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钺摇头:“应当不是。”顿了顿,他补充道,“关于结界,你无需太过担忧。”
“我知道,洛水宗会处理的,对么?”萧铭轻笑,看了一眼旁边明明有些焦急、却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催促,反而频频朝他使眼色的金丹长老,“好了,你该走了。”
玄钺:“……”
金丹长老:大救星!!qvq
玄钺素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被送客后自然也走得相当干脆——毕竟只有解决完掌门传唤,他才能腾出手去做别的事情。
目送玄钺与洛水宗的金丹长老御剑而去,天玄派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将萧铭围在了当中。
性子最急的刘长老率先按耐不住,直接开门见山:“赵涵,你到底是不是萧铭?!”
萧铭被这个直球弄得愣了一瞬,随即无可奈何地伸手将脸上的易容抹去:“是,我就是萧铭。”
顿时,清秀男子的面容便稚气了不少,如果说易容后的萧铭算是温润如玉、沉稳内敛的话,那么他的真实面貌便是乖巧可人,令人难以心生防备,反倒下意识想要照拂几分——这也是为何洛水宗最开始看他不爽的缘故,毕竟萧铭的外表实在柔弱,太像是攀附别人、汲取养料的菟丝子,而并非是真真正正靠自己拼杀出来的修者。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当时的萧铭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攀附着玄钺的“菟丝子”。
天玄派众人先前并未见过大名鼎鼎的“萧铭”到底是何模样,此时不由有些怔愣,上下打量良久。
最终,刘长老抓了抓头发,喃喃低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
“没错没错,看习惯了易容后的面容,等到露出真正面目来,却感觉哪里不对……”其余几名金丹长老也忍不住连连附和,“与想象中不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本人也无可奈何。”萧铭无奈地摊开手,苦笑道,“我倒是宁愿长得英武一些,总好过这样的……嗯……令人轻视。”
——虽然这样的相貌的确更加适合他先前喜欢示敌以弱的伪装,但是萧铭本身何尝不希望自己更有男子气概一些?而他先前的那些易容,也总是下意识将自己往威严霸气的方向转变。
眼见自家长老们的讨论总是抓不住重点,天玄派掌门不得不轻咳一声,自己上场:“萧道友,那么你以后是何打算?”
“萧道友?”萧铭皱了皱眉,“掌门,您这是希望我与天玄派划清关系?”
萧铭如此说道,顿时吸引了众位金丹长老的目光。天玄派掌门被众人如此咄咄逼人的视线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苦笑道:“并非如此,但是倘若我所料不错,你先前离开洛水宗,应当是与玄钺尊主有何误解。如今误解尽除,你们二人重归于好,那么萧道友应当要返回洛水宗了吧?毕竟比起天玄派这等小宗门,洛水宫则是每一名修者梦寐以求的归属。”
金丹长老们原本不满的目光一滞,纷纷收了回来,露出了些许惋惜。毕竟掌门说得没错,萧铭最初加入天玄派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人往高处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萧铭轻轻摇了摇头:“倘若我愿意回去洛水宗,早在三年前与玄钺在宗门大比相遇后便回去了。如今你们在璇玑门的逼迫下并未妥协、放弃我,那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倘若掌门希望我离开,我不会纠缠,但是倘若您愿意我留下,我便与天玄派共进退。”
萧铭语气柔和平淡,却让掌门不由得心生感慨。纵使他并不明白萧铭为何选择留在天玄派,但是却也能看得出,对方是真心实意的。掌门此前开口,不过是担忧萧铭想要离开,却不好意思率先开口,故而给对方一个台阶,但如今对方表示愿意留下,掌门又怎么可能选择将萧铭推走?
且不说萧铭与洛水宗和玄钺尊主之间的关系,简直像是给天玄派挂上了一块保命金牌,就算并没有这一层联系,萧铭的实力和头脑也早就成为天玄派不可或缺的存在,而璇玑门一劫,更使他获得了天玄派上下的信任与依靠。
“你愿意留下,我等自然求之不得。”握住萧铭的手,天玄派掌门轻轻拍了拍,慈爱笑道,“但是,倘若你有一日想要离开,也不要有所顾虑,无论如何,天玄派中总会有你的位置。”
“哈!这样一来,我们与洛水宗之间是不是也算得上姻亲了?”刘长老口无遮拦,大笑调侃。其余长老们虽然没有出言附和,但神色中却满满都是揶揄的赞许。
萧铭一阵的头疼:“莫要胡言,我与玄钺如今只是友人,并非道侣。”
掌门与一众金丹长老:“……”
——我们读书少,你别驴我们!这事情说出来谁信?你信么?!
