喊了门口看守的人过来为浪里滚松了绑。
    浪里滚揉了揉被捆得肿痛的手腕,抓起茶杯往地上就是一扔。看守的人笑劝道:“眼下已非同往日,你老人家还是安生些罢。若是被将军知道,只怕又要生气。”
    浪里滚听那看守一口一个“将军”叫得欢,心里早已怒火滔天,扬手就赏了他一记老拳,那看守吐出一口血水,到底不敢再说话,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管事的等那看守的人退出屋子,收了面上的笑意,低声道:“二大王的亲信手下之人已听说了今晚之事,叫小的过来传一句话:若是二大王不愿意屈居郑四海之下、看郑四海的脸色过活,今夜子时请去镇西官道。”
    浪里滚伸手捏住这管事的脖子,低喝道:“你是谁!”
    管事并不慌张,咳嗽几声方笑道:“二大王手下的一个姓刘的小头目乃是小的的亲兄弟……小的名唤刘宜会,事成之后,请二大王不要忘记小的……”
    浪里滚喉咙动了几下,将他松开,不再言语。刘宜会退下,浪里滚一个手刀将那半只西瓜劈开,捡起一块才要吃,见瓜底下赫然躺着一把锋利匕首及盘成一团的绳索。
    青叶当晚在满仔家歇下,他家有一间空屋子,床铺也都是现成的,只是这间空屋子是满仔娘用来堆放她施法用的宝贝们的。墙上挂着一排面目模糊的面具,墙角有一堆折好的金元宝并两个童子打扮的纸人,另有神龛一座,叫不出名字的神像两三尊。青叶不过才探头进去看了一眼,便吓得不轻,死活不愿意进去,最终强行与满仔换了屋子睡。
    满仔的屋子倒也整洁,只是被褥枕头上有脑油味,青叶作呕,再加上认床,翻来覆去地总也睡不着。到了下半夜,她索性将满仔的被褥枕头掀到一旁,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几件衣裳盖在身上,再把包袱枕在头下,迷迷糊糊的才睡着没多久,睡梦中忽然听见有一阵凌乱马蹄声传来,马蹄声急切如鼓点,沉闷似滚雷,轰隆隆疾驰而来,转眼间又轰隆隆疾驰而去。
    青叶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一时分不清是虚是实,坐了许久,以为自家又做了噩梦,才要重新躺下,忽然听见院子外有叮叮当当几声兵刃相击之声,随即便有男子一两声惨呼传来。片刻过后,一切又都归于寂静,青叶半梦半醒之间,也不觉得十分害怕,只是心悸难抑,索性掀了身上的衣裳起身下床,她不敢打开房门,只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眼下外面再无打斗声,只听到满仔爹娘起身去院子里四处查看,二人在院内悄声细语说了许久的话。青叶困得不行,想了想,又爬上床,拉过衣裳盖在身上,重新躺下睡着了。
    次日,青叶起身,满仔一家三口蹲在灶房里嘀嘀咕咕地说话,正说着,见青叶过去,赶紧住了嘴。青叶奇怪,便问满仔:“你昨夜听见有马蹄声过去了么?”
    ☆、第38章 褚青叶(三十六)
    满仔不说话。青叶瞅他一家三口眼珠子都通红,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哭过的样子,她心里无端端地便有些发慌,再四地问,他一家三口还是不答话。
    青叶便自己去院墙周围查看,果然在院墙里侧发现一摊暗红血迹。血迹从墙顶上滴落到墙脚处,看情形,是有人试图爬墙入内,在尚未跳落之时便被人杀伤,然而墙内外却没有半个受伤或是死人影子,仅留下一摊血迹而已。至于为何有人去杀那翻墙之人却不得而知。
    兴许爬墙之人并不是被他人杀伤,而是夜太黑,墙太高,爬墙的那人好不容易攀到墙顶,后又踏空摔倒在地,心里觉得未免太过丢人,最后默默爬走了也未可知。
    青叶不明所以,心里慌慌的,知道满仔家不可再呆下去,遂扭身回屋拎了包袱往外跑,满仔急忙跟在后面喊,才要来追她,已被他爹死命拉了回去。
    天色已然大亮,七里塘镇街上却静悄悄的,原本应该是热闹的早市时辰,然而今日却静悄悄的令人恓惶,街两旁的店铺无有一家开门做生意,大街上空荡荡的,间或有三两个兵卒官差穿梭来往。
    青叶跑到街上呆站了一会儿,转脚往郑四海的新府邸跑去。黄府位于镇南,越是往南走,路上的兵卒官差越多,兵卒们手持刀枪弓箭,又有板车一辆辆地经过,板车摞着的都是些鲜血淋漓、亦或烧成焦炭状的死尸。远远的黄府方向的上空,飘着缕缕黑烟,像是失了火。
    青叶跑到黄府门口却不得入内,府门口有官兵把守,摞着死尸的板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府内拉出来。青叶手脚发冷,再也挪不动身子,只得呆呆地立于道旁,不晓得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回过了神,耳边听得有女子有气无力地哭,一声声地唤:“漠沙——漠沙——”
    青叶转头,道旁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已先她而来,此时正瘫坐在地上沙哑着嗓子痛哭流涕,青叶上前一把拉住她,急切问道:“琴官,四海哥怎么了!他府中出了什么事了!”
    朱琴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栽倒在青叶的怀中,哑着嗓子道:“都是胡必赢!都是他!他杀了漠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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