这厢萧铭在努力说服自己的亲友相信自己与玄钺目前清清白白,那厢玄钺也终于回到了洛水宗,刚到宗门口,便看到洛水宗掌门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见到玄钺,洛水宗掌门白眉一挑,刚想要发火,便意识到地点不对,不得不硬生生按耐下来,瞪了玄钺一眼,随即朝他摆了摆手:“随我来!”
洛水宗掌门威严甚隆,虽然修为并不算极高,但在修道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平常他素来和蔼可亲,但倘若当真严厉起来,便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耍滑。
当然,玄钺对于这位掌门并非惧怕,只是敬重,此时,他并未多言,只是安静地跟在掌门身后。
一路沉默着来到正殿,掌门挥袖将殿门合起,随后转向玄钺,语气格外不满:“你与萧铭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你心情沉郁、不愿多言,我便没问,你在化神大典上直接与他断绝道侣关系,我也没有二话,如今却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和好了?破镜重圆?!折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早就知道萧铭假扮的身份、落脚何处,却将我们全都蒙在鼓里?!倘若不是这次天玄派有难,他传讯与我,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得知此事!”
玄钺一上来就被自家掌门喷了个狗血淋头,不由微微侧头:“这是我与萧铭之间的私事。”
掌门深吸一口气,格外想要将这个被自己从小看到大、油盐不进的臭小子狠狠抽一顿——前提是对方能站着不动任他抽。
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掌门语气深沉:“私事?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世人对于洛水宗的看法!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从前那个下一趟山,就拉回一个不知身份的散修,吵着闹着非要跟人家结为道侣的时候吗?那时你不过只是一名金丹期的后辈小鬼,如今你却是化身期的尊者!二者不可同日而语!玄钺,你不可任性!”
玄钺望着眼前为了洛水宗操碎了心,甚至没有时间闭关修炼,连修为境界都远远落在后面的长辈,轻轻颔首:“我明白。”
见玄钺的态度软下来,掌门也不再疾言厉色,他伸手招呼玄钺坐下,缓声开口:“现在,我们好好谈谈关于萧铭的问题——首先,你们最初到底为何闹出了矛盾?”
玄钺沉默一瞬,就算是最初他认为自己恨着萧铭的时候,也下意识选择了隐瞒,不是为了什么脸面,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了,他与萧铭之间便当真要不死不休。
如今,他与萧铭“重归于好”,玄钺自然更加不会吐露事实,他视线微垂:“因为我以为我对他并无情意,而他对我也只是利用。”
洛水宗掌门:“……”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从那张脸上,洛水宗掌门非常详尽地表达出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是什么鬼?!
——你tm在逗我?!
良久,掌门这才稍微消化了些许,纠结地问道:“是什么让你这样想的?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啊?萧铭结丹之时,你们不依然恩爱吗?莫非是那次任务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玄钺微一摇头:“我不想提。”
掌门心塞地摸了把胡须,大约也知道这是一段黑历史,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已然过去这么久,我也不想追问太多,只要事情解决那就足够了。关键是现在,现在你与萧铭是如何想的?”
听到这个问题,玄钺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古剑:“苏俞琤说他对我有情,但是萧铭说……他与我只是友人。”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不想如此。”
掌门按了按太阳穴,他听闻在凡人界,但凡子女结婚,长辈们总是会为儿女婚事操碎了心,没想到如今,他也体会了一把凡人长辈的苦恼。
“所以,你现在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萧铭隐姓埋名躲在天玄派而不回洛水宗,莫不是担心我们还会逼婚?!”掌门瞪了瞪眼,心里万般不甘。且不论事情最初是谁有错,在掌门心中,玄钺自然是最优秀的,别说配一名散修出身的金丹,就算是世家大派出来的天之骄子也绰绰有余,更不用说那名散修还想、拒、绝!谁给他的底气?!
“他只是更喜欢天玄派简单的环境。”玄钺略一皱眉。
掌门懒得理他,无论如何,玄钺的胳膊肘总是拐在他心上人那边。沉吟着敲了敲桌面,掌门叹了口气:“罢了,我看着你长大,从未见你如在乎萧铭这般在乎过第二个人,一次不够,还来上第二次——你这辈子的情劫,大约就是应在了他的身上。只要不太过,便随你们折腾,天玄派我也会帮你们保住,只是切记切记——修行为重,莫要强求。我见过不知多少天赋绝伦的弟子,最终却折在这情劫之上,着实不希望你们步了他们的后尘。”
玄钺微一颔首,眼神清亮坚韧,倒是让掌门微微安心:“我不会强求。倘若他只愿与我为友,那我们便只是友人。”
掌门:“……”
——呵呵,谁信?!
颇有些心塞的看着自家情商总是不上线的晚辈,掌门虽然并无道侣,却也年轻风流过,此时恨不得掀了长辈德高望重的脸面,好好给自己的小辈上那么一课。
——友人?别闹!追道侣可不是那么追的!如此这般不作为,活该一辈子都只能干看着!
“虽然无极门那个姓苏的小子素来不靠谱,但是在这个方面……你可以多与他谈谈。”憋了半天,掌门如此建议道。
已经在谈了的玄钺:“……是。”
“倘若你需要,宗门这边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当事人自己不努力,只能别人来操心,掌门深感养个儿子不容易。
“……不必,我不想逼迫于他。”玄钺微微摇头。
“随你吧。”掌门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既然私事谈完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谈谈正事。妖界那边确有异动,你且去那边探查一番,看看是否有所收获。”
玄钺:“……”
——刚才是谁说支持我谈恋爱的?一转头就派我去妖界出远差?!
笑容慈祥的掌门:废话,化神期的平辈晚辈只有你一个,其他的都是长辈,支使不动啊!
第四十七章
在被掌门给了一颗“宗门绝不会棒打鸳鸯、支持自由恋爱”的甜枣后,玄钺被一棒子打去了妖界,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
当然,萧铭并不知这些,在接到玄钺的传讯后不由有些担忧,毕竟修者对于妖修不友好,妖修那边自然同样,纵使玄钺修为高深、战力极强,也难免会阴沟翻船,遭遇危难。所幸,萧铭手中倒是有些可以帮得上他的东西。
至于东西,自然也是那名前辈存放于凌霄宫内的,作为所谓的“主角”,前辈自然不可能只在人界停留,妖界也去了不少次,留下了不少关于妖界的记载。当然,这些记载不知是多久之前的,是否还有效用也需要打一个问好,但最重要的,则是一枚由妖修内丹炼制而成的掩息佩,佩戴在身上,便能完美地伪装成妖修,只要不超过佩戴者一个大境界,便不会被发现。
玄钺如今已然化神,超过他一个大境界的大妖可谓凤毛麟角,若是有这法器,他的安全便能得到极大的保障。
当然,洛水宗派玄钺前往妖界,自然也应当有所准备、依仗,但是有备无患,反正这些东西放在他手中也并无作用,倒不如暂时交予玄钺。
萧铭很快将记载妖族消息的玉简和掩息佩送去了洛水宗,这才算是安稳下来,至于玄钺收到东西后是何反应他也不得而知。毕竟,萧铭不能为了所谓的“避嫌”,便明知对方涉险而没有任何表示,万一玄钺因此而遭遇不测,他当真无法释怀。
——似乎就如同习惯了纵容陆天羽一样,萧铭也习惯了“弥补”玄钺,关系紧张时尚不觉得,一旦缓和下来,便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惦念。
在将玄钺应当需要的东西送出后,萧铭也开始准备自己的幻冥境之行,至于陆天羽,他也决定按照玄钺所言,送去洛水宗一段时间。
一来为了防止璇玑门动什么手脚,二来也算是增进了天玄派与洛水宗之间的关系,三来,自家小徒弟也能去高门大派“见见世面”,开拓眼界,说不定还能遇到些“良师益友”。
对于萧铭的决定,陆天羽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萧铭总要去幻冥境历练一番,而他也可趁此机会追随自家师父的脚步,看一看他曾经的师门——当然,最关键的是,陆天羽已然得知玄钺被派了出去,并不会在洛水宗中。
……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呢……
虽然已经掉了马甲,但是萧铭仍旧暂时用着“赵涵”的身份,毕竟,他那原本的面孔并不适合在幻冥境中使用——不认识他的人总会认为他好欺负,喜欢寻他麻烦;而认识“萧铭”的,说不定认为他身怀异宝,更是打着坏心思,防不胜防,远不如“赵涵”的背景简单干脆,若论仇人,也不过是璇玑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还大多被他吓破了胆,知晓他不能招惹。
提起璇玑门,目前他们倒是像乌龟那般乖乖缩在壳里,不敢有任何异动,而萧铭与玄钺也并未即刻出手、追讨前债。毕竟,他们属于正道,这般“恶事”不可做得光明正大,以免落人口实,只有洛水宗出面将天玄派与璇玑门各自斥责一通,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得出,洛水宗真正偏向的是哪个宗门。
——待到这次幻冥境结束,萧铭大概也能腾出手来,寻机会消一消璇玑门的元气了。
闭闭关、祭炼祭炼法器、炼一些常用丹药,很快,幻冥境开启的时间便悄然而至,而已然前往妖界的的玄钺却并未传回什么消息。
洛水宗前来接走陆天羽的仍旧是上次解决天玄派与璇玑门矛盾的金丹长老。他应当猜测、或者从洛水宗掌门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对待萧铭与陆天羽的态度格外亲切,丝毫不觉得作为一名长老却做这样跑腿的琐事有何不对。
将陆天羽送走后,萧铭也转而向天玄派掌门告假,动身前往幻冥境,至于其他金丹长老虽然对幻冥境稍有意动,却因为各种原因,并未成行。
独自一人来到幻冥境边的城镇落脚,此时此刻,已然有不少金丹修者云集于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表面和睦地暗自观察着将来的对手。
幻冥境情况特殊,竞争激烈,故而有胆来此一试的大多都是金丹高阶甚至巅峰修者,而实力逊色的不仅得不到好处,反倒十有八。九要殒命于此。萧铭不动声色地感受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称不上善意的目光,迈步走向一间客栈——而这里,便是他初次、起码的他记忆中初次见到玄钺的地方。
那时,他正被几人追赶到附近,解决完追兵后便探听到幻冥境的消息。一时好奇,萧铭到来此地探查,以备今后不时之需,却不料恰巧见到玄钺,一念之差下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这间客栈称不上华贵,充其量只是简洁干净罢了,萧铭迈步进入客栈,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意要了点吃食,下意识抬头朝客栈楼梯看去。
当年,他也是坐在这里,正好见到了自楼梯上下来的玄钺。那人一身白衣,手握长剑,表情冷漠,似是与周围凡俗格格不入般遗世独立,目下无尘。
天之骄子、心思澄澈——这是萧铭对上玄钺那双沁着寒意的眼眸时的第一个感觉,而下一秒,他便觉得心底一片躁动,原本拿到蛊虫后沉浮不定的心绪也骤然一松,本是一晃而逝的念头却就此深深扎根:就是他了。
萧铭的目光有些恍惚,浮动着几分怀念,正当他沉浸于回忆之中时,楼梯处却正巧走下一个身影,似是昨日重现。
萧铭一个不慎,与那人目光相接,只不过同样是黝黑的眸子,却并不似玄钺那般冷如寒霜,反而暖若朝阳。
“赵道友?”那双眼眸中浮上惊讶与切真实意的喜悦,瞬间便让萧铭回过神来,他目光一清,笑着对来人微微颔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越道友。”
那人正是越青,他快走几步,在萧铭的桌边坐下,声音中全然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赵道友,你也是来幻冥境历练的?我听闻天玄派与璇玑门之间的冲突由洛水宗出面压制了,没有什么大碍吧?璇玑门是否还不死心?”
越青的话语又清又快,一连抛出数个问题,让萧铭有些无从招架,他替对方倒了杯灵酒,笑道:“有洛水宗出面,这次冲突自然无碍,但是今后如何就不不得而知了……至于我来此,自然是想要进入幻冥境的。”顿了顿,萧铭扫了一眼越青的修为,“恭喜越道友进阶金丹中期。”
越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次进阶,也多亏了赵道友。”
“哦?”萧铭一怔,带着几分讶然。
“我这人性子偏软,不喜争斗,自从结丹后便并无寸进,令我不知如何是好。”越青望着萧铭,微微感慨,“但上次与赵道友联手破敌,我被道友的战意与锐意所摄,终于有所顿悟,突破了中期壁垒,实在是多谢道友点拨。”